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來的時候, 洛小天才隨着燕門宗的人下了船。站在渡口,往不遠處看去,是一座飛檐翹角的磚紅色牌樓, 正中央清清楚楚地刻着“向陽城”三個大字。
“向——陽——城。”洛小天把這幾個字小聲呢喃了一遍。他記得齊麟離開靈雲城之前說過, 他們安平王府就在向陽城裡。
不過他幻想中的向陽城, 怎麼也得人來人往, 歌舞昇平。可如今一見, 竟然出人意外的生出一絲詭異的感覺。暫且不說街市上連條狗都沒有,就是四周一家挨着一家的房屋院落,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夜幕完全拉了下來, 這個時辰,按理說燭火燈光就應該亮起來了, 可是放眼整個大街小巷, 沒有一家緊閉的窗戶裡有燭光透出。
燕門宗的那些人倒是習以爲常, 他們不緊不慢的拿了火把燃上,徑直往前走去。也是在這一刻, 洛小天找準機會,一溜煙的就跑進了旁邊的巷子裡。
他身上施加的用來喬裝的術法快要失效了,再不跑,燕執的那匹狼還不得吃了他。
但是離開了燕門宗的那些人,只他一個人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這陰森森的大街上瞎轉悠, 也實在有些害怕。
他後悔沒有讓齊麟給他畫個向陽城的路線圖, 讓他知道安平王府的具體位置。最後思來想去, 他還是決定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畢竟向陽城這麼大, 他也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安平王府。
可是,當他挨家挨戶敲門的時候, 他明明能夠察覺到屋內是有人的,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給他開門。
四周起了白霧,就在他又敲了幾戶人家時,猝然有一道低啞而又輕快的男聲從頭頂上方落下。
“喂!別敲了傻小子,他們不會給你開門的。”
洛小天剛剛適應了周圍的安靜,如今突然有人開口說話,他難免嚇了一跳,四處張望一番後,把頭一擡,纔看到屋頂上躺了一個人。
那人穿了一身黑色輕衣,側身躺在密密匝匝的瓦片上,一隻手臂有意無意的撐着腦袋,另一隻手拿了酒罈往嘴邊送。
看他的樣子,洛小天忽然覺得他像極了武俠劇裡的大俠,武功超羣,關鍵時刻總能力挽狂瀾的那種。
他正擡着頭,目不轉睛的盯着那人看,一瞬間,那人的一句話把他強行拽回了骨感的現實。
“小兄弟,能搭把手,幫我把你腳邊的梯.子豎起來嗎?”
洛小天一愣,這才發現旁邊有一架平躺在地的木頭梯.子。他暫時沒想明白這人爲何讓他豎起梯.子,不過仍是照做。
等他把梯.子豎好後,那人便輕手輕腳的站了起來,朝着屋檐一步一步地靠了過來,一時間,瓦片被他踩得嘎吱作響。
洛小天以爲他接下來就會騰空而起,輕巧落地,忙往後退了幾步,給他留出落地的位置。可沒想到的是,那人竟在他仰慕的目光下,一腳踩上了旁邊的梯.子,慢吞吞下移的動作,別提有多笨拙。
洛小天當即目瞪口呆,心中對大俠的崇拜轉眼間灰飛煙滅。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大大的白眼。
那人沿着梯.子落到地上後,急忙笑嘻嘻的跑到洛小天的面前,一把握住對方的手,連聲道謝:“多虧有你啊小兄弟,不然的話我得在這屋頂上吹一晚上的涼風了。”
洛小天略顯嫌棄地抽出了手,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對方看着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小麥色的臉上,眉目生得端正清明,倒也不像是個壞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可是洛小天從顧言君那裡體會到的深刻教訓,所以,他還是提防着的好。
他正想着,就聽那人已經開始自我介紹起來:“在下姓許,名以卿,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誰啊?”
洛小天聽到“許以卿”這個名字,眼珠子一下子瞪得溜圓。這不是櫻嬈小姐找的那個人嗎?
沉默半天,他纔想起來回復對方:“我叫……”他忽然欲言又止,想起這許以卿可是許明晗的弟子,他如果告訴對方他的真實名字,萬一來日他與許明晗提起,許明晗又告知顧言君,那他的逃跑路線不就暴露了。
於是,他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轉,忙接着道:“我叫天天,天空的天。”
許以卿一笑:“記住了,我以前養的狗就叫這名。”
洛小天:“……”
許明晗那樣風度儒雅的一個人,怎麼會選這種欠揍的人做徒弟?
洛小天被氣得皺起了眉頭,又聽許以卿自顧自地說道:“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外地人吧,你來向陽城做什麼呀?你難道不知道最近這向陽城裡經常有人無緣無故的失蹤嗎?”他頓了一下,故意把聲音壓低,製造出一種恐怖感,“聽人說,這向陽城裡有吃人的妖怪,是妖怪把人給吃了,官府抓不住兇手,就把這事交給了燕門宗和影仙堂來處理,一個負責城北,一個負責城南,不過這都半個月過去了,還是什麼也沒查出來。”
“有人失蹤?”洛小天突然記起來,在端午節的宴席上,確實有人提過向陽城的人口失蹤一事,那這裡的百姓,人人家中門窗緊閉,不敢點燈,想來也是因爲此事而感到恐懼。
想了一下,洛小天迴應他:“我來這裡是投奔親戚的,天晚了,一時找不到路,不知許大哥認不認識去安平王府的路啊?”
聽他說到“安平王”三個字,許以卿的臉色變了變,眯起眼睛又仔細看了洛小天一眼,兀自嘟囔了一句:這傻小子竟然還能與皇親國戚攀上關係。
“安平王府在城南呢,離這城北還有點距離,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去,聽說城南那邊失蹤的人更多。”
這話確實把洛小天給嚇住了,他找齊麟是爲了拿盤纏的,別到時候錢沒拿到手,人再沒了。
不行,得不償失的事,我洛小天不能幹。
他臉上有一絲失落的神色:“那我還是離開這裡吧。”
“也行,”許以卿立刻接話道,“你後面不遠就是渡口,不過好像除了燕門宗和影仙堂的船可以出入自由外,已經不允許其他船隻出海了,”他見洛小天更加失落了,忙補充道,“不過你還有一條路,”他轉身指了指空蕩蕩的街道,“順着這條路一直往南走,一直走到城南的門樓,就可以出城了。”
洛小天爲他的腦回路吃了一驚。他若是能到城南,還用在這裡跟他廢話嗎?
他耷拉着臉,呵呵兩聲當作迴應,忽的看見對方身後的霧氣裡,好像有兩個黑影一閃而過。
許以卿也察覺出了什麼,急忙順着洛小天怔怔的目光往後看去。
白霧繚繞的街市上,除了他們兩個活人,其他連個鬼影都沒有。
正當兩人同時陷入困惑時,旁邊的一個巷子裡突然傳出一聲女子的尖叫,把寂靜無聲的氛圍,瞬間打破。
許以卿澄亮的雙眸立刻望向聲音傳出的方向,緊接着,腳下生風,飛快地跑了過去。
洛小天都腦補出了那女子被妖怪生吞活剝的畫面了,嚇得雙腿發軟,一時不敢動彈。可這時候,偏偏身側又有幾道影子晃過,頓時嚇得他撒腿就朝着許以卿追去。
可等跑到許以卿身邊時,他見對方愣愣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活像一根栽在土裡的木頭,不覺疑惑了片刻。可緊接着,他頭一扭,就見兩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正把一個纖瘦的小姑娘往麻布袋子裡裝,姑娘拼命掙扎着,但終究拗不過兩個大漢。
洛小天最看不慣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下了決心要教訓一下那兩個大漢。於是,他擡起腳來,用盡全力,猛的踢在了許以卿的屁股上,跟着,是一句憤憤不平的話:“許以卿,上!”
許以卿被他踢得有些懵:“上……上什麼呀……”
一道炯炯犀利的目光瞬間投了過來,緊接着,只聽得一聲淒厲的慘叫,許以卿就被洛小天一腳踹了出去。
可憐的“大俠”就這樣撲倒在了那兩個大漢的腳下,轉瞬間,那兩個大漢就惡狠狠的衝着許以卿亮出了半米長的大砍刀。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許以卿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撤回到了洛小天身邊,再次裝作木頭人,一動也不敢動,指着洛小天說了句:“你上。”
洛小天承認自己也慫,不過又不想在許以卿面前暴露自己的怯弱,只能外強中乾的衝着那兩人嚷嚷道:“你們兩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姑娘,不怕遭雷劈啊!”
一個大漢被他吵的心煩,晃了晃手中的砍刀,面色猙獰道:“不想死滾遠點!不然老子把你剁成肉泥!”
洛小天聞聲一怔,不過仍是強裝鎮定,輕蔑地笑道:“你嚇唬誰呢,就你那生了鏽的破刀,還要剁我,我告訴你,我這纔是剁肉界的至寶。”
說話間,他舉起了顧言君送給他的那把木頭劍,不過此時劍在鞘中,只看那花了重金的劍鞘,確實讓人有些害怕,想象着裡面指不定是把什麼絕世好劍呢。
“我告訴你們,我這把劍只要一出鞘,必定見血,見了血就……”
洛小天一句話還未瞎扯完,旁邊的許以卿就已經出其不意的把他的劍奪了過去,一下子就拔了出來。
劍一出鞘,洛小天與那兩個大漢紛紛驚得瞠目結舌,只有許以卿擡着下巴,仰着頭,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樣問洛小天:“見血沒?”
洛小天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這若是有一把真劍在手,他肯定先把許以卿給咔嚓了。
一時間,兩個大漢哈哈大笑起來,笑着笑着,竟突然閉了嘴。
洛小天定神一看,眼見兩個大漢的胸膛都被利劍生生穿透,紅色的液體把衣服染得妖冶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