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鬆開了柳煙的手,陶烏先是蹲下身,想要看清楚,那些發光的白點是什麼東西。但這玩意兒跟鬼火似的,稍微有點動作,就如水面的漣漪般,盪漾開去、不可捉摸。陶烏從鼻子裡哼出冷氣,又起身湊近洞壁,那些褶皺看着也挺古怪。
也不知道是不是離得近了,有股子細不可辨的苦腥氣,若有若無的撓着陶烏的嗅覺。仔細吸了幾下鼻子,還是不能確定那味道是真的存在,抑或是他的錯覺。陶烏不自覺的朝洞壁伸出手去,想要戳戳看其中是否有啥玄機。
“我若是你,就不會去碰這裡的任何東西。”柳煙冷冰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輕輕的,不帶一絲煙火氣。
眼看陶烏的指尖都要碰到洞壁了,卻在最後一刻頓住了,他皺眉望着觸手可及的褶皺紋理,想了半天,心不甘情不願的又把手給收了回來。而後重重的在堅實的地面跺了兩腳,忿忿不滿道:“踩在這裡,不就已經碰過了嗎……”
柳煙聳了聳肩,對他這個抱怨不置可否,微微眯眼前後瞧瞧,而後轉身往後面的那幾個岔道走了去。她的步子邁得不緊不慢,星星點點的微光,隨着她的行進忽閃忽閃的晃盪着。才走出去幾步,整個身形就飄忽了起來。
陶烏,“誒。”了一聲,拔腿就跟了上去,一邊還不忘繼續抱怨,“我說,你要做什麼事之前,能不能先打個招呼?什麼人啊,自把自爲!”
柳煙好象是懶得跟他搭話,只淡淡的回了四個字,“我不是人……”
陶烏立即被她這話生生給氣笑了,回想柳煙好幾次跟自己說,不想做妖怪,也不知道她現在會是個什麼心情。哼哼笑了兩聲,又覺得無趣得很,面對這個佔據了柳煙身體的東西,他還真是束手無策。
“你來過這裡?”陶烏的無奈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驚訝,因爲柳煙徑直走上了四個分岔道其中的一個,丁點猶豫都沒有。這條走會通向哪裡,其他三條又會通向哪裡,他半分頭緒也沒有。不跟着走吧,留在原地好象更加不是辦法。
“感覺……”柳煙真是惜字如金,又吐出兩個似是而非的字眼來。
這天才的回答,噎得陶烏直翻白眼兒,可不管他心裡怎麼鬧騰,也只能步步緊跟。
轉上岔路之後,這裡就慢慢的變窄了,從剛開始可容兩三人並排,漸漸就只比一個人寬了少許,連高度都跟着降了下來。陶烏身形健碩,比柳煙足足高了一個頭還有多,這時不得不微微彎腰,以防不小心就把腦袋給撞了。
就這樣,他們兩個各自沉默着,走出了一兩裡地之後。忽然有些不太真切的聲音,傳到了陶烏的耳朵裡,他幾乎是觸電一樣的再次抓住柳煙的手,阻止她往前走。
“你就沒聽到什麼嗎?”陶烏壓低了聲音,頭都快貼到柳煙了,好象是生怕被誰給聽到。
柳煙偏了偏頭,彷彿非常不樂意與陶烏靠得這般近,她扭頭掃了眼陶烏,“你膽子這麼小嗎?”
這話像是戳到了陶烏的命門,他當即朝後退了一步,拉開與柳煙的距離,“怕?我有什麼可怕的?”
話雖如此,音量依舊
壓得很低,大約,他只是不想被看扁了……
大約是因爲這地底的甬道太過複雜,陶烏雖然聽到些細碎的聲音,卻無法在第一時間判斷出,那些聲音的源頭在哪裡。甚至有種詭異的錯覺,覺得那些聲音,彷彿是從四面八方飄進了自己的耳朵。
不過,他看柳煙面上沒有任何異色,還是那般冷冰冰的,就像是這個世界都與她沒有關聯一般。這讓陶烏感到不舒服,儘管平日裡柳煙也是淡淡的,但卻不會像這樣,與一切都格格不入。
“你在揣度我?”柳煙冰涼的聲音驀然響起,像條滑膩陰毒的蛇,冷不丁兒的纏上陶烏,唬得他立馬打了個哆嗦。
陶烏伸手捂嘴輕咳了一聲,集中精神,摒棄掉胡思亂想。俗話說人嚇人、嚇死人,套用在妖身上,效果也是差不多。他擺了擺頭,討好着否定道:“哪能啊,你想多了!我是在找聲音打哪兒發出來的……”
說完,下意識的拍拍柳煙的肩,可手纔剛觸到柳煙,便又立即收了回來。他左右看看,試圖轉移話題,“這些鬼火怎麼瞅着那麼怪?”
柳煙沒有理會他,繼續邁步往前走,直走到又出現了幾個分岔道,才堪堪停下,突兀的說道:“怨氣積攢個千八百年,有了實體也不出奇。”
就在她說話的同時,幾條岔路上星星點點的白色微光,漸次亮起。陶烏一琢磨柳煙的話,頓時就大概明白她指的是什麼了。估摸着,這地方枉死的人不在少數,興許連妖也有,暗無天日的渡過了漫長歲月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情形。
陶烏是不怕這些東西的,他生平實打實的只怕一件事,那就是餓死。因此,看到這麼些個所謂的怨氣,他首先想到的是,如果一時半會兒無法從這鬼地方離開,這些東西吞下去能不能頂餓。
可惜,事實往往與陶烏的樂觀,背道而馳。
他只覺得眼前白光驟然一亮,原本散落的星星點點,轉瞬之間就匯成了一團,並從地面升到了可與他平視的高度。一時之間,亮度也隨之大增。陶烏眨眨眼,心說,這鬼地方邪門的東西還真不少。
哪怕只是個平常的人類,此刻也能覺察到迎面襲來的危險氣息,陶烏就更不用說了。面對還在不斷漲大的慘白火球,他莫名想到了一個八杆子打不着的詞——業火。
所謂業火,指的是受到惡業果報的罪人,在地獄中經受的焚身烈火。佛教徒認爲,生前做惡的人,死後的靈魂就會被烈焰熾烤,直至化爲灰燼。
但陶烏不是佛教徒,他唯一的信仰就是食物,所以纔不在乎這團火有多邪門。他使勁開合了幾下嘴,活動着面部肌肉,打算那火一旦欺身近前,便直接吞進肚子,只當是吃了點零食。
可就在他想象着那團鬼火,味道會不會好吃的時候,柳煙已一步搶到了他的前頭。而那團鬼火也彷彿有思維一般,不等柳煙挨近,就要向後縮。
柳煙顯然不會給那東西這種可乘之機,只見她出手如電,纖纖玉指化爲一道不遜於鬼火的白光。轉瞬之間,已將那玩意兒揪了個結實。
鬼火時而大盛騰起,時而急速收縮,以圖能從柳
煙的手中掙脫。但任憑它如何努力,都被柳煙牢牢的掐住了不放。陶烏正想開口問,能不能讓他把這東西吃了,便驚訝的發現,火團正無力的乾癟下去。就像是一個正被抽絲的蠶繭,火團分出五條極細的光線,經由柳煙的五根指頭,源源不斷的流進她的皮膚。
陶烏抓了抓頭髮,忽然想起,說不定柳煙所操縱可怕陰火,就是這些東西匯積而成。這個時候,自己還是不要輕易提出進食之類的妄想,打定主意,又悄悄朝後面退了一小步。
柳煙很快便收了那團鬼火,剩餘的一些,尤如受到驚嚇的老鼠,沒頭沒腦的一邊遠離他們兩個,一邊不停撞擊到周圍的洞壁。光線褪去大半,甬道里又暗了下來,陶烏歪着腦袋看看柳煙,只覺得她那雙異常明亮的眸子,隱隱有些瘮人。
就在陶烏搜腸刮肚,打算說些什麼來緩解一下自己的無措之時,一陣清脆,“喀嚓。”聲適時傳來。這一次,他很輕鬆的分辨出了出聲的方向。
然而,他剛邁腿踏上那條傳出聲音的岔道,耳邊又響起柳煙無波無瀾的聲音,“你是要去看熱鬧嗎?”
“看熱鬧?”陶烏聞言一怔,心想,這些岔路到底通往哪裡,壓根就沒搞清楚,現在順着響動去瞅瞅,怎麼能算是看熱鬧呢?不過,他沒把這想法說出來,只是滿臉堆笑道:“那邊不是有動靜嗎,去看看唄,搞不好是那個神神秘秘的外國人。”
眼看柳煙一副我懶得理你的神情,就要轉上旁邊的岔路,陶烏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恨恨說道:“老子警告你啊,不要再擺這副要死不活的嘴臉!我管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只要你還佔着大小姐的身體,就別想自把自爲!信不信我咬死你!”
“咬死我?你哪來的自信?”柳煙眨了眨眼睛,望着表情相當囂張的陶烏,驀的,“咯咯。”笑出了聲。她擡手往陶烏緊扣着自己的那隻手上,輕輕的一拂,就已震開了他的胳膊。也不等陶烏繼續發火,便又再開口道:“不過我倒也不是那麼趕時間,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吧……”
說完,柳煙還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示意陶烏走前頭。
陶烏磨了兩下牙,不放心的又掐住柳煙的手腕,一邊往此前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一邊低聲道:“你可別想偷偷跑掉……”
柳煙沒再跟他搭腔,默默的任由他拉着自己朝前走。她這種難得的順從,卻反而讓陶烏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安,就像是面對一件自己無法控制的事,想象不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新狀況。
沒走出多遠,一直平坦的甬道,明顯出現了坡度。陶烏用腳丈量着,好象是個超過四十五度的大坡。難道自己掉進了很深的地下嗎?照着這個坡度上行,垂直高度大約已經超過三十多米了。
終於,這條坡道給爬到了盡頭,前方一丈開外,是個恰容一人進出的洞口,洞外有忽明忽暗的橘色光暈,倒是有些像火把燃燒時的光芒。隱約有幾個不同的人聲傳來,雖然聽不清在說什麼,但能分辨出是幾個人在爭論。還沒有摸清狀態的時候,陶烏也不會貿然行事。他拽着柳煙貼近洞壁,小心翼翼的挪到洞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