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風鬼施下法術的緣故, 洛小天他們到達易忘山的山腳後,一點靈力都施展不開了。
擡頭望向這座挺拔的山峰,他們唯一能做的, 就是藉助兩條腿, 沿着山路一步一步的慢慢爬上去。
若千晨彷彿早有預料一般, 從馬車裡拿出了三件嶄新的裘衣, 其中兩件給了洛小天, 讓他自己穿一件,另外一件爲顧言君穿上。
而剩下的一件,若千晨抓在手裡, 眼見紅羽眼巴巴地看着,卻又在他看向他時, 迅速躲閃開目光。若千晨冷着臉看了一眼紅羽, 最後把裘衣扔給了他。
洛小天問若千晨:“你怎麼辦?”
若千晨沉了沉眸子, 說話依舊言簡意賅:“我不需要。”
他確實不需要,他一個陶泥做的人, 連人心的冷暖都感覺不出,更何況是這種天氣的冷暖。
洛小天正思慮着他會不會被凍壞,一轉頭,就見若千晨已經把車廂內的顧言君背了出來。
洛小天怔了一下,一邊兩三步走過去, 一邊把手伸了過去:“我來揹我師尊。”
話音未落, 若千晨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涼涼的, 卻又透着不明的情緒:“你肩膀上有傷, 而且是我傷的你,這就算是我對你的賠禮道歉吧。”
說着, 在洛小天的愣怔下,就已經邁出步子,撐着慕天劍,緩緩向山上走去。
緩過神來後,洛小天急忙跟上去,在一旁幫忙扶着顧言君,以防他不慎摔下來。
冷冽的寒風刺骨,吹在臉上像刀割一樣的疼痛。
洛小天不知道他們走了多久,只知道他們登上山頂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有簌簌的雪花開始往下落。
若千晨揹着顧言君,明明很累,卻仍是儘量維持住平穩的呼吸。而紅羽,中途實在堅持不住,便化成狐狸,被洛小天從半山腰抱到了山頂上。
踏着一地的白雪,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當望見不遠處有星星點點的燭火映進眼簾時,三人不約而同的舒了口氣。
那幾間木頭做的房子,在白雪的映襯下,帶了最明亮的色彩。
洛小天上前敲了敲緊閉的房門,“咚”得一聲還未落下,就聽裡面瞬間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斥:“滾滾滾!別站在老子的門前!”
洛小天被嚇了一跳,但還是壯着膽子大聲說道:“風鬼前輩,晚輩洛小天,在此請求您救救我師尊顧言君!”
“咣噹”一聲,門扇突然被人從裡面打開了,一個穿着懶散的中年男人忽的站在了洛小天的面前。
他渾身酒氣纏繞,頭髮亂糟糟的,還留着長長的鬍鬚,鼻子嘴巴都沒有什麼引人注意的地方,只一雙眼睛明亮而又銳利,盯着洛小天上下打量的時候,恨不得把他完全看穿。
等看夠了之後,他才冷着聲音開口:“沒想到顧言君那個小頑石還會收徒弟?”
緊接着,他又打量了幾眼若千晨和紅羽,最終把視線停留在了氣息微弱的顧言君身上。
“吆,小頑石又要死了。”
洛小天不明白他爲什麼要用一個“又”字,他拱手作揖,再次請求風鬼:“請前輩救救我師尊。”
雪越下越大了,如同鵝毛一般落在肩頭,卻莫名的讓人覺得沉重不堪,風鬼的眼睛突然佈滿紅色的血絲,近乎瘋狂的喊了起來:“卓然呢?!卓然在哪?!卓然不是最喜歡他這個徒弟的嗎,爲什麼不救他?!”
紅羽被凍得牙齒髮顫,看了一眼這個瘋老頭,迴應道:“卓然早死了。”
風鬼的眼睛更紅了,心裡卻像是落了雪,涼了個徹底,他似乎對紅羽的話惱怒至極,直接衝進屋內拿了一把掃帚就朝着紅羽而去。
被風鬼設下的法術束縛着,紅羽在這裡動用不了咒法,只能變作原形,四處逃命。而風鬼也是不依不饒,一直追着紅羽在雪地裡跑圈。
若千晨不管他們,揹着顧言君進到了屋裡,而洛小天順勢也跟了進去,轉身就把房門關上了。
屋內點了火爐。洛小天想不明白,風鬼明明怕冷,爲什麼還要把夏天變成冬天,那他的心裡該是有多不高興。
他坐在牀邊,藉着火爐,把雙手烤的暖和一點後,就再去暖和顧言君的手。
不多時,門扇被“哐”的一聲推開了,有冰冷的寒風席捲着飛揚的雪花闖進屋內。
風鬼火氣不減,像是瘋了一般的衝到洛小天的跟前,眼見若千晨擡起劍來又放下,可對他來說通通視而不見。
“你是不是卓然?!”他緊緊抓着洛小天的衣襟,狂躁不安的說着,見對方遲遲不迴應,又肯定的說道,“你是卓然,你就是卓然!”
“風鬼前輩,”洛小天的眉宇皺了起來,“你到底怎樣才肯救我師尊?”
風鬼紅着眼睛看他,眼裡似乎有星點的水光:“你讓我救啊?你卓然還有求我的時候?”他完全把洛小天當成了卓然,“那你現在就去外面跪着,等什麼時候把我跪高興了,我就救活顧言君。”
“你的話當真?”洛小天的眉宇舒展了一些。
風鬼的語氣仍然很冷,眼神黯淡無光,盯着洛小天看了一會兒,才壓着嗓子說了兩個字:“當真。”
洛小天轉眸看了一眼顧言君,眸子裡一片柔情無聲閃過後,他便毫不猶豫的去了屋外,屈膝跪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裡。
若千晨急忙來到他的身邊,神色沉重的說道:“以風鬼的脾氣,你大概要跪到死,他纔可能救顧言君。”
洛小天勾了勾脣畔,擡頭望了一眼還在落的片片白雪,目光堅定不移:“那就跪到死。”
若千晨似乎悵然的嘆了口氣,靜靜站在雪地裡想了一會兒後,轉身朝着木屋旁探頭探腦的紅羽走了過去,開門見山的冷聲道:“你不是想要窺探我的心嗎,我讓你探視,不過你得去拜風鬼爲師。”
紅羽赤紅的瞳仁猛地收緊,有些難以置信,但在望了眼跪在雪地裡的洛小天后,自認爲看明白了什麼似的說道:“爲了他?”
若千晨瞬間擡眸瞪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紅羽眼角帶笑,揚了嘴角問道:“不過風鬼剛剛都要打死我,會收我爲徒?”
若千晨看着他,語氣不改:“沒人喜歡孤獨,他需要一個徒弟。”
紅羽斟酌了一下:既能看透若千晨的心,又能拜個法術高強的師父,不虧。
“好,我答應你。”
可是,當紅羽突然跪在風鬼的面前時,後者明顯想要去拿掃帚。
紅羽心中一驚,但還是大聲說出一句:“前輩,請收我爲徒吧!”
這一次,換風鬼吃了一驚,不過他的臉色霎時好看了許多,外面的風雪匪夷所思的也跟着停了。
“你真的要拜我爲師?”
紅羽頭點的像撥浪鼓。
風鬼以一雙銳利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紅羽看,看了許久,他的眼角忽然鬼使神差的帶了笑,雙眸也被屋裡昏黃的燭火照亮,大喊道:“好好!哈哈哈哈……我風鬼也有徒弟了!”
整個易忘山的白雪突然之間盡數褪去,綠色的植被瞬間將光禿禿的地表覆蓋,轉眼一派綠意盎然的光景。
洛小天跪在一時間由冷變熱的地上,正驚異於眼前的這一幕,風鬼驀得站在了他的面前,語氣雖然不好但是少了最初的冰冷:“起來吧,隨我去救你師尊。”
洛小天腦袋中緊繃着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些,連續說了好幾句“謝謝前輩”。
回到木屋中後,風鬼爲顧言君把脈下針。洛小天神色不安的看着風鬼的一雙劍眉驀然間蹙起,又瞬間舒展開,緊接着又緊緊皺起,他心裡驚恐,忍不住開口問道:“我師尊到底怎麼樣了?”
風鬼仍是緊皺着眉頭,他手下一揮,把幾根銀針悉數收起來後,才稍微嘆了口氣說道:“小頑石的靈力盡失,心脈盡斷,修爲盡毀,大限將至了。”
洛小天心中一怔,整顆心像是重重落入了深淵,卻又在頑強的掙扎着,他不相信,他的師尊還要百年曆劫,無論歷劫之後的那條路是好是壞,他都要去走過,他不可能現在就死去。
這時,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紅着眼睛,對風鬼決然道:“前輩,你取走我的靈根救我師尊吧。”
此話一出,倚在門框邊的若千晨隨之一驚,攥着劍的手不自覺的收緊。
風鬼默不作聲的凝視着洛小天看了半天,最後翻了個白眼說道:“我說小頑石大限將至,又沒說他死了,他靈根還好好的呢,要你這小毛孩的破靈根做什麼?”
“那前輩如何讓我師尊活下去?”洛小天原本漆黑一片的雙眸猝然有一道光閃過,不過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急促不安。
風鬼神色不明的上下打量着洛小天,沉默半天,突然出乎意料的問了句:“鬱塵鼎在你身上?”
洛小天一愣,還不等他回話,風鬼就已經把他腰間裝有鬱塵鼎的一個布袋子拿了過去。
風鬼抓着袋口掂了掂,慢悠悠的說道:“有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