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尋着那個名爲“若千晨”的少年繞了幾條街之後,跟在最後面的洛小天就丟了。
他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一邊用手當扇子扇着風,一邊納悶自己一雙大長腿,咋就是跑不快呢。
這時,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旁邊的一處平靜的河流。
這生死門裡幻化出的場景,與真實世界的無異。漆黑一片的天空下,河面上隱隱籠罩起一層灰白色的霧氣,漸漸把那座白石橋遮掩得有些詭異。
透過那層朦朧的水霧,洛小天注意到石橋上好像站着一個楊柳細腰的女人。對方穿着紅色長衣,手裡還撐了一把白色的油紙傘,模模糊糊間,似乎還在對着洛小天所在的方向,招手示意。
這若換作旁的男子,可能冷不丁地就動了色念,啥也不想,愣頭愣腦的就過去了。
可他洛小天是何人,他師父可是骨灰級的百年老光棍,受他師父的影響,他悟出一個道理:要想活的久,還是光棍最實用。
所以,再好看的女人,他也雷打不動。於是,他撇了對方一眼後,就“嘁”了一聲,轉身就……過去了。
“Hello美女,”洛小天笑眯眯地跑上橋,近距離下,那女人確實容貌豔麗迷人,洛小天往橋欄上一靠,略顯慵懶地問道:“向你打聽個事唄,你有沒有看到一羣傻了吧唧的小子從這裡經過?”
女子慢慢轉過頭來,看向洛小天的眼神有些晦澀不明,許久,都沒有回話。
洛小天覺得這人八成又聾又啞,怕是回答不了他的問題了,他聳了聳肩,準備離開此地,可沒想到,剛剛邁出第一步,就見那女子竟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怔了一下,滿腹狐疑地回頭看那女子,這仔細一瞧,他才發現對方的臉白的嚇人。
“美女,你這臉也太白了,這得塗了幾斤粉啊?”
對方不言。
洛小天呆呆地看了她一會兒,想離開,卻又發覺被女人握住的那個胳膊,怎麼掙脫都掙脫不開。這時,女人忽然“咯咯”的笑了起來,聲音陰森冷銳,瞬間讓洛小天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洛小天被笑得渾身不舒服,又不好意思直接說對方笑聲難聽,能不能閉嘴,畢竟美女都是要面子的,再說了,他不久前剛因爲嘴賤被人關門放狗,吃一塹長一智,他現在有分寸。
“哈哈哈哈哈哈……”
洛小天沒辦法,跟着對方高聲乾笑起來,手上還不忘用力,試圖讓女人放手,可還沒等掙脫那隻冷冰冰的手,就見那女人的嘴竟越張越大,最後扯到耳根處時,露出了一口尖細的黑色長牙。
洛小天看着那口像是要啃骨頭的尖牙,一時半會腿有些發軟,額頭上不斷有細小的汗珠冒了出來。
他咕咚嚥了口唾沫,盯着女人愈發恐怖猙獰的面容,訥訥說道:“那個……你認識貞子嗎?你比它好看點……真的。”
“哇!”女人張着一張血盆大口驀然間猛的襲向洛小天。
一瞬間,洛小天眼睛大睜,從身上摸了一把紅彤彤的朝天椒,就塞到了女人的嘴裡。
這本是他從飯堂裡偷出來,留着對付顧言君的,沒想到在這派上了用場。
女人可能蒙了一下,瞬間讓洛小天抓住機會掙脫手臂,用盡吃奶的力氣朝着橋下跑去。
眼見到嘴的肉肉跑了,女人立刻被激怒,如同猛獸一般,齜牙咧嘴地撲向落荒而逃的洛小天。
洛小天跑的急,再加上四周烏漆嘛黑的,他一個不注意,就被一塊石子絆倒在地。
被摔懵了幾秒之後,他急忙翻轉身子,看向那個追來的女人,一邊瑟縮着後退,一邊哆哆嗦嗦地說着:“你你你……你別過來啊,我念往生咒了!”
聽到“往生咒”三個字,女人果真在距離洛小天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猙獰的外表下有了一絲警惕。
“哈哈……怕了吧,”洛小天從地上爬起來,微微舒了一口氣,眼見對方又開始慢慢靠上前來,他緊張道:“我……我念了,我真唸了!我念啥,念啥……咳咳,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兒,燒子鵝……”
完了,女人更餓了……
靈光鏡旁,陸莫辭笑着道:“這楚師妹,每次都喜歡捉弄人,一般考覈者遇到這種情況,閉目凝神,無畏無懼,鬼邪之物也就自己離去了,可沒想到,小天竟然連往生咒都想到了,只是他的往生咒,太過與衆不同。”
顧言君神色平靜,只靜靜飲茶,沒有答話,心裡卻有一絲愉悅漫上心頭:原來我說過的話,在你心裡還是有分量的。
洛小天一頓菜譜還未嘟囔完,頃刻間,女人那些化作骷髏的手指上驀得生出一根根鋒利的長指甲,張牙舞爪地襲來。
在即將觸碰到洛小天后背的那一刻,一道青光倏地劃過,只聽得一聲慘叫,那女人的一隻手就被砍了下來,頓時回身躍進了河裡。
洛小天提着一顆心,轉眸一看,就瞅見若千晨身姿奕奕地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那張冷峻的面容,那雙淡涼的眼睛,那把帶着寒光的長劍,那個熟悉的名字……
他到底來自哪裡?又要做什麼?小說中他對原主來說,是敵是友?
洛小天正想着這些問題,就聽見齊麟的聲音傳來。一段時間前,若千晨追着那道黑影進了一處煙花巷裡的風月樓,那裡人比較多,齊麟與一衆家丁尋到那裡,就看不到若千晨的身影了,也就是在那裡,齊麟又單獨走丟了。
“小天兄!千晨兄!我可找到你們了!”
齊麟跑上前來,準備給洛小天一個大大的擁抱,可手臂剛剛展開,就被人揪住了後衣領。
看着若千晨扯着齊麟往河邊走,洛小天愣了愣,急忙上前堵在兩人前面制止道:“你這是幹什麼?”
若千晨並不理會他,直接手下一用力,將齊麟扔進了水裡。
“撲通”一聲,靜謐的河面上濺起一層水花。洛小天心間一怔,想都未想,瞬間跳下河去,準備把齊麟撈上來。
可剛剛進到水裡,還未抓住齊麟撲騰的胳膊,就感覺水下有什麼東西拽住了他的腳踝,他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一股力量拖向了河水的更深處。
臨近死亡的痛楚,讓洛小天感覺體內莫名有一股難以控制的力量在攢動,弄得他五臟六腑都有些疼痛,一時間,胸口掛着的那枚玉墜浮現出淡淡的靈光,逐漸讓洛小天翻動的氣血平穩了下來。
河堤旁的若千晨眉心一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手中靈氣一聚集,便把河裡的洛小天和齊麟撈上了岸。
緊接着,他的視線一轉,無意之間,便看到了洛小天不小心露出來的那枚玉墜,有一瞬間,他的目光中劃過了一些深邃不明的東西。
不過,此時此刻,在洛小天和齊麟一陣咳嗽聲中,若千晨身後有一束白光閃動,一面被靈光纏繞的門扇便出現在了那裡。
他稍稍低頭想了片刻,就直接轉身,穿過那扇門,消失在了洛小天和齊麟的面前。
看着靈光鏡中,洛小天被河水嗆得面容痛苦,顧言君瞬間呼吸一緊,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茶杯,他現在終於知道那個白衣少年爲何會故意接近洛小天和齊麟了。
“依靠競爭者出這生死門,想來應該是最簡單的通關方式了吧。”
陸莫辭:“這世間的每個人與所有人都是息息相關的,其實在這生死門裡,隨便找一個將死之人讓他活着,都可以通關。”
顧言君微微蹙眉:“可親手將別人置之死地,這未免有違修仙人的本分。”
“我不這樣認爲!”
門外一道聲音傳來,顧言君擡眸看去,便見長然已經推門而入,“凡事若真要論對錯,往往結果要比過程重要,如若當年顧師弟沒有親自手刃那蕭寒,僅憑師弟與他的那層關係,你覺得,你還會是靈雲城的三殿主嗎?”
長然的話咄咄逼人,不留絲毫情面,顧言君神情淡定,可一隻恨不得捏碎茶杯的手,早已暴露了他的忍無可忍。
陸莫辭見狀,急忙開口說道:“長然師弟來此,所爲何事?”
長然對這陸莫辭倒是禮數周到,他微微俯首作揖後,語氣緩和道:“是楚師妹,讓我代她請仙尊去衆人考覈之處。”
陸莫辭還未開口迴應,顧言君就淡淡說道:“楚師妹的話,長然師兄向來言聽計從,那麻煩師兄也記一下言君的話——以後出入我的房間,請你先敲門。”
“你……”長然被噎了一下,儘量保持住平和的面容,對陸莫辭微微頷首後,便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陸莫辭搖着頭,淺淺笑了笑,對顧言君說道:“一起過去吧,順便看看你家那孩子能考第幾名。”
說完,沒等顧言君張口,陸莫辭就轉身,微笑着走了出去。
顧言君看了一眼靈光鏡中被大哭的齊麟摟着脖子,卻依舊一臉淡定的洛小天,輕輕揚了一下嘴角,自言自語道:“不愧是我顧言君的徒弟,你倒是處事不驚啊。”
洛小天想了半天,這才弄明白那若千晨是把他倆當墊腳石了,瞬間小臉一鼓,氣不打一處來。可當他把目光打量在齊麟身上時……
“既然通關如此簡單,那我若是和若千晨一樣,把這小子踹河裡,然後再把他撈上來……不不不,不行,河裡有水鬼,真死了怎麼辦?”洛小天託着下巴,一時笑得奸詐,“嘿嘿嘿,換條河不就行了。”
“洛兄,你想什麼呢?”齊麟一邊擰着衣服上的水,一邊湊上前來問道。
洛小天當即收斂起臉上那道猥瑣的笑容,說道:“沒什麼,”他似乎想起了什麼,頓了頓,繼續說道,“對了,剛剛那混蛋拽着你後領子的時候,好像跟你說了些東西?他說什麼了?”
“哦!”齊麟一驚一乍的,“我想起來了,他告訴我,我只要把金夫人救活了,就能出去了,還說線索就在風月樓裡。”
“嘁,他自己選了個最容易的方法出去,倒還不忘給你指條難路。”
齊麟微微低頭,“其實,他不說,我也會想辦法救金夫人的,畢竟金老爺那麼愛她,她不該死的。”
洛小天翻了個白眼,“大哥,這裡都是假的,你不要入戲太深。”
“可若在前世,這一切都發生過呢,我們又會如何選擇?”
洛小天從齊麟清澈的眼睛裡看到了從未有過的認真,他瞅了對方片刻,揚了揚手,“隨你便吧。”
齊麟笑了笑,一把抓住洛小天的胳膊,“洛兄,你說過一定會幫我通關的,對不對?”
“我什麼時候……”洛小天想出口否認,可一見齊麟的眼裡對他充滿了信任,一時心軟,竟莫名其妙的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尋着齊麟而來的一衆家丁也到了這裡,而與此同時,平靜的河面上突然泛起一道道漣漪,有一道淒厲悲憤的女音響起:“金橋生!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金橋生,那是金家老爺的名諱。
洛小天嘆了口氣,轉頭看向齊麟,語重心長的說道:“看來,你想要救你娘,就得從你那坑兒的老爹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