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燭火繚繞,照得殿內,四下通明,一襲湛藍流金長裙將西烈月修長的身材襯托的越發挺拔,已經入夜了,她的髮絲低挽着,沒有梳起高聳的流雲髻,也沒有戴象徵着皇權的紫金叉,但是與生俱來的高貴和久居高位的霸氣還是讓她看起來威儀不減。
眼前的人,早已經不再是羽翼未豐的太女了,她是海域最崇高的王,修之屈膝,單膝跪地,行禮道:“女皇陛下。”
她一向是喜歡這個淡泊清冷的皇兄的,修之會回來,出乎了她的意料,不管如何,心中還是喜悅的,扶着修之的胳膊,西烈月笑道:“修之,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手上使了力道,修之似乎執意要跪着,這讓西烈月不解,據她對修之的瞭解,他該不是迂腐之人,放開手,西烈月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明日,他就想返回滄月,已經沒有時間寒暄迂迴,秦修之直言道:“我,這次回來,是爲了求陛下一件事。”
“你說。”什麼事這麼嚴重,讓修之這般長跪不起。
“我想問您借三千精銳。”
“三千?”西烈月輕挑秀美,問道:“你要幹什麼?”區區三千精銳對她來說,完全是小數目,她只是好奇,一向無慾無求、清高獨行的修之爲什麼要問她要人。
秦修之有所保留的回道:“救一個人。”
西烈月不容敷衍的追問:“誰?”
秦修之緩緩擡起頭,回視着西烈月精明的雙眸,沉聲回道:“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他被囚禁在滄月,我一定要救他。”若是能救出商君,他可以不惜一切。
“滄月?”西烈月錯愕,他竟是要帶兵出國嗎?雙手環在胸前,俯視着半跪在面前的修正,西烈月未應允,也未拒絕,反問道:“你可知,調遣軍隊進入別國,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挑釁,意味着戰爭。秦修之沉吟了片刻,嘆道:“我不需要軍隊,只要幾千精銳救人就好。”他的目的,只是救人而已。
又是救人,修之要救的,到底是何人?!正當西烈月暗自揣測之時,一道嚴厲的女聲自他們身後響起:“派兵出國豈是兒戲?!”
西烈月擡眼看去,能夠如此大搖大擺的闖進御書房的,也就只有一個人,微微躬身,西烈月輕聲叫道:“母皇。”
秦修之心下一沉,她還是來了,低下頭。如平常人一般,行了一個大禮,聲音卻是平淡到毫無感情:“上皇。”
上皇?!他還是不肯叫她母皇,眼看這個她掛念了十多年的孩子,對她冷淡之極,西烈傾華的心如被針紮了一般的痛。他有着如他爹一樣的絕色俊顏,溫潤脾性,卻比他爹更加愛憎分明。
畢竟做了一輩子的王者,自知心中的苦,痛,皆不能表現在臉上,西烈傾華不再看向秦修之,而是對着西烈月說道:“隨意興兵,皇兒如何向羣臣交待,何以向百姓交待?”
西烈月暗笑,明明心裡在意的要命,不然她老人家犯得着大晚上的從行宮匆匆趕來,現在卻一副爲難修之的樣子,西烈月微微低下頭,不說話,等着看母皇演的是哪一齣。
西烈月嘴角含笑,默不作聲,秦修之沉思不語,許久沒人接她的話,西烈傾華只得輕咳一聲,繼續說道:“軍隊不可妄動,但是,從禁衛軍中,調遣一千精銳出國,倒是可行。只不過,禁衛軍的使命是護衛我西烈皇室成員。”
原來如此,西烈月算明白了母皇的意圖,她在逼修之承認自己的身份。果然,西烈傾華看向秦修之,冷聲問道:“修之,你,姓什麼?”
秦修之始終低着頭,西烈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袖間的雙拳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心中的怨怒不言而喻,母皇這樣逼他,只怕物極必反吧!
他不同意,她就不會借兵吧,她在逼他!若不是父親的意願,他不會回來見她,他厭惡這個冰冷齷齪,相互傾軋的皇宮,更不屑於所謂的王子身份,但是商君,心裡默唸着這個名字,他的心會暖,會痛,商君……
一會之後,修之終於擡起頭,眼中滿是冷漠,嘴上卻是服了軟:“兒臣……西烈修之。”這個他早就摒棄的名字從牙縫裡擠了出來,也說明了他的選擇。
“好!”修之的不甘願誰都能看得出來,西烈傾華故意忽略,拉着修之的手,一反剛纔的嚴肅,溫和的大笑道:“我兒快起來。”
修之就範,西烈傾華心情大好,對着西烈月笑道:“調兵之事,皇兒以爲呢?”
母皇都已應允,她還能說什麼,西烈月對着身旁的貼身女官說道:“傳朕口諭,速調一千精銳,明日遂王子出海。”
“是。”女官才走出幾步,西烈月忽然叫住她:“等等,儘量選男子。”
“是。”
修之感激的對西烈月說道:“謝陛下。”無論如何,他總算是借到兵馬了。
“我兒記住,你既是王子,救人之事一完,應當立刻歸國,明白嗎?”
稍稍別過頭,修之禮貌卻冷淡的回道:“兒臣,領旨。明日還要出海,兒臣先行告退了。”
西烈傾華滿意的點頭回道:“去吧。”
修之轉身,快步離開。遠去的頎長背影透着的愁緒、失望。
修之退下之後,西烈月搖搖頭,不認同的說道:“母皇如此逼他,又是何苦?”
“若朕真要留下修之,他絕出不了海域,朕要的是他心甘情願留在這,這麼多兒女中,朕虧欠他最多,也希望能有更多的機會補償他。”每次看到修之的臉,她總會想到他父親,是她虧欠了他啊!
這也算心甘情願?!補償他難道就是困住他嗎?!這就是身爲皇族的悲哀。西烈月心中不愉,卻也不想爲此與她爭執,緩緩背過身去。
“朕回宮了,皇兒也早點休息吧。”年紀大了果然不中用了,纔不過奔波了一點,她就如此疲倦,輕嘆一聲,西烈傾華轉身向外走去。
“是。”
西烈傾華才走出殿外,紫竹就迎了上來,在西烈月身後回稟道:“陛下,左相求見。”
西烈月一怔,不禁失笑,今晚她這怎麼如此熱鬧?!連這陣子躲她躲得急的舒清都來了,輕輕揮手,西烈月心情不錯的回道:“宣。”
一會之後,舒清清瘦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因爲身上太瘦,肚子就顯得格外明顯,不過三個月的身孕,看起來卻像六七個月一般。不是說軒轅逸一天到晚給她補嗎?怎麼還這麼瘦?!
“你不好好在家安胎,大半夜的來我這晃盪什麼?”嘴上揶揄着,西烈月還是上前一步,扶着舒清到椅子上坐下。
舒清淡笑不語,左顧右盼,西烈月奇道:“你找什麼?”
沒有看見預期的人,舒清有些失望的笑道:“我以爲修之會在。”
“你也知道他回來了?”轉念一想,修之可能就是坐她家的商船來的,她知道也不奇怪,笑道:“他走了,你找他什麼事?”
修之果然來找月了,這麼說,他這次回來,極有可能是爲了商君。舒清微笑的搖搖頭,回道:“我不是來找他,而是來找你的。”
“什麼事?”白天不能說,一定要這大晚上的說?
“我要離開海域一段時間。”看着西烈月驚訝的眼,舒清不怕死的加了一句:“明天就走。”
“爲什麼?”盯着舒清隆起的肚子,西烈月眉頭緊鎖,擔憂的說道:“而且你現在這樣子,走得了嗎?”現在不是出海的最佳時節,她這小身板,哪裡經得起海上的折騰!
乖孩子,你陪着媽媽跳瀑布,浸寒潭都沒事,這次爲了救君姨,你一定能挺過去的,對不對?手緩緩撫上自己微圓的小腹,舒清的臉上泛着淡淡的柔光,嘴上卻是堅定的說道:“我必須走。”
清不是那種不分輕重的人,西烈月真的被她搞瘋了,語氣也有些急躁:“給我一個理由?”
舒清擡起頭,似笑非笑的回道:“和修之一樣,爲了那個人。”
那人?又是那人!“那人到底是誰?”讓修之甘願承認他棄之如履的身份,回來這個他急於逃脫的皇宮,讓舒清挺着這麼大的肚子,也不惜代價的出去,西烈月微怒:“爲什麼你們兩個爲了他都這樣不管不顧?”
爲什麼?舒清沒有多想,只是淡淡回道:“因爲,他值得。”
一句值得,讓西烈月啞然,但是仍不甘心:“軒轅逸答應?”
舒清微微點頭,回道:“他會陪我一起去。”
軒轅逸答應了?!真是太奇怪了,他們救得到底是何方神聖?!
看樣子舒清是不會告訴他的了,等修之回來她一定要問個明白。
在御書房內來來回回的走了好幾圈,舒清單薄的身子西烈月怎麼看都覺得不放心,思索了一會,終於還是說道:“我已經答應了給修之調一千精兵,既然連你都要去,我就再調一千給你。”
原來修之這次是回來請兵的,雖然她原本並不打算帶海域士兵出擊,但是既然修之爲精兵而來,必是有緣由的吧,舒清也不拒絕,笑道:“多謝。”
“只是這兩千人,從東海上岸,要越過東隅,才能進入滄月,只怕會橫生枝節。”若是驚動了東隅,玄天成絕對不會放過舒清,她是不懼怕任何國家,海域的水軍四海無敵,就怕給舒清帶來麻煩。
“放心。”舒清一臉坦然的笑道:“我自然有辦法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去滄月。”
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西烈月也稍稍放下了心,她說有辦法,就一定是有了良策了,不再阻止,西烈月輕着舒清的肩膀,叮囑道:“一定要小心。”
“嗯。”輕拍西烈月的手,舒清的心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