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漸漸暗淡,窗外已經黑透。
夏柔站在窗邊偷偷望向柳桑,見柳桑依然還躺在吊牀上,心裡越發難受得緊。
終於,她抱起榻上的羊毛毯子推開房門朝柳桑走去。
柳桑十分警醒,聽到動靜迅速坐起身子。見是夏柔,柳桑放下心來,微微一笑:“小姐這個時候出來做什麼?不怕着涼?”
夏柔抿着嘴,笑容有些羞澀。她徑直走到柳桑身邊,依着柳桑坐下了。隨後,又側頭瞥了眼柳桑,暗歎自己眼拙。這樣有些病態的蒼白,還有似水的眼眸,妖異的氣質,纖細的身材,怎麼看都不像個男子,更不像習武的男子。
自己真是傻,竟沒看出來。
她一把抓住柳桑的胳膊,將毯子蓋在柳桑的腿上。
“天兒這麼冷,你一個人睡在外頭不怕着涼嗎?要不去屋裡睡罷,就算不去屋裡睡,也得蓋着點兒。”夏柔對柳桑有些愧疚,所以小心翼翼親自給柳桑蓋了羊毛毯子。
柳桑卻嚇了一跳,他尷尬地笑笑:“您,您不必這樣寬厚,我只是個護衛。”
他想,雖說自己在京都有些名氣,也有許多名門貴族的小姐對自己有些心思,可還沒一個敢像眼前這位,大半夜出來調.戲自己。再者,眼前這位也太能作戲,白日裡一副厭惡自己的樣子,怎到了晚上就體貼上了?
難不成毛毯上被放了什麼蟲子?
柳桑在那裡胡思亂想,夏柔卻更加過意不去了。
“什麼護衛不護衛的?我可不會把你當成下人看待。你本也不是這院子裡的下人,明明是戴言手下的高手。這天兒冷的很,你躺了半天凍壞了吧?”說着。夏柔抓住柳桑的手,握在自己手裡用力仔細搓了搓:“不過,你這手還真是大呢,許是習武的關係罷?”
說完,夏柔又將柳桑的手放到嘴邊哈了口氣:“暖和些沒?”
柳桑懵了。前一刻他還鄙視這位小姐不知羞,然就在此刻,他沒了那樣的心思。相反,他竟覺着心跳有些加快。
這不是調.戲,他望着夏柔溫暖的笑容,知道這其中定然有什麼誤會。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我還不知道呢。今兒下午對你說了那些話,實在失禮。你……”夏柔臉一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柳桑抽回手,低聲說道:“在下姓柳。名桑,柳桑。下午是在下失禮在先,不怪小姐。”
“柳桑?很好聽的名字,我叫夏柔,日後你也別小姐小姐的喚我了,便直接喚我柔姐兒罷。我看你年齡必然比我大上一些,我便喚你桑姐姐好了。”
“額?”
柳桑猛地站起身,狠狠嚥了口唾沫。
夏柔一把拉住柳桑的胳膊。將他拉回到自己身邊坐下,安撫道:“別怕,只有長姐、乳孃和我三個人知道你是個女兒身。不過……恐怕日後會有更多人知道了。不然。旁人會誤會,說出些閒言碎語。”
這叫什麼話?自己什麼時候成女兒身了?柳桑瞠目結舌:“誰,誰說我是女兒身?”
問完這句話,柳桑臉兒都黑了,眼睛像貓一樣陰森森的。
夏柔抱着他的胳膊,笑盈盈說道:“長姐說的。不過你不要怪她。她也是被乳孃絮叨的沒了法子,這才說出此事。”
這小御水師爲了逃避乳孃的絮叨。就花言亂語說別人是什麼女扮男裝?柳桑氣的牙根兒癢癢,卻無可奈何。他看看夏柔。忽然眯起眼,笑了起來:“天兒着實是涼了,便是蓋着毯子也不頂事,若柔兒妹妹不介意,今晚我與柔兒妹妹一起睡罷。”
話一出口,柳桑笑意更濃了一些,彷彿看到夏湘發現他與柔姐兒睡在一個牀上時精彩絕倫的表情。想到此處,柳桑便覺着有趣,恨不能哈哈大笑。
柔姐兒本就是個軟性子,又樂意親近人,聽到柳桑這樣說,立馬點頭應下了:“那敢情好,兩個人睡還能暖和些。走,走,咱們進屋去。”
入了廂房,夏柔打了個哈欠便要脫衣。
柳桑連忙抓住夏柔的手:“別……”
“嗯?”夏柔不明所以地望着柳桑:“我有些乏了,想早些歇息。你這是……”
柳桑看看夏柔,尷尬地笑笑:“我夜裡慣會搶被子,你若穿的少了,被子又蓋不到,我,我會不放心。”
“放心就是,我也慣會搶被子呦。”夏柔說笑着,又要脫衣。
“別!”柳桑又攔住夏柔:“若因爲我害的你着了涼,我心裡會過意不去。你若執意脫了衣服睡,我便去外面吊牀上挨凍好了。”
夏柔將手指豎在脣邊:“噓,小聲些,別吵醒了丫鬟。到時候把你趕出去我可救不了你。罷了罷了,和衣睡便和衣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柳桑笑了,同夏柔一起和衣躺在了牀上。
這一晚,夏柔全沒有因爲白日裡睡了兩個時辰而失眠,柳桑卻忐忑地一個晚上也沒有睡着。
夏柔一會兒把用胳膊抱住他,一會兒將腿搭在他身上,一會兒把被子搶走,一會兒還要說幾句夢話,最過分的是,睡着睡着竟對準柳桑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隨後吧嗒吧嗒嘴,嘀咕了一句:“長姐,這個豬蹄是不是忘了放鹽。”
柳桑一夜未眠,掛着兩個黑眼圈兒恨不能把身邊的夏柔搖醒,好安安穩穩睡一覺。
直至窗外蒙蒙亮,柳桑才沉沉睡去。
然只睡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聽到咣噹一聲關門聲。他揉揉眼睛,看到夏湘正站在牀前,直勾勾盯着他看。
夏柔正偎在柳桑肩窩處,像只小兔子,躺在了大灰狼的身邊。
“你是真的活夠了!”夏湘目光冰冷,聲音透着冷漠和蓄勢待發的憤怒。
原本,柳桑一直琢磨着夏湘見到這一幕,會是怎樣精彩的表情,自己又會如何痛快。可這會兒,他半點歡喜的勁頭也沒有。因爲……太困了。
他揉揉眼睛,懶洋洋問道:“有什麼不妥?”
聽到說話聲,柔姐兒也迷迷糊糊醒過來,睡眼惺忪。她擡頭看到夏湘站在屋子裡面色不豫,不由問道:“長姐,你怎麼……”
忽然想到柳桑,夏柔連忙解釋:“長姐,我是怕她着涼,所以就……”
“你閉嘴!”夏湘沉着臉吐出三個字。
柳桑驀地笑了,笑容比女人還有妖媚幾分:“我是個姑娘家,柔姐兒喚我桑姐姐,她怕我着涼,讓我同她一個屋子睡,有什麼錯?你這兇巴巴的模樣,是爲何啊?”
“你……”夏湘啞口無言。說柳桑是姑娘的是自己,如今自己怎麼反口?又有什麼理由去責怪誰?可……柔姐兒不能就這麼吃了虧。更重要的是,柔姐兒到底吃虧到了什麼程度?
“柔姐兒,你先出去,我跟柳桑談一談。”夏湘冷漠開口,表情有些肅穆。
柔姐兒見夏湘樣子有些嚇人,心裡忐忑,不由爲柳桑擔心:“長姐,是我硬拉着桑姐姐跟我一起睡的,這事兒不怪她。你生氣發火衝我來就是,可千萬別責怪桑姐姐。她不是個不守規矩的,是我任性,硬拉着她……”
“住嘴!”夏湘皺起眉頭,看着柳桑似笑非笑得意洋洋的樣子,心裡憋悶的很:“讓你出去便出去,我不會難爲他!”
柔姐兒有些害怕,從小到大,夏湘跟她說話從未這樣嚴肅過。
可夏湘說不會爲難柳桑,那便一定不會爲難。柔姐兒稍稍放下心來,整理整理衣裳和頭髮便越過柳桑下了牀,默默走出了廂房。
柳桑單手撐着額角,側躺在夏柔的牀上。
夏湘冷冷說道:“起來!別弄髒了我妹妹的牀!”
“我哪裡髒?小御水師,你的憤怒毫無道理,分明是你說我柳桑是女兒身,怎麼這會兒倒好像我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壞事。”柳桑微眯着眼睛,像只慵懶的貓,打了個哈欠。
哈欠打過,柳桑眼中浮起一層水霧,整個人看起來更像個柔媚的女子了。
“你對柔姐兒做了什麼?大家都不是娃娃,直說罷,你對柔姐兒做了什麼?”夏湘冷靜一些,坐到玫瑰椅上,喝了一杯涼茶,目光若刀子一般盯死了柳桑。
“這話好沒道理,你該問問柔姐兒,她對我做了什麼。”柳桑愁眉不展,又連着打了兩個哈欠,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憔悴,那種病態的蒼白顯得更加明顯。
夏湘覺得柳桑是在胡攪蠻纏。
“柔姐兒未出閣,你到底……做到了什麼程度?”夏湘臉上浮起一絲紅暈,既難堪又氣惱。
“你覺得我會做什麼?”瞧見夏湘懊惱的樣子,柳桑終於覺着有些意思了:“看來,小御水師懂得還真是不少,各種程度都瞭若指掌麼?”
夏湘心中的火氣蹭的一下升上來,可她卻笑了。
越是生氣,越是不冷靜,不冷靜也就預示着失敗,夏湘向來不願認輸。
“只要一隻鴿子,戴言就會將你召回。只要一封信,你的身份就會曝光。你也可以現在殺了我,你的身份依然會被人知曉。你覺得你有退路,還是有理由躺在這裡跟我叫囂?”夏湘微微側頭,笑意愈濃:“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對我妹妹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