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啦啦……”一連串細碎的聲音,隨即他就感到,有某種東西以極快的速度,掠過他的頭頂。幾乎是同時,他循着聲音望去,但沒有任何發現。
他用很慢的節奏,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緩緩的貼到了小巷一側的磚牆上。接着屏住了呼吸,彷彿與青磚巷道融爲一體……
小巷子又變得靜悄悄的,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格維爾靜靜的貼着牆壁,等了好一陣子,也再沒有別的東西出現。但他確定自己剛纔所聽到和感覺到的,並不是幻覺,一定是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伺機而動。
眼看着這樣僵持下去,大約是有結果的,他慢慢的吐納幾息之後,一步跨出,刻意的令腳步聲有些沉重。而後,他就這樣重重的一步一頓的踏在麻石巷道之上。
“撲啦啦……”就在他走出四五步之後,那串細碎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從後面急速的傳出,剎那之間就已到了他的身後。他看也沒看,依着那動靜準確的辨別出方位,腳尖在地面上輕輕一點,旋即已躍起約摸丈許。而他的手右也疾如閃電般探出,五指成爪,狠狠的抓住了的一團既硬且冰的東西。
這一躍一抓不過就是眨眼之間,他的身形極快,落回到地面時也是悄然無聲,小巷子還是一派寧靜。只是此時,他的手中,已經多了一塊冷硬的石頭。他加快腳步,穿過小巷來到外面的步行街上,明亮的燈光、以及突然出現的鼎沸人聲,都像是另一個世界。
剛剛,是有什麼外力將那條巷子,與現在這條步行街阻斷了嗎?格維爾皺起眉頭,轉身又看了小巷一眼,影影綽綽的樹蔭之後,如同是一個沒有盡頭的黑洞。他低下頭,瞅了瞅抓在手中的那塊石頭,是一隻黑色的蝙蝠。
那是由一塊黑色的花崗岩,所雕刻出的蝙蝠,看得出製作這東西的工匠,手藝非常好。那蝙蝠張開一對黑色的翼爪,儘管是石頭雕成,但骨骼分明、翼薄如紙,雙翼中部的那對爪子,細小而尖銳,腹背處的刻痕細膩,彷彿是覆蓋了一層絨毛。蝙蝠的頭略微揚着,嘴張得大大的,露出鋒利的牙齒,就像是隨時要叼咬住獵物一般。
格維爾看清楚這東西之後,眉頭不由得皺得更緊了,他對這東西談不上陌生,卻也算不得熟悉。
蝙蝠是種很奇特的生物,既像是禽又像是獸,很久以前,東方的人將其視做是吉祥的動物。並且,蝠又與福同音,便以此形象,繪製出了不少紋樣,比如五福捧壽、福祿壽禧、流雲百福之類。不過,在這個世界的另一商,蝙蝠所代表的,可就不是什麼好兆頭了。
格維爾生命中的一大部分,都遊蕩在西方世界裡,大抵是因爲那時的他,從來都跟巫師們在一塊,所以,不時就會見到這種石雕的蝙蝠。但一直以來,他都沒有太留意過,因此,一時也判斷不出,自己手中的這一隻,具體是有什麼作用。
不過,普通的石雕,是不可能如真蝙蝠那樣飛翔於夜空之中,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這個雕像上,施過咒語、或者是法術,而令其,“活。”了過來。不單如此,還能夠在黑暗中,向格維爾發起襲擊。這種東西,在西方有個很貼切的學名——
石像鬼。
想到此處,格維爾的手用力一握,那隻石蝙蝠頃刻之間,就已經被他捏成了齏粉。碎裂開的瞬間,他彷彿聽到了石像發出的,一聲低而慘烈的悲鳴。
這種東西,出現在這個地方,簡直就讓他感到匪夷所思。不知道是地域的原因,還是宗教的原因,東方與西方之間,有着涇渭分明的界限。除了某些傳教士,其他無論是神職人員、民間巫者、乃至於妖物,都不會貿然來到東方。畢竟,對於他們而言,這片古老而神秘的疆域,直接與危險劃上了等號。
可現在,他居然會在一間寺廟的院牆之外,撞上一隻低等的石像鬼,真是件荒誕到了極點的事。而且,他也想不出其中到底有什麼關聯。他一向都非常低調,哪怕是在鍊金術風靡整個西方大陸的時候,他都只是默默的尋找着適合自己的身體。
他環顧了四圍一圈,來來往往的人裡,沒有誰看起來可疑,同時,也沒有誰注意到他。那麼,操縱石頭蝙蝠的是誰?巫者還是妖怪?他認識想了想,覺得妖怪的可能性太低,一來,西邊的妖怪非常忌憚東邊的術士,二來,以妖怪的能力,他們也不屑於使用石像鬼這種傀儡。
格維爾輕輕的拍了拍手,將沾在手掌上的石沫子拍打幹淨,他的好奇心,被那隻不值一提的石頭蝙蝠給勾了起來。他看似不經意的,又踱着小步朝那條巷子走了去,不管是步履、還是神態,都自然得像個單純逛街的遊客。
但他很小心的觀察着,不時與自己擦身而過的人們,希望能從中看出某些端倪。但直到他又走回了那條小巷,也沒有找到他想找的目標。
巷子愈發的幽暗了,可能是格維爾從熙熙攘攘的步行街走過去的緣故,在他踏入小巷的瞬間,背後那些原本嘈雜的聲音,頓時安靜了下來。這種巨大的反差,就像是穿過了一道天然的屏蔽門。
氣氛變得詭譎起來,看不清的小巷盡頭,肯定有什麼東西等在那裡。格維爾已經覺察到了一絲,先前沒有的氣息,帶着一絲極淡的,卻又是他非常熟悉的味道。那味道有點腥,尤如植物長時間浸在死水中,在暗無天日的情形下,經過了悠長的時光,最後腐敗黴爛。
是的,就是腐敗黴爛的味道,這味道他足足聞了數百年,就在布拉格郊外的那座森林之中。格維爾只感到眉心處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動了兩下,他第一個想到的人,是霍普。即使那個人在他眼中,僅僅是個廢柴,但此時此地,能與那片森林沼澤聯繫起來的,也就是霍普了。
因爲,他不覺得年邁的蘭勒巫師會跑到這裡來。更何況,那個已經被鍊金術擾亂了心智的可憐巫師,充其量也就是會做幾個簡單的化學實驗,別說是操縱石像鬼,哪怕是最簡單的障眼法,他可能都玩不轉。所以,就算是真的跟隨他而來,也不會故作神秘的候在這個地方。
格維爾將兩隻手負於身後,不動聲色的一面邁步朝前,一面活動了一下雙手的腕關節。一步接着一步,每一步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他的人好似沒有重量,羽毛般滑過地面。
很快的,他又來到了寺廟的側門外,那盞昏黃的壁燈還亮着,燈外
的光暈中,聚集着數不清的蚊蟲。他的目光越過廟門,探入小巷的更深處,這一次,他終於看到一團灰白色的模糊影子,像是個人形。
他輕咳了一聲,不再前行,而是直接開口問道:“什麼人,在這裡故弄玄虛?”
少頃,那人影朝他走過來,他眯起眼打量着,看上去,那應該是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
那人走到離他還有五六米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對着格維爾點頭示禮,而後出口答道:“我聽說你是被神選中的人,來這裡是爲了尋找鍊金術中,最爲重要的一個元素——天石?”
格維爾笑了兩聲,笑聲從他的喉間壓抑着散發出來,有些乾澀、又有些蒼涼。他正欲繼續說話,卻見那人雙手一錯,再向左右儘量的伸展,緊接着,那人一揮胳膊,十幾點閃着熒光的小點兒,朝格維爾砸了去。
這人也太沒禮貌了,格維爾將身子一側,堪堪躲開這一襲,那些熒光點,擦着他的鼻子急射而過,眨眼就消失在了空氣中。又是一種虛縹緲的鬼魂嗎?格維爾最近的火氣消了不少,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出手要了那人的性命。
而那人也不氣餒,見一擊不中,雙手合攏在一起,口中飛速的念出了一大音節詭異的咒訣來。
“撲啦啦。”的聲音又響起來了,一羣黑乎乎的蝙蝠聚到了他的頭上,似乎在等待着他發出攻擊格維爾的指令。
石像鬼,是一種十分低等的妖怪,或者嚴格說來,都不能算是種妖怪。因爲他們沒有自己的思維,也沒有靈魂,僅僅是由於存在的時間久了,再被有靈力的人輔之以符咒、法力之類,使其成爲一種可以變化形態,並且有一定攻擊性的妖物。
這種東西,當然不會被格維爾放在眼裡,別說是一羣蝙蝠,即便是火龍或者獅鷲這類大型石像,所催生出來的妖物,也根本奈何不了他。不過,讓他感興趣的是,這個看起來年紀不太大的男人,是從哪裡知道了自己的事。所謂被神選中的侍者,這種可笑的謊話,難道在今時今日,還那麼吸引人嗎?
此外,這個年輕人,顯然不是東方人,他那一頭銀灰色的短髮,以及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在這條寺廟旁邊的小巷子裡,格外的突兀。而且,看他一身條紋襯衫加牛仔褲的打扮,也根本跟這類玄奇的事搭不上邊,無論怎麼看,都更像是個還在念書的學生。
格維爾輕咳了一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略微傲慢的反問道:“你是什麼人?從哪裡來?找到我有什麼目的?”
那個年輕人擡起左手,按在自己右側的心口處,向格維爾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您可以叫我艾爾斯,我現在還是神學院的學生,只是純粹的對鍊金術好奇而已。”
格維爾的脣角勾出一個淺淺的幅度,面上呈現出一抹嘲弄之色,神學,這個詞彙在他看來,實在太可笑了。但他並沒有出言反駁,看樣子,這人也不過就是學會了一點初級的傀儡術罷了。對於鍊金術的好奇,這個答案格維爾不覺得意外,在遙遠的過去,數之不盡的人,都癡迷於這東西,不管是巫師、還是魔法師、甚至是一些在後人看來,聲名卓著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