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聞聽,驚詫得下巴都差點掉下來,連忙擡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左看右看,以陶烏的年紀,實在不像是能有個這麼大的女兒。但她這幾日與虞玖玖算是交淺言深,未見她有過信口開河,想她來歷不凡,又想起胞弟劉徹說過,曾經有個貌似弱冠的仙人,老早就斷言他將成爲天子。是以,望向陶烏的眼神之中,又多了幾分信任。
而陶烏,則險些被虞玖玖這個回答,給噎死在當場。阿爺,就是父親的意思,可是,堂堂饕餮,被一隻還不算成年的重明鳥喊爹,怎麼聽都彆扭到了極點。
“去去去!”陶烏一揮手,甩開虞玖玖,懶得在這個蠢問題上糾纏,挑眉看了眼平陽,開門見山道:“淮南王造反,最大的障礙就是手握兵權的大司馬,硬拼大概是討不了便宜,所以就讓他那個術士閨女兒出手了。”
平陽公主黛眉微蹙,陶烏的話,讓她立即明白的前因後果。當下也不管這個看起來俊朗邪氣的男人,到底跟虞玖玖是個什麼關係,盈盈一拜,沉聲道:“多謝先生指點迷津,若先生能出手解了這燃眉之急,無論有何要求,我必傾力以付!”
陶烏未置可否,只是上下打量着這位當朝的長公主,從這個極近的距離看上去,好象還挺可口的樣子。在一旁留神觀察的虞玖玖,不給陶烏開口的時間,立馬接口道:“別說是一個術士,就算是千軍萬馬殺到了,我阿爺也能對付!”
平陽聽了虞玖玖的話,雖然覺得太過誇張,但見她一臉信誓旦旦的模樣,懸着的一顆心,不由自主的往回落了落。她再度曲膝作禮,語氣鎮定了不少,“還請先生不吝相助,我代陛下先行謝過了……”
她稍稍一頓,又轉頭望了眼隔開內室的那道幔帳,咬了咬脣,又道:“不知先生可有良方,能將大司馬一併救下?”
不知道是不是平陽公主看着還算好吃的樣子,陶烏居然並沒有一口回絕,不僅如此,肚子還不爭氣的咕嚕了兩聲。虞玖玖腆着臉又拽住了陶烏一條的胳膊,一面對平陽使了個眼色,一面嬉皮笑臉的對陶烏開口道:“阿爺來看我,定是風餐露宿,不如我帶你先去用些膳食吧……”
“是我怠慢了貴客,容我先去安排一二。”平陽一聽這話,就知道虞玖玖是在給她墊話,忙點頭稱是。語罷,她也不打算徵詢陶烏的意見,飛快的轉身出了門去。
聽見平陽吩咐僕婢去準備午膳,陶烏橫了虞玖玖一眼,伸手在虞玖玖腦門兒上重重的戳了一下,“你這個缺心眼子的小白眼兒狼,往後再敢說我是你阿爺,我就一口把你吃了,省得看着來氣!”
虞玖玖吐了吐舌頭,知道跟陶烏說旁的都是白搭,只有聊吃的,才能左右他的行爲決定。當下也不再扯閒篇兒,只是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番,這公主府裡的精緻吃食。引得陶烏一邊暗暗的吞口水,一邊不由自主的被她拖着出了房間,朝府中的那座水榭行去。
“你留在這長安城,不就是想吃西域的美食嗎,要這天下真被那個什麼淮南王給謀了去,那你可就得自個兒去找食了哦。
那麼老大的一片沙漠戈壁,就算沒大風沙,也夠折騰的了,我可不忍心看到你爲了點吃的跋山涉水。與其這樣,你還不如出手,先收拾了那幫子不開眼的傢伙……”虞玖玖繼續對着陶烏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看陶烏對自己的這番話,只是翻個了白眼,倒沒有堅決的反對了,虞玖玖又拉起他的大手,晃盪了幾下,“你要是捎帶手的幫平陽這個忙,還怕往後沒有好吃的嗎?就算你不想他們把你當成神仙供奉,至少,你要是想吃上林苑裡那些所謂的珍禽異獸,也不必再偷偷摸摸的了嘛。”
平陽公主府,大約能算得上是整個大漢朝裡,數一數二的門第。哪怕長公主已經剋死了兩任老公,甚至連親生兒子也早早的死了,可無論如何,她都是當今天子唯一的胞姐。況且,當年以劉徹的年紀,能在波雲詭譎的宮闈爭鬥裡,最終得承大統,平陽公主就算不能說是居功至偉,卻也是出了大力的。
是以,儘管平陽公主日常起居並不太喜好奢華,但供給給長公主府的東西,絲毫不會有所怠慢。至於吃食亦是如此,陶烏被虞玖玖拖到水榭邊,只看了一眼擺滿了食物的條案,就快要挪不動步子了。
陶烏聽說過人類的一句俗話,叫做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他很想有骨氣的不去看那些食物。然而,就算眼睛能閉上,那些勾魂的香氣,還是擠進了他的鼻子,引得他不由自主的開始吞嚥口水。他甚至懷疑,就算是把鼻子捂起來,那些個要命的香味兒,也會順着自己周身的毛孔滲透進腦子。
虞玖玖只當沒有看出陶烏正值天人交戰之際,拽着他的雙隻手一使勁,硬生生的把他給拉到上位坐了下來。接着纔對跽座於下首的平陽公主,擠了擠眼睛,道:“我阿爺啊,可給餓壞了,讓他先用了飯食再說……”
陶烏挑着眉尾瞪了虞玖玖一眼,目光分明是在說,虞玖玖你這個小妖精,真是壞透了!
不過,不管陶烏心裡在想什麼,面對這一大桌子珍饈美饌,腦子自動就罷工了。一開始,他還儘可能的讓自己的吃相斯文些,不過吃了不多久,他發現這公主府的廚子,的確是尋常酒肆比不得的,也就顧不上再裝樣子了。
轉眼那一大桌吃的喝的,已風捲殘雲般進了陶烏的肚子,陶烏手裡還抓着最後一根吃剩下的羊腿骨。若不是虞玖玖手疾眼快、死死攥住他的袖子,估計他已將那整根骨頭棒子,給嚼碎了再吞下。
平陽公主雖是見過虞玖玖不拘小節的吃相,多少還有了些心理準備,卻還是被陶烏進食時的豪邁,給震撼到了。這簡直就跟傳說中的仙人,差了十萬八千里遠,如果不是有虞玖玖在旁做保,平陽都要懷疑,是不是長安城裡的哪個乞丐,跑來自己跟前招搖撞騙。
陶烏才懶得理會平陽的眼神,他很是不情願的放下了手裡的骨頭,還不忘把兩根沾着醬汁的手指頭,又狠狠的啜了幾下。而後,才把手重收回寬大的袖籠裡,坐直了身子,儘量不去看那一桌子殘羹冷炙。虞玖玖見狀,趕忙喚了僕婢來收拾停當,省得陶烏舔不到盤子、百爪
撓心。
接下來的事,幾乎就變得順理成章了,吃了平陽的東西,再加上虞玖玖在一旁,嘰嘰喳喳的幾乎把陶烏捧上了天,陶烏也不好意思拒絕平陽的請求。正如虞玖玖所說,無非就是阻止那些個叛軍殺進長安城來,哪怕是其中有術士之類,被他一口吞下肚去,也再翻不起什麼風浪了。
陶烏雖然應了這事,但還是向平陽公主提出了個疑問,照理說,這平叛之事,輪不到她一個貴戚,更何況,沒人知道未央宮裡,還養了多少能人異士。以他們的能力,要阻攔一個淮南王謀反,似乎並不算是什麼難事。
只見平陽公主苦笑了一聲,道出了其中的原委。那日劉陵離開大司馬府後不久,轉天晚上,衛青正給劉徹寫奏章,毫無預兆就直接伏案氣絕。大司馬府的管事原是平陽公主府出來的人,見勢不妙,就立馬着人給平陽報了個信。
平陽公主那夜正與虞玖玖,“談人生、談理想。”來着,忽然接着這麼個信兒,當時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好事的虞玖玖,趕忙攛掇着平陽換了身不起眼的妝扮,帶了她直接去了大司馬府。也幸好有她在,看出衛青並非是真死了,那情形倒像是被誰攝住了魂魄。虞玖玖也不含糊,暗自扯了片自己的玄翎,化成屍衣掩住衛青的頭面,做了個亡故之相。
過後,平陽公主遵從虞玖玖的意思,命大司馬府的一干人等,對外只說她邀了大司馬去做客,而大司馬在她府中飲了西域的烈酒,醉到不省人事了。同樣的話,她又遣了人進宮去與劉徹說了一遍,劉徹知道胞姐的心思,也沒深究,多半還以爲自己給姐姐做了個順水人情。
如此一來,就算衛青破天荒的,接連兩日沒有入朝,也有個劉徹在那兒兜着。於是,就算淮南王突然謀反的風聲,在第一時間傳到了朝庭,大家想着京畿防務之類,橫豎有個衛大司馬,竟都沒將這事兒想得太嚴重……
這三兩日,最頭痛的莫屬平陽公主,她瞞下了衛青的生死只在一線之間,既要想法子保全了他的性命,又得想法子去化解淮南王的謀逆。虞玖玖也很是頭痛,不管讓她去跟誰打一架,顯然都比叫她令衛青起死回生,來得容易百倍。所以,她在無法親自去尋陶烏的情勢之下,除了擺出個靈堂,自己親自守着,以上好的棺槨重器鎮住衛青的一線生機之外,就只能在這府中設下禁錮,防止節外生枝。
幸而,陶烏因着一星半點的好奇心,跑來了這裡,要不然,虞玖玖都不知道這一回,能不能及時把他給找着。
聽完了這短短數日發生的種種,陶烏真是想甩一巴掌,把虞玖玖抽到牆上去貼着。他在這個世界上,只想吃吃喝喝的過日子,最不願與人類有啥交集。可眼下,這個被他刻意執行的原則,居然是被自己從小養大的虞玖玖,給破壞殆盡了。
陶烏站起身來,揮了揮手,就要朝府外而去。平陽公主心下一急,追上兩步拉住了他的袖袍,待陶烏回首望她時,才驚覺自己此舉着實不妥,“遵客還請留步,可否將您的打算告知一二?也好令我安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