那一霎,腦中忽然浮現凌亂的畫面,令人窒息的密室,鬼火般搖曳的燈光,投在牆上的沉沉黑影,中年男子陰鬱的臉,雪亮的刀片與細利的針尖,劃破皮肉的劇烈疼痛,陰森的聲音在密室裡迴盪:“小東西,你要去哪?你要去哪?”
破碎的畫面像索命的惡鬼般朝她撲來,她呼吸陡然一窒,一聲尖叫,“啊——”
“砰!”不過瞬間,門重重被推開,頎長的身影大步往裡衝,“星空!出了什麼事?”
他的話還剛落,腳步驟然停住,目光觸及到不着寸縷的女子,神色一僵,迅速將頭轉過去,道:“你怎麼....”
星空彷彿沒見到他一樣,她就那麼坐在水裡,摟着自己的肩膀瑟瑟發抖,眸光呆滯,臉色蒼白,一個勁地道:“救命.....救命......”
“星空,星空。”背過去的言汐喚她的名字,可沒反應。
星空仍舊在水裡,目光放空,不停地打哆嗦,牙關磕碰的聲音都聽得見。
“你先把衣衫穿上。”不好轉身的言汐叮囑道。
星空仍舊沒動,發抖卻是愈加厲害,低低的呼喊都有了哭腔。背過去的言汐再也忍耐不住,身一轉,手一揮,梨木屏風上掛着的衣衫頓時飛了過來,覆蓋在星空的肩上,下一刻言汐身影一移,潑喇喇的水花飛濺中,他已經將水中的女子撈起來,白色的浴巾一晃,裹住了纖細的身軀,直接塞進了被褥中。
“怎麼了,嚇成這樣?”言汐替她拉緊被子。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她呆愣了半晌,眼中突然瀰漫出水汽:“那男人拿刀子刺我的背,拿鞭子抽我,還狠狠地掐我,我快死了.....”兩行清淚順着她蒼白的臉頰滑下來:“我的背上全是傷,出了很多血,我好疼.....好疼.....”
極度的恐懼讓她的嘴脣發白,整個人像是風中的落葉,顫抖的不像樣子,她定定瞧着言汐:“那人是誰,爲什麼我的身上這麼多傷?”
她抓住言汐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不住往他懷裡躲:“這是不是真的?爲什麼他要這麼對我?”
“不怕不怕。已經過去了。”言汐摟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撫道。
“這是真的?”星空顫抖着,仍糾纏着這個問題:“他是誰,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
“那人已經死了。”言汐摟緊了她,用他的溫暖替她驅趕恐懼:“你不要害怕,他是個人販子,小時候貪玩的你被他拐去,想把你賣給別的人家,而你性子倔強不肯屈服,他便打你恐嚇你。”他替她擦去淚水,“後來我們救了你,官府將那他緝拿歸案,惡有惡報,沒多久便將他處斬了。”
“他早死了,你不用再害怕。”他吻着她被淚水染得溼漉漉的臉頰,將聲音壓的極輕柔,試圖平穩她的情緒:“沒事了,星空,那些早過去了。”
“真的?”她的睫毛上還掛着淚珠,像是晨間花蕊上的露。
“當然是真的,我是你的言汐哥哥,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他握着她的手,貼在胸口,他沉穩的心跳傳來,減輕了讓她的恐慌,他說:“莫怕,我會守着你,只要有我在,沒人能再傷害你。”
她怔怔聽着,情緒漸漸穩定了些,卻仍緊摟着言汐,將臉貼在他懷裡,像是依賴家人的小小孩童。半晌,她低聲道:“言汐哥哥,你別留我一個人。我害怕。”
“言汐哥哥。”她將他抱的更緊,哭泣造成的鼻音低的竟有些哀求的意味:“你去北燕也帶上我好不好?我不要離開你,我會乖乖的,不給你惹麻煩,我保證.....”
她仰着小臉看她,眼睫上淚珠點點,像一個恐懼親人會遺棄自己的孩童,烏黑的眸裡盈滿無助與哀慼,言汐拗不過她,長嘆一口氣,道:“好。”
抵達月城的那天,天氣極好,滿城都是純白的房屋建築,修葺整齊的道路兩旁遍載花木,空氣中瀰漫着絲絲梔子花香。
一行人並沒有下榻在北燕官員安排的國賓館,而是去了一幢雅靜的別院。院門剛開,言葵風一陣衝了過去,摟住爲首的姑娘,激動地道:“剪燭姐姐,一年不見,可想死弟弟我了!”
剪燭笑的眉角彎彎,看年紀有二十四五,應是院裡掌事的大丫頭,她領着諸人向言汐恭敬地行禮,喜道:“少主可來了!可叫婢子們夠等。”
好吧,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星空不用猜也曉得了,這房子定然又是言汐在各國的房產之一。‘
她正待說點什麼,剪燭帶着下人們朝她行了個大禮:“婢子見過少夫人,少夫人萬吉。”
怎麼又是這樣!自從那晚後,所有的下人在一夜之間全改了口,原本稱星姑娘稱的好好的,不知爲何齊刷刷都喊了少夫人。星空一時習慣不了,退後幾步,連連擺手:“姐姐太客氣了,還是喚我的名字吧。”
“夫人身份尊貴,婢子可不敢僭越。”剪燭搖頭。
“介意什麼,反正你早晚都要被這麼稱呼的。”言汐盈盈含笑,牽着星空的手走進院落。
星空嘟囔道:“可我還沒成親哪,就有了小嫂子級的稱呼。”
“那你想被叫什麼?”
“就叫名字好了,就稱呼我星……”那一個空字還沒說出口便被言汐乾脆利落的截住:“什麼,你喜歡這個星字,不願意稱作少夫人,而是星夫人?”他完全不給她反駁的時間,環顧左右,道:“都聽見了麼,以後稱呼少夫人爲星夫人。”
諸人笑,彎腰答是。
星空:“……”
其實人家就是不想要夫人二字好嗎?還有還有,爲嘛這個星夫人聽起來很像有錢人的小妾?
正當她要義正言辭的反抗,言汐突然來了一句:“剪燭,月城的特色菜,秋色十八味備好了沒?”
“早備好了,婢子請城裡最好的名廚烹飪的。”
“什麼?秋色十八味?十八道美味?”星空的抗議瞬間拋到了九霄雲外:“我要吃晚飯,我餓了。”
諸人在別院歇息一晚,第二日早便有官員引着豪華馬車客客氣氣將言汐接入北燕皇宮,據說是與各國使節商榷貿易要事。星空沒跟着去,因爲言汐說宮內規矩繁多,而且聽一些男人討論生意上的事,她會覺得無趣,不如呆在別院,讓剪燭陪着在月城裡轉轉。
月城乃北燕的京都,其繁華熱鬧絕非一般城市可比擬,星空跟着剪燭秋心,一路東晃西看,倒也有趣的緊。
幾人先去城南小吃一條巷吃了個夠,再去城北趕集一條街買了好些小玩意,一直玩到天黑。想着言汐橫豎都要很晚纔回,於是幾人又去了月城東側的夜市看熱鬧。
夜市裡琳琅滿目,來自天南海北的人擁擠在一條窄窄的街上,稍不留神就會被踩到腳。饒是如此,各式各樣的新鮮玩意扔是讓星空逛的不亦樂乎。正值她在一家月城特色的衣裙攤前挑揀的時候,道路上忽地涌現一批官兵,後面是兩座高頭大馬拉着的馬車,爲了騰開路面,官兵拿着手中的武器,不住驅趕周圍的人羣,大喝道:“讓開!讓開!”
諸人一陣擁擠躁動,星空被推得差點摔倒在地,剪燭趕緊將她扶起,順帶冷眼瞅瞅招搖而過的馬車,不屑地道:“晉康王到哪都好大排場!”
那精緻玉輦自路中間大搖大擺而過去,遙遙可見裡頭斜坐了一個玉帶錦緞的男子,肌膚勝雪,玉面紅眸,明明是男人,卻說不出的嫵媚豔麗。
只那一眼,星空的心沒由來咯噔一跳,莫名覺得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其他。她揉揉腦袋,前排的官兵還在拼命推搡周圍的人羣,她隨着人潮越退越遠,直至被擠出了夜市。
她沒有注意,在她離開的剎那,玉輦上心不在焉的錦袍男子不經意看到這邊,他的眼光驀地定住,似是被驚雷劈到,又是震驚,又是狂喜,猛然站起身道:“親親!親親!”
人羣混亂,方纔那驚鴻一瞥的人影已淹沒於人羣中,哪還找得着。貴族男子三步並作兩步下了玉輦,撥開擁擠的人羣,急急的尋去,“親親!你在哪!”
他瘋狂的在密集的人流中尋覓着,嘶聲大喊,急的額頭出汗,卻一無所獲。有下屬過來勸道:“小王爺,回去吧,怎麼可能是王妃呢,您定是看錯了。”
錦衣男子沉默半晌,好久後,他篤定地下令:“是她!傳令下去,都給我找。”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