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知新羅王起兵的消息後,薛青裹立即下令全城戒嚴,同時向熟悉的糧商不惜代價地購入糧草。遼東城即將成爲遼東和新羅的前線戰場,這裡必將發生一場大戰,惡戰,他必須得提前做好準備。
新羅人給他的承諾是隻要他堅守三個月,他們的援軍就會到達,屆時以遼東城爲中心,新羅國屯兵十萬,橫掃整個遼東。
“戰後遼東城就是我新羅國的第十個州,你就是寡人的遼州刺史、遼東公,你將獨享這座遼東名城。”
這是新羅國攝政王當面、親口向薛青裹的使者作出的承諾,攝政王雖然行事霸道,做人還是守信諾的。
薛青裹登上遼東城的北城門,臨高遠眺,莽莽大地,悠悠白雲,一股雄立世界之巔,俯瞰大地的豪壯之情油然而生。
“靠穩了新羅國這棵大樹,我就是遼東之主。”
薛青裹一吐淤積在胸的惡氣,這股惡氣已經積壓了一年多,讓他好不難受。李茂崛起的速度太快,等到他意識到東高鎮將是他主宰遼東的最大障礙時,已經對其無可奈何了。
“除非藉助外力,否則我的地位將不保。”這是薛青裹向至親至近之人交底時說的。
遼東城舊名襄平城,東晉義熙六年高句麗據有此城,改名遼東城。此城一度做過高句麗的國都,是高句麗抗拒隋唐兩代中原勢力的重要支撐點。城呈方形,內外兩重城垣。內城有兩層和三層建築物,爲官署和富人宅邸。外城爲商業區。城門三,東西門相對,雙層門樓。城垣有角樓、雉堞、女兒牆等建築,城外西北還有兩層高樓建築,規模宏偉。
其城地勢險峻異常,位置居遼東腹心,得之可控制着整個遼東。
貞觀年間,唐太宗奪此城,改名遼州,大唐因此控制了整個遼東。安史之亂爆發後,屯駐於此的平盧軍南下淄青,大唐勢力衰退,遼州爲契丹侵佔,復改名爲遼東城。
大唐勢力的退出,使遼東進入了羣雄爭霸的混亂時期,遼東名義上仍屬大唐,實際卻爲諸蠻族和***所控制,這塊土地沒有了秩序和公義,崇尚武力,適者生存,敗者出局。
遼東城因此成爲遼東政局的一個風向標,大唐幽州、渤海、新羅三家都欲據爲己有,因爲誰佔據了遼東城,誰就擁有了獨霸整個遼東的基石,這對另外兩家來說是不能容忍的。
因此之故,在三家勢力均衡的情況下,誰也不願意貿然佔據此城,而遭致另外兩家的聯手抵制,遼東城於是就在地方性小軍閥手裡輾轉流傳,最近佔據遼東城的便是漢化了的胡人薛青裹。
薛青裹突厥人之後,內遷三代,基本漢化,他的勢力並不強大,據親軍右廂望白所的偵察,薛青裹擁兵不過八百,當初能佔據遼東城,憑的完全是運氣,而能在遼東城立足則靠的是新羅國的暗中支持。
契丹人曾經想佔據遼東城,卻受到了渤海王和新羅王的同時警告,由此放棄。而除契丹之外,遼東在李茂崛起前,尚無一股勢力能侵奪此城,六部室韋的勢力或者夠,只是他們對這座險峻異常,又沒有什麼油水可老的破城沒有特別的興趣——
人來少了敲不了竹槓,人來多了又不划算。
薛青裹深吸了一口氣,粗硬的手指輕叩城頭的青條石牆磚,中原城池用土夯就,江南多雨,用泥磚砌牆,都不及石牆來的堅固,中原的城池高只四丈,這座城卻高達七丈五。
高句麗得遼東城後舉全國之力加以改造加固,歷經兩百年增添完善,城防完備,堅不可摧。以李茂現在的勢力,莫說三個月,就是三年也打不破這座城。
這個看法跟李茂不謀而合,李茂也認爲按照常規的攻城方法,三年也未必能打的下這座城。這座城實在太險要,大型攻城機械運不上去,單憑人的血肉之軀和簡單的雲梯,那將永遠也喂不飽這頭恐怖的嗜血猛獸。
強攻不能得手的話,那就智取,你薛青裹不是在大肆收購糧草嗎,我賣給你!
暮靄沉沉之際,一隊押運着六十車糧食的糧商出現在遼東城之下,守城的將官見是老面孔,便令守卒收起弓弩,放他們靠近。但即便是老朋友,薛青裹也不會讓他們進城,不要說內城,就是外城也不行,收購作業統統在城下進行,一手錢一手貨,交割完畢後,糧商和他的人拿錢走人,城內守軍判定外面沒有危險後,再出城拿回糧食。
薛青裹是個謹慎的人,不容得有半點閃失。
守城將領平素沒少得這個糧商的孝敬,爲示親熱,他把糧商單獨請進城裡來喝茶。吊籃放下去,糧商邀了一個同伴,兩個人一起坐進了吊籃裡。
守城的士卒有些爲難,兩個人坐在吊籃裡,拉還是不拉?
守將揮了揮手:“拉。”
不過是多了一個人,怕他有三頭六臂奪了城池不成?
糧商送了守將一瓶香水做見面禮,這是來自大唐的東西,香料是遼東所產,但經過大唐工匠的妙手調製,立即變的身價百倍。這種東西是新羅人永遠做不出來的。
老朋友坐在一起喝茶、閒聊,與糧商同來的年輕人則顯得很不耐煩,東張西望了一陣後,就在城牆上溜達起來,不過是扭頭轉腰,活動筋骨,看起來並無立即變身奪取城池的意思。
守將望了他兩眼,忽然覺得這少年身上有股子沖天的殺氣,他心裡一凜,不動聲色地問對面的老夥計:“這位小兄弟好大的殺氣,什麼來路?”話問的突然,糧商面色有些驚惶,尷尬地笑了笑方答道:“地面不平靖,僱的刀手。先前在營州軍前效力,朱帥的麾下,手上攢着十幾條人命呢。”
守將道:“我說這麼大的殺氣呢?”正欲喊那年輕人過來細問,卻猛然聽得遠處傳來一聲巨大的炮響——普天之下只有唐軍纔有能力製造號炮。
“敵襲!”
傳令兵飛奔來報。
守將霍然而起,目瞪口呆,昨日開軍事會議時,薛青裹的弟弟薛青玉說唐人隨時可能來襲,要他們加強戒備,還被他恥笑,薛青玉雖號稱將門之後,卻沒打過幾場仗,爲人雖還算謙和,膽子卻是太小了。
唐人重返遼東後乾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契丹人大打了一架,契丹人吃了大虧,豈能就此善罷甘休?這是唐人第一個失策的地方。
他們乾的第二件蠢事就是跟室韋人結盟,那幫蠻人吃人不吐骨頭的,豈能做朋友?他李茂折騰來折騰去,早晚是爲他人做嫁衣。
他還敢來攻打遼東城,那他真是蠢的不可救藥了。
城頭的號角嗚咽起來,這是臨戰的訊號,不管守將信還是不信,軍令如山,他不得不從,他起身對老朋友說:“對不住了,你得趕緊出城去。”
老朋友“噗通”一聲給他跪下了,老淚縱橫:“這回我是押上了全副身家,李茂恨我跟你們做買賣,逮着就是個死啊!便是不殺我,丟了貨物,我也活不成了。咱們多年的交情,你見死不救,我就死亡葬身之地了。”
守將有些猶豫,他是個講義氣的人,怎忍見到老朋友落難而不拉一把。
“敵人還有多遠。”
“距此約九里地。”
“九里。開門,放他們進來。”
沉重的包鐵門第次開啓,“快快快,現在進城。”
數十個夥計推着糧車匆匆忙忙趕進城來,遼東城的城門洞曲折幽深,前後共有三道包鐵的木門,這些木門依靠巨大的絞盤開啓關閉,絕非人力所能撼動。
聞聽守軍放人進城,薛青裹大驚失色,急命胞弟薛青玉前往查問,守將自知闖下大禍,嚇得臉色鐵青,竟說不出話來。
糧商也支支吾吾,平日的伶牙俐齒,此刻完全不管用。
倒是糧商的隨從,那名身長雄壯的年輕人卻顯得不慌不忙,他向薛青玉辯說道:“遼東城出錢購糧,價錢不可謂不公道,但東州李茂揚言誰敢與遼東城做買賣,便是他東州的死敵,抓到就是個死。遼東商人多不敢來。我們東家念及多年的交情,以爲遼東城不會見死不救,這才冒險前來。果然你們見死不救,任由李茂在城下誅殺了我等,我不知道將來還有誰敢與你們遼東城來往,將軍這是在自絕於遼東。”
一席話說的薛青玉啞口無言,薛家兄弟謹慎細緻,卻都不善言辭。
薛青玉回去稟告薛青裹,薛青裹也說不出話來,便命將這一干糧商妥善安置在外城,派兵看護起來。
掌燈時分,一支安東軍開赴遼東城下,約有一百五十人,穿的破破爛爛,衣甲不整,武器不全,一些輔兵甚至連佩刀都沒有,拿着竹子削成的刀槍做武器。
來人要求遼東城將糧商交出,理由是這些糧商在東州境內販賣變質糧食,坑害百姓,東州刺史李茂發籤要求捕拿他們問罪。
守將嘿嘿冷笑,斷然拒絕,見來人依舊囉嗦不止,便朝他們射了一箭,來人驚走。
留在一箭之地外安營紮寨,聲稱遼東城若不交人便困城不走。
薛青裹登上城樓遙望篝火闌珊中的唐軍營地,問三弟薛青碾:“城中糧草可支撐幾日。”
薛青碾爲遼東城糧料總監,隨身常攜帶一隻鐵算盤,薛青裹親暱地稱他爲“鐵算子”,不過遼東城內外另送他一個綽號:“鐵公雞。”
薛青碾不假思索地答道:“足可支撐八個月。因爲李茂的封鎖,各地糧商都不敢來遼東城貿易,咱們是有錢沒處買。”薛青裹又問二弟薛青玉:“新羅那邊有什麼消息?”
薛青玉道:“金梯邕大元帥渡河時遇到風暴失了一些輜重,正在北岸等候補充,最遲一個月後就能趕到遼東城。”說完又勸道:“既然跟東州難免一戰,不如眼下就開打吧,八個月的糧草我看也足夠了。”
薛青裹默默點頭,良久一嘆,說道:“再等等看,看看李茂究竟要搞什麼名堂。”
大哥的謹慎,兄弟二人是領教過的,能拖一拖算一天,這個策略也不錯。
聞之前方已經得手,李茂心情大好,和金道安、鄭孝章、文書丞、常木倉、秦墨開完軍事會議後,又連夜叫來高丙,就湯下麪開了驛路、交通和館舍建設會議,看看已是一更天,連忙回到宅裡。
蘭兒卻吃了一驚:自來遼東以後,李茂從來沒有回來過這麼早過,而且他的眸子裡還燃燒着炙熱的渴望。
蘭兒溫順地伏下身去,李茂卻把她抱了起來,面對着面,滑溜溜地鑽進了她的身體。
“……就說城裡有個女人……”
李茂剛剛把身體從蘭兒身體裡退出來,就聽到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他愕怔了一下,笑道:“你能猜到我在想什麼?”
蘭兒笑盈盈道:“是秦墨硬告訴我的,你想打遼東城,又要隱藏自己的真實目的,所以需要找個合適的理由。”
李茂揉摸着蘭兒彈力十足,滑滑嫩嫩的腰臀,心裡倒鬆了口氣。
打遼東城是爲了搶佔先手,秦墨制定的奪城計劃已經成功了第一步,眼下卻有一道難關要過——得給打仗找個適當的理由。
“是啊,得有一個理由,這個理由得讓新羅人相信,我打遼東城並不是覺察到了他們的意圖,不是搶先下手,預做準備,不是要跟他們爭奪遼東,我只是爲了自己。這個理由還得讓渤海人、契丹人、室韋人和幽州相信我是個胸無大志的人,行事任性、魯莽、荒唐的人,讓他們不必太過擔心我。對內,要能鼓舞士氣,讓將士們心甘情願地去打這一仗。這個理由難找啊。”
“女人。”蘭兒笑嘻嘻說,“就說你看中了城裡的一個女人。”
李茂笑了笑,把蘭兒攬進懷裡:“我一輩子有你們就足夠了。”
“只是找個藉口,我想夫人、芩娘姐姐、小茹姐姐、婉兒、齊嫣妹妹、蘇櫻她們都不會介意的。”蘭兒笑着,面頰燦若桃花,“就說遼東城裡有一位國色天香的大美人,你想要,他們會爲你打仗的。”
“會嗎?”
“會的。”
蘭兒把小腦袋往李茂的腋下拱了拱,搬過他的手臂裹在自己腰上,抱緊了:“你現在就是他們的天,你要什麼,他們會毫不猶疑地給你弄來。我聽說薛城主的夫人年輕時號稱‘遼東第一’,她的女兒現今十六了,定也是一樣的貌美如花。讓他們爲你奪回這個美人,重賞錢十萬貫。”
這是個什麼主意呢,李茂想了想勉強也可以,爲了一個女人而向遼東最險峻的遼東城開戰,自己的確夠胸無大志的,新羅人和渤海人應該會放心了吧,幽州方面短時間內也會被自己欺騙。契丹人和室韋人信不信其實無關大局,反正他們已打的不可開交,短時間內誰也別想脫身。
“這只是一個藉口,城破之後我會出面把薛家女兒配給秦墨,省的他到處拈花惹草。”
“那要看看薛家小娘子是個什麼人物,若能配的上你,你不妨就要了,那樣才能把謊圓滿了,省的將士們埋怨。秦墨嘛,除了嘴賤,人還是不錯的,他現在無拘無束,正逍遙快活着呢,唉,你們男人啊,有時候想想,真替祝香感到不值。”
在薛青裹女兒薛丁丁身上做文章是秦墨定下的計策,怕蘭兒想不通鬧起來,二人決定先由秦墨出馬,向蘭兒賠禮道歉,百般討好,打下基礎後,順便透點風聲出去,待一切鋪墊就緒,再由李茂發動總攻,一舉拿下。
蘭兒雖然嘴上不饒人,有時候喜歡胡攪蠻纏,但在大事上,還是理性持重的。
過了蘭兒這一關,有關遼東城內美女如雲、金銀堆積如山、富庶堪比天堂的小道消息便從不同渠道傳出,瞬間熱遍了整個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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