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朱清溪轉身走進東屋的門。
東屋裡有兩個竈臺,每個竈臺邊都有一隻水桶,桶中都有一尾鯉魚。
“依舊比做魚,正正經經地做,一點機巧都不能用!”這間屋子的光線比較好,柏小妍可以清楚地看見朱清溪那黑白分明的眼睛。
“就是這些?”
“還不夠嗎?”
屋外的狗汪汪地狂吠着,柏小妍心底泛起一絲不詳的感覺。
她不暇多說,挽起袖子,單手撈起那條魚,將它摔在案板上,直接用刀拍向魚頭。
刮鱗、開膛、淨腹、洗魚,一系列動作如流水一般,迅速而有條不紊。朱清溪也一邊做着同樣的事情,一邊用眼睛睃着,臉上露出一抹難以捉摸的笑容。
魚身剖開,魚頭剖開,在案板上拍平劃上花刀。抹上醃料慢慢醃製,柏小妍已經去準備燉魚用的蔥薑蒜和其他調料了。
“丁柏小妍,你很熟練,爲什麼比賽的時候不做這道菜?”朱清溪座上油鍋,等油熱的時候開始調料汁。
柏小妍看了她一眼,反問道:“那爲什麼你不再烤魚了?”
朱清溪一笑,道:“同一道菜做兩遍有意思嗎?”
“……”
柏小妍不說話,將盛了油的鍋放在火上,等着油慢慢熱起來。
“是誰想出這個辦法,逼我和你再比一次的,是花驚容嗎?”柏小妍看似波瀾不驚地問道,可她斜睨着朱清溪的眼睛卻分明看見,朱清溪倒醋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朱清溪抿抿嘴脣沒有說話。柏小妍知道自己猜中了,自言自語道:“沒想到她竟如此糾纏不放!若真想拜我爲師,我是第一還是第二又有什麼分別?非要做這樣沒有意義的事情做什麼?”
朱清溪放下醋壺,瞥了柏小妍一眼,見柏小妍已經看好油溫,拎着魚的頭尾兩端慢慢放入油鍋中。
朱清溪也將魚放進油鍋裡,看着油在魚身周圍泛起大大小小金黃色的泡。
“丁柏小妍,你將‘第一廚神’的名號讓給我,不會就是因爲要避開花驚容吧?既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又做了人情,你不覺得這樣很虛僞嗎?”
柏小妍沒有回答,而是擡起頭向門口看了一眼。門口,不知什麼時候老太太已經來了,悄無聲息地倚門而立,看着她倆低低說道:“別說話,專心做飯!”
老太太看了看手足無措的朱清溪,微微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道:“丁姑娘到底定力好,這一局你贏定了!”
柏小妍微微一怔,道:“這可不一定。你看!”她手一抖,將用工具固定着的魚整個扔進了鍋裡,蓋上了鍋蓋。
朱清溪瞧見她這奇怪的舉動大驚失色:“丁柏小妍,你這是做什麼?你這樣做,豈不是要拱手將第一的名號永遠讓給我了?”
柏小妍舀了一舀子水潑進竈裡,澆滅了火,道:“朱姑娘,這場比賽對咱們兩個應該都沒有什麼好處吧?對你來說,是冒着徹徹底底丟了面子危險;對我來說,則一來是被脅迫,二來是要去自己不願意去的地方。既然已經不公平了,乾脆就不公平到底吧!”
“可是你不擔心你的丫鬟杏兒?”老太太忽然說道,聲音變得如年輕女子般又尖又細。
朱清溪身子一顫,驚訝地望着她道:“你……你果然不是真正的老人?”
柏小妍亦正色道:“她本來就不是!哪裡有長着一口白牙的老太太?我擔心杏兒,可是我知道她不會有什麼危險!”
三人說話之間,便聽見窗外發出一陣打鬥聲,其間還有一隻狗的慘叫。
“老太太”忍不住飛身竄了出去,柏小妍和朱清溪也跑出去看。
院子裡,“老頭子”正和鐵冷棠打得不可開交,那條獒犬已然被鐵冷棠殺了,脖子上還纏着一條勒得緊緊的繩索。
“你果真帶了人?”“老太太”生氣地說道,將手一伸,便去抓柏小妍的肩膀。就在這時,她身子一晃,向旁邊一歪,手抓了個空。
朱清溪臉色蒼白,眼睛睜得大大地,猶自攥着拳頭緊盯着“老太太”。
“死丫頭!”“老太太”怒喝一聲,轉而撲向朱清溪,“壞我的計劃!”
“清溪躲開!”柏小妍往旁邊一推朱清溪,自己卻正好到了“老太太”面前。“老太太”一雙手猶如枯爪一般抓上柏小妍的雙肩,痛得她大叫起來。
“丁柏小妍!”朱清溪眼看着她肩上流出鮮血,那吃痛的樣子讓她後悔不迭。
“你們……你們究竟是誰?究竟要做什麼?不是說只是比賽的嗎,怎麼會是這樣!”朱清溪縱是潑辣,但終究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又氣又怕,嗚嗚地哭起來。
柏小妍這裡正是緊急關頭,卻又見院子裡的情景發生了變化。
鐵冷棠和那“老頭子”相鬥一直佔着上風,在一旁躲着伺機出動的楚小妘一見有機可乘,便按照提前商量好的計劃,悄悄跑了出來,到稻草垛那裡去找被藏起來的杏兒。
正當她摸到了杏兒,把她從稻草堆里拉出來的當口,“老頭子”卻被鐵冷棠打退到了那裡,一眼瞥見兩個女孩子,順手一抓,將剛露出半個身子的杏兒又抓在手中。
“都住手!”他手裡有了人質,自然有了倚仗,“還不住手的話,我就讓這丫頭暴斃!”他將右手一擡,整個壓在杏兒的頭頂上,直待一用力,就能將杏兒震死。
鐵冷棠住了手,緊張地盯着他。楚小妘又急又氣,悔恨自己爲什麼手不再快點。“老太太”已經控制住了柏小妍,自然也悠然起來。朱清溪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止住了哭聲。
“丁柏小妍,跟我們走,保你的丫鬟沒事!否則,一個也別想離開!”“老頭子”橫眉立目,樣子很是凶神惡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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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丁柏小妍,是我害了你!……”朱清溪忍不住又嗚嗚哭了起來,“要是我當時不意氣用事的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不怪你,不怪你!”柏小妍忍着痛咬着牙道,“我沒有想到花驚容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她——她實在太過分了,我——我會和她好好理論理論的!”
————
花驚容也不知道爲什麼她見到的丁柏小妍會是如此慘不忍睹。
她看看兩肩被抓傷的柏小妍,又看看氣憤憤的楚小妘,還有一臉蒼白,眼中卻冒着怒火的朱清溪以及滿頭稻草、一樣燃着怒意的杏兒,忍不住對將她們帶回來的人發脾氣道:“這是怎麼回事,丁姑娘怎麼受傷了?”
被罵的人一臉無辜,道:“小姐息怒,小姐息怒!我們也不知道丁姑娘怎麼受的傷,見到他們的時候,她已經這樣了!”
“什麼?我想讓她和朱清溪比個廚藝,她怎麼能把肩膀弄傷成這個樣子?你們給我解釋一下!”花驚容生氣至極,語氣反而平和下來。
“花大小姐,您別再這麼一副無辜的樣子了行嗎?”朱清溪諷刺道,“您說您一定能讓丁柏小妍和我比試,您就綁架了杏兒,逼她過來;您說您會讓我們公平比試,結果找了兩個‘武功蓋世’的高手監視我倆,故弄玄虛!現在丁柏小妍被您派的‘高手’打傷了,您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您能不能告訴我,您到底想要做什麼?”
花驚容被她問得一愣一愣的,道:“我是說能讓她跟你比試,可我沒有綁架杏兒!我更沒有找什麼‘武功蓋世’的高手去‘監視’你們兩個!我——我壓根就沒有安排你們今天比試!”
這回輪到朱清溪懵了。
“沒有安排比試?那爲什麼昨天我接道一封信,讓我去燕秋山懷桑村準備比試廚藝?而且比賽用的東西準備得都很妥帖,這——難道不是你安排的?”
正在大家都一頭霧水的時候,一個小丫鬟匆匆走進來,道:“小姐,逍遙王來見!”
花驚容一陣心悸。“帶……帶誰走?”她微笑着,以目示意陶安泰這裡有四個人。
陶安泰看也沒看便答道:“丁柏小妍。”
花驚容心裡一陣抽痛。
雖然她無數次告訴自己,已經和麪前這個男人沒有半點瓜葛,他們不再是未婚夫妻,甚至連小時候那點青梅竹馬的情分都沒有了,可是當她看見陶安泰那張冷俊的面容,那雙如暗夜星辰般的眼睛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心中微微顫抖起來。
“柏小妍——我想拜她爲師……”她顫顫地說出這一句話,心中卻奇怪自己爲什麼不選擇直接將柏小妍推給他,讓他帶回去。畢竟這樣纔是最正確的做法,雖然有些懦弱了。
陶安泰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哈,有這樣拜師的?三番兩次地傷害她,竟然還有臉說要拜人家爲師?驚容,我們兩個一起長到這麼大,你給我的驚喜可真不少啊!”
“陶安泰你——”羞惱之情登時涌上花驚容的心頭,她的眼睛頓時溼潤了。
“我說錯了嗎?我一直以爲你是個乖巧善良的女孩子,可你爲了自己的禮服,就把養了五年的鸚鵡親手殺了!這是不是你做的?從那天起,我就開始對你刮目相看,我不知道我一直當妹妹看待的女孩子,竟然如此暴戾!”花驚容心中猛地一顫。他之所以逃婚,原來只是因爲那隻鸚鵡!
“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她哽咽着,只覺得頭皮一陣陣發涼。
“也許吧!也許如果你不將杏兒強行帶回,我還是會回心轉意的,也許如果你沒有將杏兒折磨成那個樣子,我也會勉強接受的。可是你畢竟虐待了一個無辜的女孩子,何況還是因爲捕風捉影的嫉妒!”
“我——”花驚容真不明白爲麼每次見到陶安泰,都會被他罵得體無完膚,而自己竟然還沒有辦法反駁!她承認自己是有大小姐脾氣,性子有時候不好,可是他也不能次次都揭露得這麼直白,這讓她情何以堪!
“這次又是怎麼回事?”陶安泰繞開她,徑直走向柏小妍,手指輕輕撫過她的傷口,毫不遮掩地心疼地說道:“你抓了杏兒,強迫她去比賽,卻又將她弄傷?而且傷得還如此厲害!花驚容,我要聽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