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正月十五,五舅舅便離開田莊回了江南。
夏湘目送五舅舅走遠,轉而跑回院子找到戴言,將戴言拉到角落裡,左右瞧瞧,確定沒人瞧見才神秘兮兮笑道:“……時候差不多了。”
戴言先是一愣,旋即笑容漾開:“你是說……讓我娘來下聘?”
夏湘也是一愣,隨後不大高興地問道:“我院兒裡就兩個丫鬟,都還小,你看上哪個了?便是下聘,也還要等幾年,現在只能定個婚約罷了。”
“我看上的人……是你啊。”戴言輕笑,眼底盡是溫柔。
夏湘驀地擡眼,目光撞進戴言如水的眸子裡,心跳漏了半拍。
“別鬧,說正事,”夏湘深深吸了口氣,轉而磕磕巴巴說道:“那……那個,那些蚌,那些蚌裡的珍珠,我看過了,可能,可能……”
終於說不下去了,夏湘一把推開戴言,嚷了句:“你幹嘛離我這麼近,你別這麼直勾勾地看着我。”
戴言忍不住笑道:“你跟我說話,我自然要看着你,不然豈不是不尊重你?”
“看着是看着,你這樣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讓人心裡發毛。”夏湘捂着胸口,有些呼吸不暢。
戴言笑的更歡了:“心裡發毛是因爲你心裡有鬼,怎麼就成了我的錯?”
“我有什麼鬼?”夏湘揚起小臉兒,氣哼哼說道:“不過是來告訴你,那些蚌再不撈出來就要老死了!咱們是時候採珠了!”
“採珠?”
“嗯,過些日子天暖和些了,咱們就把蚌都撈出來採珠,以後,咱就再也不缺錢了!完了你再跟我去鎮上買些小個兒的蚌,咱再養一坑出來。”夏湘搓了搓手。一副小財迷模樣兒。
戴言瞧着夏湘眉眼彎彎的小臉兒,不禁訝異,夏湘似乎瘦了許多。越發美麗了。
“你……有什麼煩心事?”戴言目不轉睛打量着夏湘,眉頭微微皺起。
夏湘向後退了兩步,盯住戴言的嘴巴,避開他的目光:“哪有煩心事?你怎麼這樣問?”不過,盯着他的脣,怎麼也會心跳加速?夏湘又往後退了兩步。
戴言又上前兩步。將夏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夏湘一顆心要跳到嗓子眼兒了。卻聽到戴言懶洋洋地問:“若沒有煩心事……怎麼會瘦了這麼多?原本,你胖的像個球兒……”
“戴言你個……你個白眼兒狼!”夏湘一腳踩在戴言腳趾上恨聲道:“以後別來找我要銀子!”
戴言猝不及防,被踩個正着。倒吸了口冷氣:“不找你便不找你,我找你家二東家!”
夏湘氣的扭頭就走:“愛找誰找誰,反正過些日子得起坑撈蚌採珠了,你準備兩個帶蓋子的木桶。這事兒別告訴旁人,就你我來辦。”
“是,小的聽令,大小姐慢走。”
夏湘回頭。瞧見戴言笑的溫文爾雅,一時心裡堵得慌。戴言怎麼長得這麼快,十六歲就長身玉立有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兒。戴言的氣質有些古怪,穿的普通並不華貴,可神態舉止看起來卻好像高門大戶養出的尊貴公子。看起來雍容貴氣,可偶爾憋起壞水兒又一副無賴模樣。
過了些日子。雪融了。天暖了,萬物復甦了。
夏湘吃過晚飯。偷偷找到戴言,搓着手張羅去撈蚌。
戴言也挺激動,卻還是笑着問:“怎麼不多找些人手,你是打算累死我?”
“這事兒最好別外傳,人多嘴雜,傳出莊子可就麻煩了。日後這塘還是要養蚌的,若被人曉得裡頭藏着一大桶珍珠,恐怕要出大麻煩。”
“你不怕我偷了你的珍珠?隨便拿出一顆,恐怕就價值連城。”戴言曉得夏湘當初用來投進蚌殼的碎蚌殼十分小,又苦苦等了三四年,珍珠一定生的飽滿圓潤。
夏湘眯眼笑道:“要偷你早偷了,還能等到現在?我夏湘認識你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總歸不是那樣兒的小人,更何況,你我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你有什麼可偷的?”
戴言點點頭,裝模作樣道:“那真要多謝大小姐信賴了。”
兩人偷偷摸摸去採蚌,折騰到月貫中天才忙活完。
三月裡,月光皎皎,明珠瑩潤。夏湘蹲在木桶旁邊,像朵盛開的花兒,看在眼裡讓人滿心歡喜。
“大小姐,這下……你可真是發財了。”戴言望着夏湘笑的依然從容。
夏湘納悶兒:“瞧見這麼多珍珠,你怎麼一點兒不動容?養氣功夫怎麼這樣好?竟然比我都要強。”
戴言撿起一顆珍珠,笑道:“擁有並不難,要守住纔好。”
上一世的榮華富貴,位高權重,經歷一場撲殺,轉眼便煙消雲散。看慣了浮華煙雲,戴言對實力有了更清晰的認知。要有自己人,要有足夠的武力值,要有十足的警惕,任何時候都不能因沾沾自喜而將自己置身險境。
所以,他面對這一桶的珍珠,也笑的雲淡風輕。
夏湘則不然,抱着一桶珍珠喜不自禁。
戴言蹲下身來,將桶蓋小心蓋住,望着夏湘說道:“一半用來修山莊,再取出一部分給我,剩下的你留着做家底。
夏湘將手伸到桶裡,取出一顆珠子送到戴言面前:“喏,這是你的那一份兒,休想多要一顆!”
“你這廝,也太小氣。”戴言抓住夏湘的手腕,眸子裡揉着星光,清冷之中透着一絲熾熱。
夏湘木有動,任由戴言握着手腕,就那麼盯着戴言的臉,
“湘兒……”
戴言聲音輕柔,比陽春三月的晚風還要柔和,暖融融的醉人心扉。夏湘好像喝了杯草原上的烈酒,臉蛋兒紅撲撲的,目光卻越發明亮了。
“湘兒……”
戴言頓了頓,目光灼灼,慢慢靠近夏湘,眼看着嘴脣就要碰到夏湘的脣。夏湘向後躲了一下,便沒有再動,臉卻漸漸熱了。
“湘兒……”戴言驀地一歪頭,嘴脣湊到夏湘耳畔,輕聲道:“就不能多給幾顆?”
夏湘眉心一跳,想一把將手抽回來,卻無奈戴言力氣大的很。她試了幾次卻怎麼也沒抽回手,心裡卻越發窘迫了。
戴言抿着嘴笑,忽然俯下身來,在夏湘額頭上輕輕印了個吻。
輕輕的,軟軟的,像晚風拂過,眨眼就消失無蹤。
夏湘不再掙扎,蹲在那裡仰着小臉兒,呆呆地望着戴言,半晌才憋出三個字:“你放肆!”只是,這三個字輕飄飄的,實在沒什麼力度。
戴言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鬆開夏湘的手,轉身坐到木桶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商量夏湘:“我手下那些好兒郎都還沒有名字,我想讓他們跟着你的姓,姓夏……”
罪民窟的人世代爲奴,只有代號沒有姓名。
“莫要隨了我的姓氏,一來太招搖,二來我總不願與夏府有什麼干係。不若隨了你的姓罷。”夏湘脫口而出,隨後便後悔了,自己有個渣男老爹,戴言似乎有個更渣的老爹。自己不願姓夏,戴言又怎麼會願意姓戴?
果然,戴言笑道:“我這姓氏也不好。”
夏湘見戴言神色有些落寞,連忙說道:“要麼就跟着周先生姓周好了。”
“周?”戴言點點頭:“分成十隊,隊長叫週一、週二、週三……以此類推,挺不錯。”
夏湘忍不住笑了起來,週一週二週三……是要湊成一個星期嗎?
戴言見夏湘笑的沒頭沒腦,一臉莫名其妙。夏湘瞧着戴言疑惑的神色,心想,戴言肯定不是穿越來的,這小子,只怕是天生聰明,文武全才,心智早熟吧。
兩人說說笑笑,夏湘捧着一桶珍珠,戴言捧着一桶蚌肉,兩人歡歡喜喜朝戴言家裡走去。
“你要把珍珠放在我家裡?”戴言有些詫異,這樣一大堆寶貝,夏湘竟就敢交到自己手裡,這與夏湘平日裡的性子有些不相符啊。這丫頭,不是一向將錢財看得十分要緊嗎?
夏湘眯眼一笑:“只是放在你那裡,又不是送給你!我會一顆一顆數的清楚,少一顆唯你是問!”
“我若將珍珠捲走,逃了呢?這些珍珠可夠我一輩子吃喝玩樂了。”
“你不會,我夏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用了你,信了你,跟你上了同一條船,我便不會對你生出疑心來。”夏湘臉上盡是坦誠。
戴言卻不知爲什麼,有些失落,連帶着笑容都有些發苦了:“大小姐……說的是。”
夏湘心裡“咯噔”一下,有些不好受了。
“沒有旁人在,你直管叫我湘兒,大小姐大小姐的,聽着彆扭。我……可從沒把你當下人使喚,更沒把你當佃戶看待……這你是知道的,何苦露出這樣的表情來?”夏湘翻了個白眼兒。
“那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來看待?”戴言驀地停住了腳步,目光不錯地望着夏湘的臉。
夏湘想了想,嘀咕道:“我也說不清。”
“那我若想娶你,你可願意?”
“那怎麼行?”夏湘險些失手將一桶珍珠打翻在地。
“怎麼就不行?你嫌棄我出身不好?”戴言蹙眉,表情很認真。
夏湘也蹙起了眉頭:“嫁人這種事能隨隨便便就決定?總要找個合心的,溫柔體貼,從一而終的老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