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你覺得這些可還有看得上眼的?”梅亁宸小心的問道,白鈺的樣子看起來太不靠譜了,他可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人能隨眼一掃就辨別出翡翠原石的好壞來。而他自己則停下來好幾次,仔細辨認着他看中的原石,從大小到皮色,尤其是有綠的地方,必定要用強光手電從不同角度按照,以便水色和裂綹。
“馬馬虎虎。”白鈺一路緩行,一邊回答得言簡意賅,臉上也沒有太多表情。不過才說完這話,他的腳步就稍微頓了頓,梅亁宸順着他的目光望去,是堆相對較小的原石,大約有十來塊,小的不過成年人的拳頭大小,大的也不過就是籃球大小。
梅亁宸正想再問他這一堆裡是不是有好料,白鈺卻又往前走去了。前後不過也就是二十多分鐘,他們已經在這條街上走了個來回。這時天色也亮起來了,人也慢慢多起來。
看到好些熟人,梅亁宸時不時的與他們揮手打招呼。白鈺對他說,剛剛看得太粗略,讓他不妨再去仔細看看,或者與朋友、熟人交流一下心得之類。這話切中了梅亁宸的打算,他覺得自己現在既無頭緒、又沒把握,必須得跟別人聊聊才行。白鈺則指了指街角處的一間茶樓,說自己先去那裡歇會,讓他有決定了再去叫他。
白鈺慢慢悠悠的溜達到茶樓,選了二樓窗邊的一個位置,這個時間茶樓裡安靜得很,主要的顧客都還在街上圍着那些原石打轉。他饒有興致的注視着那些人,目光慢慢的掃過去,有的人形單影隻、面色凝重,有的人呼朋引伴、高談闊論,還有的人刻意的收斂着表情,努力扮出淡定的神色,真是有趣極了。
梅亁宸和兩個常有生意往來的熟人熱絡的聊着這批原石,他們不約而同的看中了同一塊。不過石頭的體積有些偏大了,那兩人合計了一下,覺得所需要的資金有些超出心理底線,很快就放棄了,轉而將重點放在了體積小,且每塊估價不超過十萬的原石上。
白鈺正託着下巴倚在窗框上,忽然一道赤紅色的影子飄過,他看也沒看便知道蘇河也來了。“你是來看戲的嗎?”白鈺輕挑了一下細長的眉峰。“可不是嗎,能親眼見你挑玉,這種機會可不多。”蘇河絲毫不在意白鈺那種疏離的態度,在他對面的位置上坐下,招手喚來服務員,要了幾份點心,“有入得了你眼的玉嗎?”
“那些是翡翠,跟玉不一樣。”白鈺簡潔的糾正着概念,然後似乎是看累了的樣子,轉過身來,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口清水,“這人跟你有什麼關係,你要這麼幫他?”
“我欠他一滴血而已。”蘇河聳聳肩,神色看起來有點無奈,“我這人不習慣欠債,尤其是欠普通人類的債。”白鈺笑了起來,接着又搖了搖頭,說道:“活也好、死也好,各有各的命,沒什麼欠不欠的。”“所以就算我真死在你腳邊,你也不會救我咯。”蘇河對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一臉不屑,“果然是毫無憐憫之心啊。”
兩人正說着些沒頭沒腦的話,梅亁宸也過來了
,意外的看到蘇河也在,心裡莫名踏實了點,驚喜的說:“蘇老闆也來了?”“我是來湊熱鬧的,你們聊,不用管我。”蘇河向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坐下來一起喝杯茶。“那個。白先生。”梅亁宸笑得有些不自然,做了這麼多年的玉石生意,他還是頭回請人來替他拿主意,“已經開始交易了,你有沒有什麼好建議?”
“你這次打算花多少錢?”白鈺起身一邊問一邊率先走下茶樓。“三。三百萬吧。”梅亁宸緊隨其後報了個數字。白鈺氣定神閒的走到人羣裡,梅亁宸在他旁邊壓低聲音說自己剛剛看中了一塊原石,並且擡手指了一下給他看,說那塊原石的皮色灰黑,目測大概有七、八十公斤左右,看起來應該是緬甸會卡場口開採出來的原石。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覺得這塊原石如果能在三百萬之內拿下,應該是不會賠的。
白鈺聽了他這番話,既不認同也不反駁,只是淡淡的說了句,看看再說。然後就默默的站在原地看着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目標明確的辨認、挑揀着自己鐘意的石頭。梅亁宸心裡越來越急了,他看中的那塊原石,已經陸續有好幾撥人在詢價了,他生怕就算真是塊好料,再過會自己也買不到了。就在他正要加入那堆詢價的人羣裡時,白鈺卻一把摁在他的肩上,微微搖搖頭。
最終那塊石頭被一個看起來就是有錢人的中年男人,以三百五十萬的價格買了下來。然後叫來幾個壯碩的青年將那塊石頭送到他們旁邊不遠處的作坊裡,那個中年男人小心的將原石描摩一番過後,在四分之一處做好了切割的標記。片刻過後,一臺巨大、簡易的切割機轟鳴起來,刀片延着他劃出的標記切出一條裂口。
所有圍觀的人都安靜下來,目光的焦點都落到了那個中年男人的身上。只見他極有自信的走到原石旁,提起一根扁平的短鐵棍,照着那道裂口撬下去。“喀”的一聲響,幾乎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馬上就會知道結果了!隨着一片低嘆,切開的石料讓所有人都失望了,不但水頭很差,還混雜着黑絲和白霧。中年男人顯然沒想到自己會走眼,十分不甘的在整塊石頭的中間部位又劃下一個標記。
第二刀切開,情況並沒有好轉,石料中的大片白霧表明這三百五十萬算是打了水漂了。梅亁宸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以爲這塊應該是今天所有石頭裡最好的了。他呆呆的望着白鈺,想說點什麼,可一時間腦子裡亂糟糟的理不出個頭緒來。白鈺一手輕掩着嘴角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一手指了下最初讓他停住腳步的那堆原石。靠近梅亁宸,在他耳邊輕輕說,“五十萬,你把那一堆都買下吧。”
“那十多塊全部買下?”梅亁宸懷疑是自己聽錯了,趕忙追問了一句,“你確定?”“對,全部。”白鈺的笑讓梅亁宸覺得真是高深莫測,五十萬對他而言算不上什麼大數,讓他懷疑的還是白鈺本身的判斷。不由自主的又望了一眼旁邊的蘇河,似乎是想多一個人來給他肯定的答案。
白鈺也
看了蘇河一眼,輕描淡寫的補充了一句:“但凡有一塊切不出翠來,讓蘇河把她手上的鐲子賠給你。”這算是保證嗎?梅亁宸還是很猶豫,這了太不當回事了吧,憑什麼他就能如此篤定?蘇河溫柔的對他笑了笑,揚手將那隻墨翠的鐲子在他面前晃動了一下,“梅先生,你不是說這叫做賭石嗎?以五十萬賭我這隻鐲子,你難道覺得覺得不值?”
那堆石頭似乎不被人看好,孤伶伶的堆在路邊,就算有人湊近了看看,也很快就放下了。梅亁宸走過去,蹲下來一塊一塊的拿起來,這些既沒有開口,又看似普通的礫岩,根本就跟他過往認識的翡翠原石完全不同。五十萬買下這些石塊,怎麼想都是件挺蠢的事。
他回頭又望了一眼白鈺和蘇河,他們兩人不知道在聊些什麼,就只瞧見蘇河笑靨如花。就像她所說,五十萬賭那隻墨翠的貴妃鐲,倒還真是穩賺不賠的買賣。老話不是也說“富貴險中求”嗎,梅亁宸咬咬牙,拈起其一塊大點的石頭向賣家詢問價錢。經過一番漫天要價和坐地殺價的往來,梅亁宸用四十五萬買下了這堆原石。他打了個電話,囑咐他表弟趕緊開車來搬原石。
白鈺見他閒下來了,才走過去,似笑非笑的問道:“你不打算現在就切開來看看?”梅亁宸當然想趕緊確認自己買下的到底值不值那個價,可是他那幾個熟人見他花的這筆錢,莫不大搖其頭。如果現在切開來真的是廢料,錢還是小事,他可丟不起這個人。所以思慮片刻,他還是決定把這些原石都拖回自己的加工作坊裡,關起門來自己切割。
白鈺還沒說話,蘇河卻先開口了:“梅先生,你可想好了,若是你真拿回去再切,到時好與不好,我可不認了啊。”“這。”梅亁宸嗓子有些發乾,他忽然有了一個很驚悚的猜測,從頭到尾的事,就是蘇河與白鈺給自己下的套、設的局。但很快又一轉念,這個局就算真成了,不過區區五十萬,未免也太對不起這番謀劃了。
“隨便挑一塊切了吧,好或不好就這一刀。”彷彿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蘇河指着那堆石頭說:“我也想看看,白先生。會不會也有走眼的時候。”
白先生那三個字的聲調拖得有些長,蘇河側頭看着白鈺,挑釁的眼神兒似乎真的就是爲了要看個笑話。白鈺並不因爲梅亁宸的遲疑與蘇河的挑釁所動容,淡淡的佇在原地,一幅無所謂的樣子。
周圍幾個圍觀的人聽了蘇河的話,也跟着起鬨,你一言我一語的激着梅亁宸切塊石頭來讓這個賭局延續。不一會,梅亁宸的表弟也過來了,聽說了來龍去脈,二話不說,一古腦把原石都裝進車裡,最後揀出看着最不起眼的一塊來。他拿在手裡拈了拈,對梅亁宸說,“就這塊吧。”十足一個愣頭青的樣子。
事情到了這份兒上,不管梅亁宸樂意不樂意,都已勢在必行了。他終於把心一橫,接過原石,走到那臺切割機旁,就要將石頭一切爲二。“等等!”白鈺忽然快步走到他身後,開口阻止了他的動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