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亮設計出一種流動售貨的異域輪胎馬車,是專門用來在京郊各縣流動出售從異域買回來的布頭的。車身很高,買布的人不容易上到車上,也就不容易發生哄搶。田亮不記得布頭的具體數字,就知道很多。有花錢買的,也有廠家贈送的,數量很可觀。其中有不少質量很好的棉布、綢緞的,有的是按正品布的十分之一的比例給的正品贈品,也有花低價買的布頭,少量的去年、前年的產品。還有廠家硬性賣給的超低價產品,塊頭很小的不是很多;顏色不好的有不少,都是準備做難民裝和乞丐裝用的。除了給難民、乞丐用的,其它種類的布頭也是相當多。田亮還記得那三列火車的布匹裡就有廠家贈送的很多質量很好的布頭。這樣的都可以成塊地賣,因爲都是很新的新布,二三尺的當布頭賣,稍稍低於新布的價格。
王爺很贊同田亮的提議,讓他和雲兒、納蘭、魚兒水兒張羅着挑選一些布頭再到昌平去試試。這次就不賣化纖綢了,就賣純棉布頭,比較適合農村的農戶。這次王爺也要跟去看情況,聽田亮說昌平高知縣的母親還想把布頭據爲己有,如果是平常的盜賊、土匪也可以理解,官員家眷這樣明目張膽巧取豪奪的還不多。
把大廳裡的布頭選擇一些看起來比較新的都量好了尺寸,把尺寸、價格都用大頭釘釘在布角上,這樣可以省去量布的時間。農民的收入不能跟城裡的人比,就挑一些結實耐用的、男人幹活穿的,還有大姑娘小媳婦喜歡的小花布布頭、牛仔布布頭、滌卡布布頭,大小夠做衣服的材料。比方到腰胯的布料女人二尺足夠,男人二尺半足夠,到膝蓋的大褂女人三尺足夠,到腳踝的旗袍四尺足夠,男人的長袍四尺半也足夠了。布頭裡還有六七米長的呢,但普遍都是三尺以上到五尺之間。正好適合做服裝。
在選擇布匹的時候,王爺也在場,還記得大概有多少正品布、多少布頭。後期多個廠家湊的成列車的布料就拉了四十六節車廂的數量。
王爺說:“鄉下閉塞,莊戶人貧困者居多,買些廉價的尺頭做衣服也是很好的。如何行情看好,可以租一個或者買一個鋪面,在縣城專門出售布頭和布藝品。”
王爺的指示下達之後,田亮就開始設計適合賣布頭的馬車。方法很簡單,就用擰兔籠的那種螺紋鋼筋做一個兩米高的框架,把框架用螺絲釘固定在平板馬車上,框架的頂棚、前、後、右側都用膠合板封閉起來,左面留出來當作櫃檯,也就是迎着顧客的一面把布料搭在售貨員身後合適位置的鋼筋架子上,疊成半尺寬的長條,一塊壓一塊,錯落開,方便顧客挑選。布頭上都有明碼實價的標籤,要哪塊就給拿哪塊。買布的夥計不用算賬、不用量布,論塊賣,省了很多麻煩和時間。田亮在異域學會了建築工人如何擰鋼筋,很快流動售布車就安裝完畢。
王爺有意鍛鍊田亮獨當一面,讓他帶着納蘭和幾名侍衛親兵獨自去闖。不但要做生意,還要考察京畿周邊的縣份的果樹種植情況,能否收購農產品回府加工成直接食用、適用的食品和生活用品,既能賺銀子送國庫,京郊的農民也會增加收入。現在是六月中旬,眼看水果、農產品就要成熟了,下鄉趟趟路子是必要的。
爲了保證賣布親兵的安全,多加了四名親兵。所有出去賣布的人都換上便衣。帶上足夠三五天的乾糧和水,就出發了。
昌平縣在京城的西北方向,距離六十餘里,田亮、納蘭帶兩輛四匹馬馬車。一輛是購貨車,一輛是準備收購農產品的。早晨卯時初出發,三個半時辰以後到達昌平縣中心的城隍廟廣場。農民都是能起大早的,這會子集市上的人正多着,來來往往賣貨的、買貨的人絡繹不絕,吆喝聲此起彼伏。別看人多,秩序還是很不錯的:大概地分成了布類、工藝品類、食品類和動物類幾個區域。府上的馬車就停在這個廣場的中心,這裡原來是個戲臺,現在不是年節,沒人唱戲,但是也沒人敢佔據這個最佳位置。田亮還納悶兒呢,這麼好的位置怎麼沒人來?他哪裡知道這裡是本縣父母官老孃的禁地,雖然地盤不是她買的,她也很大言不慚地覺得誰也不能佔據她的地盤。“民不與官鬥”是貧苦百姓自保的信條,退避三舍又有何妨?
這次是田亮站在大車上,先敲也鑼,然後用異域買來的麥克風高聲喊道:“昌平的父老兄弟姐妹們,我們是從京城來賣尺頭的,我們的布料是東家從很遠的地方選來的,結實耐用、物美價廉,幅面四尺五寸、四尺八寸。想買的看好了、看準了,在馬車的右側站成一排,瞧一瞧,看一看啊。”“嘡”地一聲鑼響。鑼聲傳出去老遠,離此很遠的趕集人都跑來看熱鬧了。
上一次賣布頭,納蘭和幾個親兵的嗓子都喊啞了,田亮纔想起來,主子買樂器的時候,店家給了好幾個麥克風當贈品。這種麥克風是帶蓄電池的,不用發電機,帶着很方便。有了這個擴音設備,音量就大了很多。要不用嗓子喊是有點費勁。現在只用平時說話的聲音就擴音了。同來的親兵們也都事先練習好了,按順序輪流“喊話”,跟打場子賣藝差不多,先佔個地盤。人越聚越多,都來看城裡的人來賣的尺頭怎麼樣。誰都知道尺頭比正品布要便宜。農民買布不是看好不好看,而是先知道結實不結實。王爺就在另一輛車裡坐着,根本不露面。
誰知道剛來不到半個時辰,高知縣的老媽就出現了。這次倒是沒有那麼囂張,但是也還是高高在上的架勢,身旁有兩個攙扶她的丫鬟,身後四個家丁模樣的年輕人。
“你們還是上次來的那夥人吧?不知道你們是瑞王府的家丁,冒犯了。不過呢你們是來賣貨的,就要守這裡的規矩,要交地攤稅和人頭稅。”
田亮的腦子裡立刻就冒出來一個異域詞彙:小腳城管。還是上次那個老太太。也不跟她硬頂,笑呵呵的說:“請問您是稅務局的嗎?”
“稅務局是什麼東西?別跟我瞎打岔!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說出來嚇破你們的苦膽!”老太太厲聲喝道。納蘭沒忍住,“噗”地笑出來:“我們的苦膽皮兒太薄了吧?”
今天高知縣不在縣衙,到臨縣的知縣家喝喜酒去了。所以他老媽就可以沒有任何顧忌了。
“你們這些後生怎地這麼沒有規矩?孝道都不懂?我老人家這把年紀,見面不請安、不施禮的還出言頂撞,來人哪,把車上的幾個人給我拉下來,重打四十棍!”
“你誰呀我們還要孝敬你?孝道是針對父母等長輩而言吧?尊老愛幼也得看對象是吧?您這一來就耍橫的,還指望我們給您買二斤糖塊吃?”納蘭要是逗趣還真有詞兒。
老太太身邊的一個黑衣家丁說了:“大膽!居然敢和知縣的令堂對陣!打你們都是輕的,好不好關進縣衙後面的大牢餓上個五天八天的,然後再罰二十兩銀子!”
田亮就說了:“你們很會斂財嘛,我們什麼都沒幹就打四十棍,半條命都沒了,再餓上幾天,然後罰銀子,還有活路了嗎?貌似我們沒做犯法的吧?”
“藐視知縣大人的先考就是最大的罪過!”家丁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地說道。
田亮都要暴走了,先考是指已經去世的父親,給這老太太安上了,這人跟那洪有的一拼。但是也懶得和他們廢話,一會就可能散集,賣布頭要緊。於是接着敲鑼:“各位父老鄉親,瞧一瞧、看一看哪,我們的布頭幅面四尺半哪。”還挺合轍押韻。
納蘭強忍住笑對身邊的親兵說:“咱們總管大人的口才越來越好了啊,良良上口……”
田亮爆笑:“你這傢伙,想和那洪看齊啊,不叫良良上口,是琅琅上口。”
納蘭就笑,有點不好意思。
知縣“先考”沒人搭理那還行?對身邊的家丁小聲囑咐道:“這幾個賣貨的可能有功夫,要不怎麼不怕咱們?你趕緊回縣衙,把王捕頭和那些捕快找來,抓了這幾個人到府衙牢房審訊。”
“是,老夫人稍等。”
少時捕頭就帶着幾個捕快來了,老遠就大聲吆喝:“哪裡的大膽狂徒?……”
“這不是王捕頭嗎?來此有何公幹?”
“納蘭侍衛?你們的車怎麼是這樣的?上一次來還不是。”
“這個是專門賣貨的。”
倆人聊開了,把知縣老媽給晾在那兒了。王捕頭最討厭這位令堂大人了,仗着先皇的一個貞節牌坊和當知縣的兒子,什麼事都要插一腳。要麼就指使衙門裡的衙役和捕頭給她當力巴。
“先考大人”被晾在一邊自然是不高興的,臉上的肉都橫過來了:“王捕頭!老身讓你聊天來了嗎?趕緊把這幾個人抓起來呀!”
王捕頭抱拳施禮道:“老夫人,這二位是瑞王府的瑞王爺的貼身侍衛,是正五品的朝廷官員,比高大人還高好幾個級別,人家只是來賣布,也沒做犯法的,您讓我們怎麼抓?”這位捕頭大人還敢和這位令堂大人嗆聲幾句。”
“你還反了,老身命令你抓他們,你敢不聽?什麼刺蝟,老身看着這幾個小子就跟黃鼠狼一樣賊眉鼠眼的。”
田亮和納蘭都是年輕英俊、一臉正氣的小夥子,就是親兵也是很有家教的,哪個人賊眉鼠眼了?有這麼罵人的嗎?倆人不但沒生氣,還爆笑起來。一琢磨這位知縣老媽就是那種得志便猖狂的無知之人。
連一點見識都沒有,可能以爲知縣是和皇上平級的,她是知縣老媽,又是貞節烈女,可以橫着走了。倆人一使眼色,乾脆就不搭理她了,畢竟那麼大年紀,氣個好歹的也不忍心。於是繼續敲鑼,賣貨要緊。
上次沒買到布頭的這次聽見鑼響就跑來站排了。沒有人搭理的知縣老媽簡直要氣瘋了,用她的龍頭柺杖打了王捕頭一下:“你的差事還想不想要了?啊?讓你抓人你扯閒篇兒!”
王捕頭在衆人面前捱了一柺杖,覺得很沒面子,也不管是誰老媽了:“老夫人您太過分了吧?屬下不是您的兒女說打就打的!您讓屬下抓誰屬下就抓誰?您以爲您是誰呀?”
“你還想造反啦?你不是我兒女卻是我兒子手下的奴才,我是先皇旌表的貞節烈女!”
“您的貞節是對您丈夫而言,也不是太宗皇上給您的什麼權力!屬下不抓,就是不抓!連仨多倆少都不知道,還在王府的人面前逞威風,洗臉盆裡扎猛子不知深淺!”說罷轉身就走了。其他的衙役捕快們也跟着走了。
這下子老太太可沒面子了,索性坐在地上撒起潑來了——這是什麼世道啊,連我一個老婆子都容不下啦!”
在親王身邊當貼身侍衛最少是王府三等侍衛,品級是正五品武職,比昌平知縣還大三級呢,吆喝王爺的貼身侍衛,出言不遜,老爺的烏紗帽還要不要了?家丁趕緊攔住“先考”大人:“老夫人,這些人惹不得!這是瑞王府的侍衛!”
“我不管是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刺蝟,你們就得給老身抓過來!那個誰,哎,你回來!你是縣衙的捕頭老王吧?讓你幹正事你跑哪兒去?”
王捕頭的肺都要氣炸了,這老太太怎麼不會說人話?叫一聲王捕頭能小你一塊?還老王八,於是很不高興地說:“老夫人,這倆人的官職比您兒子知縣大老爺還高呢,屬下不能幫着大老爺得罪人,萬一把烏紗帽給弄丟了……”
誰知道這位先考大人根本就不相信王捕頭的話,還在堅持把田亮和納蘭抓起來,捕頭大人是豆腐掉灰堆,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只能好言相勸。這會的田亮和納蘭根本就沒功夫搭理這位胡攪蠻纏的老太太,該幹嘛幹嘛。
“嘡!昌平的父老兄弟姐妹們……嘡!……”納蘭說半句敲一下大鑼,聲音遠遠蓋過知縣老媽,她的聲音再拔高也掩蓋不了高亢的鑼聲,可把老太太氣壞了!她還沒見過在她面前軟硬不吃的年輕人,起碼得有個尊老的舉止吧?孝道第一嘛。
有親兵過來,很客氣地對老太太說:“父母官的令堂大人您站的地方有的妨礙我們做生意了,讓一讓好嗎?您看大家都站排了,您要買也去站排,您這麼大的年紀怎麼能做出夾塞兒的事呢?”
“你們是哪兒來的?我要去告你們!”
“那就請老太太回去寫狀紙,你們這裡歸哪位知府大人管轄就把狀紙遞給他。我們就一賣布的,就不告訴您姓名了吧?”田亮要說氣人還真能把人氣個倒仰,很希望這位令堂大人去告狀,最好告御狀,直接告到皇上面前去“。
這時買布的人中離大車最近的那個人小聲跟田亮說:“這位兄弟少說兩句吧,這位是我們昌平知縣父母官大人的老孃,孃家有親戚在京城呢,好像還是四品官,什麼典儀官的姐姐。可別惹惱了她,到時候被她……”不敢說了。
“沒事沒事,這位大哥您要買哪塊尺頭?”
“就邊兒上那塊,做個袍子好像都足夠,多少錢?”
“我們的布都是論塊兒賣,這個足有四尺半長短,您給一百二十文就好,要不給您量量?”
“不用了不用了,您說這塊布一百二十文?”
“是多了還是少了?”田亮笑着問道。
“這麼寬、這麼長的一大塊布才一百二十文?買了買了!”
這人高興得直撓頭皮,然後趕緊把錢交給田亮:“您數好了啊。這位兄弟,我還想買一塊別的可以嗎?帶來的錢不夠我回去拿。”
“那您就得再站一次隊。對了,這種布怕熱啊,不要在熱水裡燙,也不要在炭火跟前烤,要不會縮小的。”
“天兒熱怕嗎?”
“天兒熱沒關係。”
“那就不怕了。我回家拿錢啊。”說完樂顛顛地跑了。
此時知縣的老孃已經氣得肋條都鼓起來了,跟兒子來到昌平,一直是橫着走的,從來就沒碰過釘子,可是縣衙的捕頭都跟敲鑼那小子稱兄道弟的還一臉賠笑的樣子。她是聽說前幾天來賣尺頭的大車又來了,車上的鐵欄杆上掛了不少樣的大小尺頭,有素色的也有花布,特別漂亮、結實,想白拿幾塊,誰想到這夥做買賣的根本就不買她的賬。連知縣大人都不怕,這些人吃了熊膽?但是再霸道下去還真有點怵頭了。雖然不大明白五品官是做什麼的,卻知道五品比六品大多了。她兒子是京畿大縣的父母官,六品官,都三十多歲了才混個六品,還不如這兩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小子官兒大呢。還真不能得罪太狠了,兒子的烏紗帽要緊!
看看老太太的氣焰沒那麼囂張了,田亮就跟賣貨的親兵招呼客人,納蘭被王捕頭拉住說話兒。
“我說納蘭侍衛,您不是在瑞王爺身邊當差嗎?怎麼出府賣布了?”他的意思是納蘭犯了什麼過錯被王爺給懲罰當苦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