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向陽城, 行了幾天的日程,洛小天就有些吃不消了。他不知道顧言君抽了什麼瘋,竟然莫名其妙的以師尊的名義來打壓他, 這一路上, 不是讓他每天瘋狂的練習拳腳功夫, 勤舞那把木頭劍, 就是讓他練習吹簫。
前者他還能接受, 畢竟有點武藝傍身,對他日後獨闖江湖還是有好處的,但後者他實在接受不了, 他生來音樂細胞就是零,如今顧言君這樣做, 無非是趕鴨子上架, 苦的只有他一個。
於是, 在第十天的時候,洛小天往一棵大樹底下一坐, 死活不起來了。
這幾日,他沒有住過一家客棧,全是在樹林子裡打地鋪,喂蚊子,更沒有吃過一頓飽飯, 全是蘿蔔青菜, 心裡本就憋屈, 奈何顧言君還要這樣整他, 他能不生氣嗎。
“師尊別逼我了, ”洛小天在地上撒潑打滾,白色的衣服上一時沾滿了髒兮兮的灰塵, “你再讓我習劍吹簫,我就在這棵樹上吊死!”
顧言君靜靜地站在一旁,只眉眼沉靜的看着他無理取鬧,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而段默他們在顧言君的身後整整齊齊地站了一排,三個人着急的着急,低頭的低頭,偷笑的偷笑,但沒有一個人想爲此事發表自己的看法。畢竟師父與徒弟的事,只有命令與聽從,洛小天違背師命,顧言君要打要罰都是理所應當。
可令衆人萬萬沒想到的是,沉默了許久的顧言君居然心平氣和的對洛小天說了句:“你今日若學會一曲,我便給你買醬肘子。”
醬肘子!洛小天瞬間從地上爬了起來,瞪大眼睛看着顧言君,難以置信的再次確定道:“真買醬肘子?”
顧言君點頭,輕輕“嗯”了一聲,順勢擡手,丟了一本樂譜在洛小天的懷裡:“只一首曲子即可。”
洛小天把那本樂譜嘩啦啦的翻了一遍,雖然覺得有些困難,但爲了醬肘子,他還是有能力拼一拼的。
可是,他也實在高估了自己,眼見太陽已經落下山去了,他一首曲子仍是吹的抑非抑,揚非揚,不禁長嘆一聲,唏噓道:“原主爲了配的上顧言君,什麼都是自學成才,而我這天天被人逼着往死裡學,也學不成才,果然,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
他的心裡突然沒來由的怔了一下,忍不住去想,他與顧言君之間,是否有一丁點的愛情,畢竟顧言君說過“喜歡”他,而他……也是在乎他的。
就在他託着腮陷入沉思之時,身旁忽然有人咳嗽了兩聲。洛小天回過神來,扭頭一看,見許以卿正逆着遠方紅彤彤的霞光,站在他的面前笑的一臉不懷好意。
“真沒想到,靈雲城還有你這麼笨的弟子,當真是丟人啊。”
洛小天眉頭一皺,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迴應他:“就你厲害行了吧,就你厲害你能讓我把這首曲子立刻學會嗎?”
“我能。”
許以卿說的輕鬆而又堅定,一時間,竟讓洛小天不由自主的信了他的話,忙變臉問道:“真的嗎?”
許以卿在他的旁邊彎腰坐下,往身後的樹幹上慵懶一靠,勾起嘴角笑了笑:“我從小熟悉樂譜,除了箜篌,琴簫笛壎都多少會一點,而且在這一方面,我有獨家傳授秘方,保證不出一個時辰,你就能學會一首曲子,”見洛小天開始心動,他笑得更加得意,接下來,便拋出了他的條件,“不過,你得拜我爲師。”
“滾!”
洛小天幾乎猶豫都沒有猶豫,直接脫口而出,緊接着,就指着許以卿憤憤道:“許以卿,你要不要臉啊,我師尊與你師尊是結拜兄弟,我與你同輩啊,現在你要收我爲徒,你是想佔我便宜,還是要佔我師尊的便宜?”
許以卿眨了眨眼睛,不以爲意的聳了聳肩膀:“都是佔便宜,有區別嗎?”
“你!……”
洛小天一時被噎住,半天說不出話來。卻聽許以卿再次笑着道:“我這人不喜歡強迫別人,你現在可以不答應拜我爲師,而我也會教你吹簫……”
聽到這話,洛小天驀得呆住,這明顯不是許以卿的做事風格啊,果然,許以卿接下來一個轉折:“但是,我只給你一年的時間,一年後,無論你願不願意,你都得承認是我的徒弟,怎麼樣,敢不敢做這個交易?”
洛小天擺弄着手裡的白玉簫,又瞄了一眼那本天書似的樂譜,臉上霎時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一年後……他都不知道那時候自己會在哪裡,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他一定會躲得靈雲城與天清閣的人遠遠的,許以卿想認他做徒弟,那也得看他有沒有本事找到他了。
他往相對的方向別開腦袋,沒讓許以卿注意到他嘴角那份雞賊的笑,許久,才佯裝無可奈何的模樣,委屈巴巴地說道:“好吧,爲了我的醬肘子,我答應你。”
半個時辰過去後,顧言君來驗收成果。當洛小天將一首瀟湘水雲與白玉簫完美融合在一起的時候,那溫潤而又幽靜的曲音,像極了從輕薄的雲層裡慢慢透出的清澈月光,一時滌盪心房。
一曲而終後,顧言君眼神明瞭,不過眼底還是有一絲詫異,淡淡詢問道:“幻音術?……你應允許以卿什麼了,會讓他自損靈力,動用這種術法。”
洛小天怔了怔,他沒想到顧言君一下子便看出了端倪。他說的沒錯,許以卿的確以一種名爲“幻音”的術法,先由他按照曲譜漸次按下簫孔,等到洛小天再吹起時,他的手指便會不由自主的找到按孔的位置,也就是說,他只需要動動嘴就可以。
他的神情開始變得有些不自然,想了一會兒後,才底氣不足的迴應道:“許大哥讓我……讓我分他一半醬肘子。”
這話顧言君必定不信,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許以卿應該不會向洛小天提什麼過分的要求,他也就沒有追問下去的必要了。既然洛小天也算勉勉強強吹出了一曲,那說好的獎勵,該賞還是要賞的。
這時,段默和若千晨突然從樹林的一端走了過來。
段默拱了拱手,對顧言君說道:“三殿主,您讓找的客棧已經找好了,”他轉眸看了一眼洛小天,“洛師弟的醬肘子,也已經買好了,您說如果他吹不下一曲,便給一個,吹下一曲,便給兩個,那現在是一個?還是兩個?”
洛小天瞪着眼睛,稍稍一驚:原來無論他是否能學會一曲,都有醬肘子吃。
顧言君望着逐漸喜形於色的少年,對段默說道:“你買了幾個,便給他幾個吧。”
燭火通明的客棧裡,四周的吵鬧聲不絕於耳,可洛小天與許以卿卻像是耳聾一般,沉迷於香噴噴的醬肘子無法自拔。
若按顧言君的意思,段默買兩個醬肘子就行,可他偏偏買了三個。
洛小天坐在飯桌邊,一手抓着一個醬肘子,吃得滿嘴油光,形象全無,等吃得肚子圓圓的以後,才後知後覺地問旁邊的段默:“師兄,你這又是訂客房,又是買醬肘子的,花了得有不少錢吧?可你哪來的錢?”
他們從安平王府出來的時候,身上也就幾吊錢,這十日的路程也花的差不多了,如今竟然還能住店,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段默轉頭看了看獨自在角落裡飲茶的顧言君,小聲對洛小天說道:“是三殿主給我的。”
洛小天心中忽然一慌,大喊道:“他去出賣色相了?!”
話一出,整個客棧裡吃飯的人都朝着他看,視線裡寫滿了“這人有病”。
段默一臉茫然,覺得洛小天的思路果真非同常人。他壓着聲音,慢慢解釋道:“你學習劍術樂音的這幾日,三殿主利用空隙時間去了幾家玉石鋪裡給人雕琢玉器,賺了一些錢。”
“玉石鋪?”洛小天知道顧言君有琢玉的本事,可他從沒有想過,像他這種毫無煙火氣息的“仙人”,會甘心去給人家琢玉。
“小天。”
他正暗暗思索着一些事情,身側突然有一道影子遮了下來,緊接着,是顧言君喚他的聲音:“你到我房裡一趟,我有事找你。”
說着,顧言君已經輕踏起步子,慢慢拾階而上,去了二樓的客房。洛小天愣了一會兒,忽然喊過一旁幹活的小夥計,在對方的耳朵邊嘀咕了幾句話後,眼見小夥計掰着手指頭走開,洛小天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油漬,又看了看右側還在啃着醬肘子的許以卿,竟一時壞心思作祟,直接伸出手去,在他的衣服上一頓摩挲,跟着,還未等許以卿破口大罵,便立刻逃離現場,奔着顧言君而去。
客房裡點了香,淡雅撲鼻,清香幽遠。
顧言君在桌案旁坐下後,便招手示意杵在門口的洛小天走上前來。
洛小天想着他與顧言君是有約定的,便暫時放下戒備,緩緩走了過去。
等他來到跟前,顧言君才狀似無意的問道:“那醬肘子好吃嗎?”
洛小天一聽到“醬肘子”三個字,就忍不住的咽口水,露出一臉的心滿意足,忙點頭道:“好吃好吃。”
顧言君忽然站了起來,看向洛小天的目光裡分明溫柔帶笑,卻還是能讓人察覺出一絲轉瞬即逝的怪異。
“既然好吃,那你以後想不想再吃?”
洛小天沉浸在醬肘子的美味中,想都沒想,使勁點了點頭:“嗯嗯嗯嗯……”
“既然還想吃,那作爲回報,爲師放你點血,可以嗎?”
“嗯嗯嗯嗯嗯……”洛小天繼續點頭,半晌,纔多少反應過來,驀得身子一僵,怔怔地看向顧言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