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少年足風/流?
從夏府出來,周玉年便細細品咂這句話,難平心緒起伏。
回到家,望着老婆孩子滿桌菜,周玉年心情平復了許多。
“夏府大小姐好些了沒有?”白氏將沾了水的手在襜衣上抹了抹,神色有些擔憂。夫君好不容易找了個安穩差事,偏就遇到了這樣的事。
白氏長得並不好看,身材並不婀娜,家世普通,秉性寬厚,沒有什麼學識,可那一手好廚藝卻是千里挑一的。
“那丫頭,本就是個瘋子。”周玉年微微一笑,心情不錯,徑直走到桌邊,端起了碗……
而此時,李毅正憂心忡忡站在周玉年的院門外,身邊僕從高聲唱着:“寧王世子,前來拜會周玉年周先生!”
這可真是吃個飯的功夫也沒有!周玉年一壁腹誹一壁端着碗,叼着塊五花肉,大大咧咧站在門口嚷嚷道:“您屋裡歇着,容在下吃口飯,如何?”
原本以爲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家,未曾想,竟是京都那個出了名的紈絝世子。自打夏湘找過自己之後,這個小白臉兒世子爺便像街角大嬸兒賣的切糕似的,死死黏上來,趕不走,躲不掉,實在煩人。
這可倒好,越越大發,還找上門兒來了!
周玉年又吃了幾塊肉,頓時沒了胃口,喝了茶漱漱口,便放下了筷子。
李毅慣常喜歡走街串巷,鬥雞走馬,也不似那般矜貴矯情的公子哥兒。踏進滿是塵土的小院兒,坐在堅硬的木板牀上,沒有半點兒嫌棄的意思。
白氏連忙拎了個凳子過來,小意在上頭鋪了個墊子:“世子爺,您坐。”
李毅點頭稱謝,坐到了凳子上。
“世子爺,您親自上門找在下,是爲了……?”周玉年想快些打發了這個小祖宗,好調整調整心情,再吃兩碗飯,多吃幾塊肉。
“爲了夏湘!”李毅就這樣說了出來,毫不遮掩,坦坦蕩蕩。
若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這話便顯得有些孟浪,可面前只是個十歲的男孩兒,他的話落在衆人耳朵裡,就只是代表了一個小男孩對自己的小夥伴難以掩飾的關心和擔憂,很單純,很簡單。
“還是那副模樣。”周玉年隨口應了句,眼簾垂了下來。他不願對着一個十歲的孩子說謊話,可又不得不說謊。
“我想見見她。”
“若能見到,您便去見。這事兒我可管不了,也沒那個能耐管。所以,您來找我實在是沒什麼必要。”周玉年抓緊一切時間,力求以最快的速度送走這位小祖宗。
李毅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點頭說道:“叨擾先生了,日後再來拜訪。”
您可別再來了!周玉年心裡腹誹着,臉上卻笑着客氣道:“在下怎擔得起拜訪二字?世子爺真是說笑了。”
沒再多說什麼,李毅便起身告辭了。
走出周玉年的院子,李毅心中無比舒暢。周玉年臉上看不出半點擔憂和愁容,反而一心都在桌上的五花肉上。可見,夏湘並沒什麼大礙,也並非真的變成了傻子。
李毅稍稍鬆了口氣,開始謀劃着如何見夏湘一面,問個清楚。他可不想未來某一日,自己的彩禮送上門,夏湘也是躺在牀上裝死人。
……
黃昏時分,夏府後院鋪上一層暖色,萬物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卻並不顯得多麼濃重。夏湘躺在牀上發呆,忽然想起一椿要緊事。自己稀裡糊塗來到夏府,天生自帶屬性沒有娘,可外祖父呢?外祖母呢?還有母親孃家那些親戚長輩、兄弟姐妹呢?
她正掰着手指尋思着,忽然聽到外屋傳來響動,看來乳孃和兩個丫鬟悠悠轉醒了。
周玉年下手真是重,三個人整整睡了大半天。夏湘連忙繼續傻笑,裝出一副癡呆模樣。心裡卻想,這事兒總得找個機會問問祖父纔是。
同房裡下人一起進來的,還有二管家。
看來,這三個人並非自然醒,若沒人將她們叫醒,說不好要睡到月貫中天去。夏湘心裡很開心,她知道,二管家又來喊自己去正房吃飯了。
知道夏湘是裝傻,且裝的很辛苦,祖父心疼的什麼似的,隔三差五便吩咐二管家帶小姐去正房吃飯,主要是爲了藉此,讓夏湘舒緩一下緊繃的表情和憋悶的情緒。
二管家沉着張臉,正站在門口,低聲訓斥着什麼。
乳孃並着兩個丫鬟垂着頭,紅着臉,一語不發。
夏湘如今這副模樣,下人卻在大白天還能抱團兒睡的昏天暗地,真是無法無天了。對這樣偷奸耍滑,懶惰成性的下人,二管家向來十分嚴厲。
只是他腦門兒上的大圓包依然沒有消腫,與他臉上嚴肅的表情過於違和,顯得有些滑稽可笑。
夏湘沒心情取笑二管家頭上的大包,她心裡着急,忍得有些難過,自己房裡倆丫鬟一個乳孃,從來沒有半點兒花花兒腸子,跟着自己吃苦的時候沒喊過苦,享福的時候一臉滿足,無比感恩。
如今,自己又傻了,三個人依然沒日沒夜,沒黑沒白地照顧自己,沒有半點兒怨言,哪怕揹着人的時候,也只是偷偷掉眼淚,盼着自己好起來,沒有一絲惡毒心思。
此時,這三個人正站在門口被二管家訓話,自己明明知道她們是無辜的,卻幫不上半點兒忙。
夏湘本不是個願意忍的人,她想,總不能一直過這樣的日子,讓底下人跟着自己吃苦。
再說,若長年累月扮成弱智,誰知道會不會在未來的某一日,入戲太深真的成了個弱智。若不再繼續扮弱智,丞相府那邊再有動靜怎麼辦?
她相信,丞相夫人絕對不會因爲她態度的反覆無常而感到羞愧,歷來都是這樣,地位越高的人,越不懂得羞愧是爲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