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柳煙嘛,她好象比較沒心沒肺吧,聽說自己吃了她的同學,居然一點害怕或者好奇的眼神兒都沒有,而且還隨隨便便就讓自己住進了她家。當然了,自打她又往家裡揀回一隻野貓後,陶烏就覺得她對這些是真的無所謂了。
“我覺得。當然是柳煙好!”陶烏很認真的回答了白鈺的問題,然後開始一一例舉起原因來,“她可以替我隱藏掉妖怪的氣息,天底下還有比她更好的護身符嗎?而且她會給我吃很多好吃的,嗯!這個很重要!跟着秦香,也就是肉湯了,有點單調。反正,柳煙很好。”
陶烏說完便等着聽白鈺的下文,可是等了好一會兒,他也沒再說話。陶烏又耐着性子等了陣,看他還是沒有要繼續開口的意思,就不樂意了,把手中他那衣襟的衣角用力後拽了幾下,質問道:“你又是在打什麼主意嗎?對了!你讓那隻野貓崽子替你做事,到底是什麼事?”
陶烏的心思很單純,他目前還不確定這一趟是否真如白鈺所說,能尋回自己的力量。但不管尋回與否,他都不希望自己往後的生活有什麼變化,因爲他很滿足於那樣的狀態,不用擔心被術士追殺,更不用擔心食物緊缺。所以,一切會威脅、損害到柳煙的事,隨時都會導致他又再回到過去那種東躲西逃、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悲慘生活中去。爲了自己混吃等死的安穩日子,所有的不安定因素都要儘早的統統扼殺掉!
陶烏一邊回答着白鈺沒頭沒腦問出的那個莫名奇妙的問題,一邊揣測着在他心裡,什麼樣的回覆纔是標準的正確答案。不過這個問題太讓他費解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兇殘老妖怪,鬼才知道那他那一肚子曲裡拐彎的扭曲心思。而且,順着他這個問題再想想,好象他身邊出現的也是些很古怪的“人”,比如秦香、比如柳煙、比如。那個既美麗又妖嬈還養只朱厭做寵物的蘇河。
“肉包子,你是不是養了不同種類的。那個。女人?”陶烏覺得還是用女人這個詞來表述比較到位,不管她們本質上是什麼東西,反正都是女人的外形就對了。
白鈺就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依舊自顧自的一路往前走着,至於陶烏的回答他有沒有聽去,便不得而知了。他略微覺察到腳下的路,似乎在緩慢的變低,然後他似乎依稀聽到原本如果停滯的寂靜中,有了些微幾不可辨的聲響。或者真如他所料,一旦摒棄掉視覺之後,這個空間的障眼法就對他們失去了作用。
而陶烏也不是特別在意他有沒有接自己的話茬,在這個無法以他的邏輯來理解的世界裡,一切猜測都是浪費體力。與其去惴惴不安的想象接下來會有什麼危險,還不如做個徹底的廢柴跟在白鈺身後就好了,幻想一下前方等待着他們是無盡美食,對他而言則更有前行的動力。
白鈺毫無預兆的停下了腳步,完全不知情的陶烏正歡天喜地的順着秦香又想到了洛陽的水席,然後就結結實實的撞到了他的身上。他還沒反應過來自
己是撞到了誰,只是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措這團又香又軟的“東西”。
“你給我死開!”白鈺擡手一肘向後搗在陶烏的肋下,把他打開了兩步。接着靜默了三五秒的時間,確定自己已經走出了那片詭異的幻象後,伸手揭開了蒙在自己眼前的那條絲絹。
“你不會先說一聲嗎?又不是我故意的。誒!你在哪裡?”陶烏伸手臨空揮動了幾下,他眼前還黑着,但卻不自覺的鬆開了拽着白鈺衣角的手,現在無法確定自己到底是在哪個方位。而又沒有接到白鈺說可以摘下絲絹的指令,他也不敢貿然行事,只顧着尋找白鈺,完全沒留意到周圍已與先前有了些不同了。
忽然眼前一亮,也不知道光源是從哪裡發出來的,陶烏一下子沒有睜開眼睛來。他使勁揉了揉,又甩了甩頭,這纔看清白鈺並沒有消失,依然站在自己旁邊。而眼前,眼前的這景緻實在太過讓他震撼,以至於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只能瞪大了眼呆呆的仰頭站在那裡。
這個就是白鈺先前看到的那團黑影了,遠遠的讓他們覺得是處於這個世界的中心地帶,如今走得近了、看得仔細了,更覺得這就是世界的中心!
入眼是一株巨碩的植物枝幹,用“一株”這個形容詞似乎有很大的偏差,因爲這植物實在太大了,大約三五百人也不能將其合抱。那枝幹上有些蒼老破裂開來的樹皮,就像是北方那種裸露在山體之外的、風化得厲害的岩石。如果說他們進入這裡時所依仗的那株桃樹就已經是想象之外的巨大,那麼眼前的這株樹已無法找到一個適合的形容詞了,偶爾有一兩片樹葉從高空中飄落下來,哪怕是如羽毛般輕軟,但在視覺上,也會讓人覺得一旦被砸中,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這樹極大極高,仰起頭來竟似看不到上方的頂點,就像是這片天地便是依靠着這樹支撐而起的。而最爲奇特的,是那枝幹向上分生成數枝,纏繞虯曲間,竟依稀能看到一些古式的建築被包裹在其中。又或者說,是依照着這枝蔓生長之勢,將似宮類殿的建築置於了其中。
“這難道是九。九。九成宮!”陶烏擡手上指,這樹他雖然沒有見過,可是那枝蔓包裹着殿宇的情形,頓時讓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看到過的一座類似的宮闕。不對,他初初見到時,那裡還不叫這個名字,好象被稱之爲仁壽宮。
白鈺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彷彿是見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直笑得彎起腰來。這讓陶烏有些措手不及,他以爲這傢伙是受到了什麼刺激,而現在所見之物,一定是在他意料之外太多,因此而失控了。
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白鈺到底是想來這裡偷什麼東西,正因爲不知道所以也沒有任何企盼,所以看到他這個樣子,居然覺得有點於心不忍。他伸了手去拍拍白鈺的肩,張了張嘴,但終歸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白鈺笑了半晌,終於停了下來,做了兩個深呼吸,又搖了搖頭,他已經知道了這是
怎麼回事。就如陶烏所問,人間世界的那個九成宮,一定是仿照着這株古怪的樹木,以及上面的殿宇修建而成的。而能唆使隋文帝楊堅幹出這事的,除了北山澤,便再無他人了。
大約是在開皇十三年前後,楊堅不知道是發了什麼瘋,忽然下詔要修建避暑的離宮,這個舉動在很多人看來,與隋文帝一直以來那種英明睿智的行事風格,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不過皇帝發了話,臣子就算反駁,也未見得就能打消他的想法。於是當時的右僕射楊素就成爲了這個浩大工程的總監,督調了好幾萬人開始了這項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目標。
他們最終選擇了在一個叫麟遊的地方,圈定了北起碧城山、南臨杜水岸的一片據說是風水俱佳的地方,修築起了一千八百步的城垣。城垣之內便是宮宇,城垣之外被稱爲僚城,也就是外城,來爲楊堅營造這處離宮。內城則是以天台山爲中心,傳說他們冠山抗殿、絕壑爲池、分巖竦闕、跨水架楹,並且還在杜水南岸建造了高高的土階,將杜水與內宮用一條廊橋聯接了起來。甚至還大量引入杜水,在屏山之下聚出了一個名爲西海的人工大湖。
照理說,這麼大的工程,沒有十幾萬工人、沒有十年的時間,斷然無法建成。然而,這座九成宮,居然前後僅僅用了兩年三個月的時間便大功告成了。可惜楊堅並沒有享受幾年就駕鶴歸了西,再後來就是朝代更迭,太原李家得了天下,貞觀年間便把隋時被稱爲仁壽宮的這處離宮重新修繕後,更名爲了九成宮。大抵是覺得排場太過盛大,且又依了山勢,所以以九成之名比喻九天,不過那宮宇建成也不過兩百多年後,便被一場大雨給沖毀了,只是那雨卻並不算很大,至少連山洪都沒有形成。
可是,爲什麼要把甘淵裡的這個怪詭的建築,挪去人類世界修出一個翻版呢?白鈺便想不明白了,況且以他對北山澤的瞭解,根本就沒有想過他與人類走得太過接近。難道,他等了這麼長久的歲月,好不容易來了這個地方,只能無功而返了嗎?不!他不允許事情變成這樣,他要尋找的東西太過重要,如果無所得,那他屆時又將如何自處呢。
陶烏顯然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因爲眼前這一幕太過離奇了,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也許是妖獸對於自然力量的天然崇拜,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摸那粗礪的樹皮。就在他手指剛剛觸到那樹的一瞬間,一股似排山倒海般的氣息順着他的手尖,如大潮傾瀉而下,狠狠的貫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大驚失色,想要把手撤回來,卻不被那枝蔓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吸力,牢牢的將他的手吸附住了,使他動彈不得。那生生不息的巨力,一翻一翻的撞擊向他的心臟,引得他氣血翻涌,喉頭一甜就嘔出了一口鮮血來。他如同是一頁獨木小舟,隨時都會被滔天巨浪掀翻打碎,除了咬牙苦苦的努力抵抗在體力奔騰的外力,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