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過了年,這年春成武縣可謂風調雨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李茂從公庫和私庫裡各拿出一筆錢,交給新任成武縣令劉明安,讓他購買稻種和耕牛發放給流浪的百姓,以便恢復耕種,安定民生。劉明安新官上任急着要燒三把火,正愁缺炭,可巧李茂就送來了,一時大喜,親率闔衙官吏和成武縣裡有頭有臉的士紳上百人浩浩蕩蕩把一塊匾額送到了孤山鎮軍鎮,上書“鐵骨仁心”四個字。
送走劉明安,李茂醉醺醺地回到家中,蘇卿去濟民醫院找葛夫人換藥,只有小茹一個人在家,自蘇卿回來後,小茹便主動退居次位,非但不敢公然招惹李茂,就是對李茂的暗示也裝起了糊塗,她敬畏蘇卿,從骨子裡敬畏。
蘇卿不在李茂的膽子肥壯起來,他一把抱住小茹的腰就往房裡拖,小茹用力掙扎了兩下,發現徒勞無功後,便放棄了,轉而主動配合起李茂。在自己素來畏服的三娘子眼皮子底下偷她男人這遊戲緊張、刺激又上癮,小茹臉頰紅豔的像朵花。見她興奮,李茂也興奮,一時用力稍猛了些,小茹就興奮地叫了出來。
李茂趕緊停止動作,一把捂住小茹的嘴,豎起耳朵傾聽四方動靜,一切風平浪靜,李茂松了口氣,鬆開手,因這一變故二人都沒了興趣,收拾了,各忙各的。
黃昏時,蘇卿從濟民醫院回來,額頭上的傷口由葛夫人親手處理過,隨行的孟氏手裡拎着一堆補藥,望向李茂的眼神有着說不出的怪異。李茂咳了咳,笑道:“生兒子這種事上天早已註定,急不來的,我不急你也別急。”蘇卿剜了他一眼,得意洋洋地說道:“葛夫人說了,命中有幾個兒女,在夫妻雙方,我的身子或者貧瘠不肯產出,可小茹呢,你們倆搗鼓來搗鼓去,又搗鼓出個什麼來?這責任應該在誰?”李茂霎時鬧了個紅臉。
蘇卿見他尷尬,忙安撫道:“罷了,這也不能怪你,古人說命中有時終歸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順其自然就好。”說完瞟了眼一旁侍奉茶水的小茹,不懷好意地說道:“我不在孤山鎮這段時日,小茹照顧你勤勤懇懇,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打算把她送你做個房裡人,你意下如何?”
李茂凝眉道:“蘇卿今日是怎麼了,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蘇卿道:“怎麼,你不肯收她?那也好,葛夫人近來一直忙於醫院的事,無暇照顧葛先生,不如把小茹送給葛先生,早晚侍奉湯水,也見得你尊賢重才之德。”小茹聞這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也顧不得避諱,眼巴巴地望着李茂。
蘇卿用意是在試探自己,這點李茂心知肚明,今日他興致不錯,便跟蘇卿玩起了推手,他呵呵一笑,回身向小茹招招手,說道:“還傻愣着幹嘛,夫人擡舉你,你不該磕個頭道聲謝嗎?”小茹卻“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雙膝跪地淚汪汪地哀求道:“我自小服侍娘子,不知犯了什麼過,娘子要逐我出家門?我生是蘇家的人,死是蘇家的鬼,寧願一輩子不嫁人,也不出娘子家的門。”蘇卿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你既然知道是我蘇家的人就好,家主說的話你敢不聽?”
小茹愕然一怔,頓時啞口無言。蘇卿的乳孃孟氏笑道:“葛神醫是有德有才之人,濟民醫院如今的名聲連兩京的人都知道了,你做他的侍妾難道是虧待了你麼,你怎麼這麼不識擡舉?”小茹抗聲叫道:“孟大娘,我與你無冤無仇,你怎忍把我往火坑裡推?”孟氏驚詫道:“啊呀,奇怪了,讓你給葛神醫做妾,怎麼是往火坑裡推了,這樣好的火坑,換老孃年輕三十歲,早就搶着跳了。哈哈哈……喲,你幹嘛?”
在孟氏的笑聲中,小茹忽然膝行向左,從矮墩上的簸籮裡抓起一把剪刀就剪頭髮,一縷青絲剛剛落地,剪刀就被孟氏奪了過去。小茹吃了一推跌倒在地,披頭散髮地嗚嗚哭泣來。蘇卿寒着臉站了起來,要走,被李茂扯住,李茂示意孟氏扶起小茹。
孟氏放了剪刀,在小茹額頭上按了一把,笑罵道:“平日看你挺聰明的孩子,犯起混來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混蛋,你是什麼身份,剪了頭髮就能去做姑子嗎?”說着話努了下嘴,丟了個眼色過去,小茹霎時間如醍醐灌頂,趕忙跪下哀求蘇卿道:“念在我自幼服侍的份上,不要趕我出門,我會紡紗、會洗衣,會做飯、會掃地……你讓我做什麼都好。”蘇卿淡淡地回道:“你這麼有本事,我怎忍心趕你走呢。”說罷吩咐孟氏道:“廚娘就別找了,先讓小茹頂着吧。”
孟氏叉手應道:“這個不妥,廚娘已經找着了,契約都定了,若反悔有損咱家的聲譽,郎君書房裡缺個灑掃,就讓她在書房裡戴罪立功吧。”
蘇卿冷颼颼的目光掃向孟氏,孟氏趕緊低頭,這目光又移向李茂,李茂早已背起雙手裝模作樣地去欣賞牆上的畫。蘇卿冷笑了聲,淡淡地回道:“你們看着辦。”猛力推開李茂,昂首走了出去。
孟氏望了小茹一眼,什麼也沒說,連忙跟了出去。李茂望着小茹披頭散髮的樣子,探臂去扶持,又笑道:“你這丫頭平日看着頂機靈的一個人,今日怎麼也犯起混來了?”從小茹的袖子裡拽出手絹爲她擦了把淚,把手絹往她手裡一塞,道:“三娘子刀子嘴豆腐心,並沒有惡意,你不要記恨她。”
小茹此刻冷靜下來,回想了一下,意識到的確是自己衝動了,蘇卿和李茂只是拿她在鬥嘴,何曾真的要把她送給葛日休?自怨自艾了一會,小茹撲哧一笑,用力地點點頭。
…………
劉明安不是個吃素的人,更與“愛民如子”四個字沾不上邊,但他是一個熟諳官場規則的老吏,他深知大災之後,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因此暫時剋制自己的貪慾,在上任之初擺出一副清廉精幹的姿態,第一不急着貪污受賄,第二安下心來踏踏實實幹幾件事。在他的倡導下,災後餘生的士紳富商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有種子出種子,有耕牛的嫌耕牛,他又東奔西跑,上首府去鄰州(縣),哭爹爹告奶奶,湊集了一筆款項,再託人從平盧軍手裡低價購置了一批被淘汰的馬、騾,按需分配給回鄉的農民。
又將全縣九十八個鄉劃分爲十一個片區,學習李茂的做法包乾到人,將縣裡的官吏統統趕出城到鄉里蹲點,招攬流民回鄉,獎優罰劣,督促百姓開展耕種自救。
因爲措施得力,還鄉的農民日有數百人,淄青觀察使李師古又奏請朝廷給予成武縣等災區免徵兩稅一年的優待。
中唐以後地方所得稅賦收入去向有三,一爲留州,二爲送使,三爲上供。
留州部分一用於供養軍隊(州軍)和維持地方官僚機構運轉,二用於地方公益開支和存儲於義倉以備荒年。送使部分除維持節度、觀察等幕府開銷外,主要是供養軍隊。上供部分解送長安,供應皇宮、官僚、軍隊開支。
各藩鎮因爲具體情況不同,三者分配的比例也有所不同。在中央控制力比較強的南方藩鎮,如淮南、兩浙地區,政局穩定,地方富庶,同時駐軍較少,上供的比例相對較大。朝廷控制力強的西北藩鎮,如鳳翔、靈州、振武等地,因拱衛長安的需要,屯駐重兵,戰事頻繁,加之地方貧瘠,產出較少,上供朝廷的部分幾乎可以忽略,不僅如此,朝廷每年還要支付大筆的駐軍費用,甚至地方的日常開支也需要朝廷劃撥一部分。
此外在中央控制力較強的中原藩鎮,如宣武、義成、徐泗等鎮,因防遏河北三鎮和淄青等地的需要,屯駐重兵,地方產出大部留鎮供軍,上供不多,但因地方較爲富庶,也無須中央度支劃撥軍費和地方開銷。
至於處於半獨立狀態的河北三鎮和淄青,所得稅賦九成九被截留地方,或不上供,或是象徵性地上供。淄青一道在李正已掌權時代每年都向朝廷象徵性地上供稅賦,李納舉兵反叛時曾一度斷絕了上供,亂平後恢復。李師古接任節度使後依舊維持上供,不過上供的數額少到可以忽略。因此之故,長安的態度就很痛快,李師古奏請免一年兩稅,四位宰相一合計一年民生難恢復,所幸痛快點免除三年,上奏天子,天子更是愛民如子,硃批:免五年。
聖旨到達成武縣,百姓提燈遊街,齊頌天子聖明,可惜的是縣令劉明安卻因積勞成疾,臥牀不起,未能與百姓同樂。到這年三月份,四鄉流民大半回鄉。只有少部分在外野慣了的不肯回鄉,他們仍舊嘯聚山林水澤,公然打起旗幟,做起了賊寇。
貞元十九年的剿匪行動只是象徵性的,數萬大軍雲集曹州,目標是孤山鎮,剿匪從來都不是重點,除了草湖周圍的賊寇受到一定衝擊外,其他地方的賊寇毫髮無損,還在不停地壯大中。孤山鎮職在鎮撫地方,剿匪責無旁貸,李茂之所以沒有在年前動手剿匪,一則,當日災情嚴重,流民生計無着,剿匪易,安民難,他身爲領軍將領,有能力剿匪卻無力安民。
其次,孤山鎮剛剛經歷了一場內亂,軍心民心不穩,尤其分兵之後形勢更是危殆,李茂需要時間來整合內部。
經過一個冬天的努力,孤山鎮內部已經磨合的差不多,恰逢風調雨順、政通人和。劉明安的上任三把火燒的很及時,配合天時,成武縣的流民生計有了着落,恰如洪水一般退去,有了這個基礎,李茂所需要對付的就是幾個水落後依舊在裸遊的無賴,而非白茫茫無邊際的洪水大浪。
水落石出,後院安穩,此刻出兵既無後顧之憂,又不懼誤傷良民。xh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