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快臨近下課的時候,老書仙才招呼他們四人進去,不過屋內,他們原本的位置已經讓別人給佔據了,只有最後一排,專門爲他們留着空蕩蕩的四個位子。
洛小天被老書仙安排在了最偏僻的角落裡,人稱眼不見心不煩。
他倒也安分,沒有說些不樂意的話,一坐下來,就拿出紙張,義憤填膺的開始寫字。
寫好之後,趁着老書仙不注意,朝着齊麟小心翼翼的“吱吱”了兩聲。
齊麟扭頭看他,洛小天毫不在意兩人中間隔着若千晨,直接把一團揉成球的宣紙,瞄準齊麟扔了過去。
紙團從若千晨的眼前略過,他冷眼看了洛小天一眼,不過對方並沒有拿他當回事,依舊跟齊麟“眉來眼去”。
洛小天:你把這張紙替本小爺粘那老頭的背上。
齊麟:不好吧,我師尊知道了會滅了我的。
洛小天:你坐最後一排,前面那羣小兔崽子不會知道是你乾的。
齊麟:可還有若千晨和沈念看着呢。
洛小天:他倆是啞巴,張嘴都嫌累,不會說的。
齊麟:可是……
洛小天:你別這麼磨磨蹭蹭的,想報仇就麻利點。
齊麟再次低頭看了一眼那紙上寫的字,深吸一口氣後,眼見老書仙從他旁邊折返,便一伸手,不動聲色的將東西粘在了對方有些駝起的背上。
前面的弟子們正在認認真真的低頭讀書,並沒有發現老書仙背上有東西,等那老書仙又來來回回轉了幾圈後,洛小天聽到有人大喊:“先生,您背後有東西。”
江恆將那張紙取下,看着上面的字發愣,老書仙問他紙上寫了什麼,讓他念出來。
聽到這話,江恆臉色有些發青,不過仍是照做,他的聲音輕若蚊訥。
老書仙耳背,讓他大點聲。江恆用力攥了攥那張紙,大聲喊道:“你是孫子我是爺!”
一瞬間,老書仙氣不打一處來,舉起手中的木杖,就向江恆砸去。
江恆忙解釋:“先生,我並不是有意冒犯您,這紙上就這樣寫的。”
老書仙奪過那張紙看了看,氣得嗓音發顫:“這誰幹的?!誰幹的?!”
在場者無一人回覆,洛小天躲在角落裡,偷着樂。
就在這時,有人站了起來:“先生,寫字的是洛小天,動手的是齊麟。”
此話一出,洛小天有一瞬的傻眼,他下意識的看向聲音傳出的方向,發現說話者,竟是若千晨。
老書仙怒不可遏,三步並做兩步的走到洛小天的面前,把那張紙用力拍在了書案上,儘量保持住一副爲人師表的模樣,沉聲道:“侮辱師長是吧,齊麟你過來!”
齊麟低着頭,忙屁顛屁顛的跑過來。
老書仙顫抖的手指在他倆面前晃了又晃,最終指着那紙上的文字說道:“你們兩個,各自在對方身上寫一句類似的話,一會兒去飯堂門口給我大聲的讀,讀到天黑爲止。”
洛小天與齊麟瞬間面面相覷,剛剛還得意洋洋的面孔,頓時沒了氣色。
飯堂門口,一時多了兩個傻子級的風雲人物,引得靈雲城弟子津津樂道。
洛小天:“我是白癡我驕傲……”
齊麟:“我是智障我自豪……”
不多時,見鍾黎從飯堂門口經過,並滿臉驚詫的看了這邊一眼,齊麟的臉頓時因爲羞愧而染了紅色,只能找洛小天埋怨:“都怪你,寫什麼不好,不會寫的委婉一點嗎?”
洛小天不服氣:“瞧你這話說的,你難道寫的就不直白了嗎?”
沉默了一會兒,聽來來往往的行人依舊對他們指指點點,齊麟一副必死無疑的表情,仰天長嘆:“我師尊一定會打死我的,”緊接着,哭喪着臉問洛小天:“小天兄,我該怎麼辦啊?”
洛小天神色自然,給的建議更自然:“你使勁吹捧他,把他吹高興了,他自然就饒過你了。”
“吹捧?那我這張嘴,從今往後就別想再張開了……快再幫我想想,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別的辦法……嗯……俗話說得好,生命在於運動,撒嬌纔是王道,你直接跑到你師尊的面前,曲膝跪地,抱緊他的大腿後,猛的一瞪眼:‘師尊,我錯了!你千萬別打死我呀!’”
“……”
洛小天仍自顧自的說着:“哦,還有一個重要的細節,就是到時候你說最後一句話時,一定要像我剛剛的一般,嗲聲嗲氣的,最好能讓那個火.藥桶瞬間起一聲雞皮疙瘩。”
齊麟打了個寒顫:“我……我已經起了……”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咋樣,有沒有領略到這撒嬌的精髓啊?”
“呵呵,你信不信,我若這樣做了,我師尊真能打死我……”齊麟再次嘆了口氣,生無可戀的說道,“算了,我還是認命吧。”
他暗自苦悶,垂下頭去,不再說話。
看他這個樣子,洛小天覺得有些對不住他,畢竟這件事錯全在他。可當愧疚轉變成憤怒,他就立刻想到了打小報告的若千晨,心裡切齒道:若千晨,看小爺不整死你。
他正計劃着如何報仇,遠處長然和顧言君一前一後的朝這邊走來。
那老書仙一直堅信“教不嚴師之惰”,必定會向他倆告知情況,讓他們盡到爲師的本分。
長然腳下因怒生風,快步走到齊麟的面前後,張口就指責道:“齊麟,你跟誰學不好,非要跟這洛小天鬼混,就你現在這樣子,我如何與你父親……”
他的話忽然間戛然而止,齊麟忍不住擡頭,滿臉疑惑的看向他,卻又聽他責備道:“去藏書閣把祖師爺留下來的《靜心記》抄寫百遍,寫不完,不許離開。”
說完,他便氣呼呼的拂袖離去。齊麟可憐巴巴的看了洛小天一眼後,便萎靡不振的跟着長然離開了。
洛小天心疼他,可接下來,當他注意到顧言君那張沉靜的面孔時,覺得還是先心疼自己要緊。
顧言君來他面前站定,從面上倒是看不出任何生氣的模樣,但臉色也比平常多了幾分嚴厲,他剛揚起手來,還未表明要做什麼,洛小天就猛的抱住腦袋,閉着眼睛大喊一聲:“師尊,我錯了,你千萬別打死我呀!”
顧言君修長的手指從他的一縷髮絲間撫過,輕輕將一片垂落的葉子拿了下來,淡淡說了一句:“去吃飯吧。”
洛小天有片刻的難以理解,不過一想他師尊是出了名的佛系,對他不打不罵也是情有可原。
他擡眸凝視着顧言君的眼睛,遠處柔順的斜陽在他的眼裡留下了一片瀲灩霞光,他第一次,覺得他的師尊,當真與旁人說的一般,霞姿月韻,清陽曜靈。
等洛小天拿着兩張包好的燒餅從飯堂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飯堂前,有幾盞明燈高高掛起,招來一些小蟲子飛來飛去。
他去了一趟弟子齋房,發現齊麟還沒有回去,便準備往藏書閣的方向尋去,可剛一轉身,就看到一道纖細的身影飛快的從離齋房不遠的地方一閃而過,眨眼的功夫,就不見蹤跡。
因爲不遠處有樹林的緣故,洛小天以爲自己把樹當成了人,便沒有放在心上。
他偷偷的來到藏書閣,緊挨着牆角,弓背駝腰的摸索到一面燈火闌珊的窗戶下,把一張用紙包裹好的燒餅順着窗戶縫扔了進去,隨之學了兩聲老鼠叫後,就趕快離開了。
藏書閣內,齊麟聞聲來到窗戶邊,撿起燒餅後,急忙往窗外瞧了瞧,當望到那個偷偷摸摸遠去的影子時,忍不住輕聲笑了笑。
洛小天慢悠悠的往玄武殿的方向而去,嘴裡還吧唧吧唧的嚼着燒餅。就在這時,藉着四周的明燈,他注意到長然正從不遠處迎面走來,立刻慌亂的把剩下的半張餅都塞進了嘴裡,塞的兩個腮幫子圓鼓鼓的,像極了小倉鼠。
他向長然有模有樣的彎腰行禮,口齒不清的叫了聲:“師伯。”
長然本是撇了他一眼,可沒想到竟然被他的臉吸引住了目光,問道:“你臉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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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小天轉着眼珠子說道:“沒什麼,被我師尊打的。”
長然有片刻的驚訝:“難爲他顧言君還有明事理的時候。”
洛小天咧嘴憋笑,看在長然眼裡,竟是因爲臉疼,面部扭曲變形,他似是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後,便背手走開了。
洛小天這才心滿意足的繼續嚼他的燒餅,低着頭往前走了兩步,就冷不防的撞到了某人的身上。
他還未來得及擡頭去看,便聽面前之人似乎是抱怨的語氣說道:“你師尊,哪有這麼殘忍。”
洛小天連忙向顧言君解釋:“師尊,我不這樣說,萬一被他發現我有飯吃,那他肯定會說您身爲師長,但是沒有師長的樣子,對我的錯誤不負責任,還放任我爲所欲爲。”
顧言君看着他,眼裡有微光閃現:“你這是在爲我着想嗎?”
洛小天愣了一下,剎那間,竟然不知道該不該回答他這個問題。剛剛在他面對長然的時候,他的確想要盡全力避免讓長然抓着把柄,挖苦顧言君,可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些在意這個眼前之人了。
正思忖着什麼,脖頸處突然一陣灼痛感傳來,像是有人拿着燃燒的香頭猛的紮在了他的脖子上。
見他忽然之間臉色突變,顧言君急忙扯開他的衣領去看,白色的月光下,他的脖頸處有一個紅黑色的小點。
洛小天被顧言君看得心裡發慌,只好狀作無意的說道:“就被蚊蟲叮了一下,沒事的。”
說話間,他把顧言君放在自己衣領處的手拿開,乾笑兩聲後,就慌忙的跑開了。
半夜時分,其他齋房裡的弟子也都遭到了某物的叮咬,但沒有一個人在意,只想着夏天到了,蚊蟲多起來是自然而然的事。
直到第二天清晨,洛小天去齊麟的寢室找他,發現他們寢室裡的人,除了沈念,全都發了高燒。一打聽,才知道其他齋房裡的弟子,也有好幾個發燒的。醫舍的宋顏已經知道了情況,如今正在調配草藥。
齊麟躺在被窩裡,咳嗽了兩聲,對洛小天說道:“今天早上需要去朱雀殿學習琴藝,你趕快去吧,別遲到了。”
洛小天給他掖了掖被子,說了句讓他好好休息的話,便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一旁燒糊塗了的陳詞,嘟嘟囔囔的說着要喝水,洛小天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後,略顯不情願的走到桌子前,給他倒了一杯熱水拿過去,眼見他有些神志不清,便只好扶起他的身子,把水給他慢慢餵了進去。
“要不是怕你死了,嚇着我兄弟,我纔不管你呢。”
洛小天抱怨幾句後,不經意間,看到陳詞的脖頸處有一個稍稍發黑的血點,一時覺得跟他脖子上的那一個小紅點很相似。
他一邊思慮着,一邊去桌前放杯子的時候,聽到外面有人喊了一聲“若千晨”,瞬間思緒一轉,想起他還有一件大事要去做: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