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曙光城的科學會堂，全城最早落成的建築羣。其中一半已經成爲科學大會總部。蘇吉拉納正在這裡審查一堆工程方案，張道勳忽然敲門進來，手裡拿着一份電報。
“會長，您的老朋友升到頭了！”
電文是穆赫塔爾從前線省傳回來的。情報人員已經得到真理教最新通告，旋風登基爲第三十七代教主，上臺後頒行的首條諭令，就是宣佈蓋婭真理教實施第五次聖戰。直到戰爭宣佈結束前，護教軍、治安軍、稽察隊和民政系統悉歸教主直管，全教爲擊敗魔媒進行總體戰爭。
這道諭令讓旋風成爲第八代教主茂務邦加之後最有權力的教主。即使在這兩次聖戰之間，真理教打過幾次內戰，戰火遍及全球，也都沒有宣佈聖戰，並讓全部武裝力量和民政系統歸教主一人掌管。
繼真理紀元263年同心聖戰結束後，真理教再次發動總體戰爭。前四次聖戰分別命名爲朝陽、伏魔、破邪、同心，都有居高臨下的含意。唯有這次命名爲“護教”，隱約把自己擺在弱者的位置。
旋風發布的第二號諭令並無直接意義，卻非常有具有像徵意義。該諭令將以前官方文件中的“附魔區”改成“陷魔區”，意思是淪陷於魔媒的區域，用來稱呼已經丟失的六個大教區。諭令宣佈，陷魔區人民因被魔媒所迫使用魔鬼器具，或食用魔鬼食物，將不受責罰。
這條諭令看似文字遊戲，實則意義深遠。因爲是否被迫根本難以判斷，諭令實際上赦免了敵戰區裡普通百姓所有這類行爲。陷魔區控制着一億五千萬人，如果誰想效忠真理教，只要聲明自己以前被迫行事就可以。
二號諭令對戰事也有深遠影響，這幾年，真理教各支力量無人敢和旋風一樣，跑到佈滿魔鬼器物的地方搞偵察，其中一個顧慮就是怕擔上使用魔鬼器物的罪名。真正深入敵區作過深入偵察的只有阿萊塔納的密探，其他人都根據道聽途說撰寫奏報。
現在，如果一個人自己不怕魔鬼武器，就可以過去搞情報。已經成爲教主的旋風，不再只靠軍事力量。他能夠調動所有資源，從各個角度向科學共和國發動攻擊。
蘇吉拉納掌握最高權力四年後，旋風也攀上權力頂峰。接下來，這對兒時夥伴就要帶領兩大力量，打一場昏天黑地的全球大戰。
釜底抽薪啊。蘇吉拉納盯着電文中第三號諭令，沉思良久。這道諭令維持教會歷史上對所有舊人的判定，但只延續三代。之後的直系親屬如本人無悖教惡行，直接轉爲新人。真理教最後一次劃分舊人是在三十年前，當時，約五十萬東海大師追隨者被劃成舊人。這道法令意味着除了這批人和他們三代之內的後裔，世上再無新舊族羣之分。
這對於矇昧區的舊人是天大福音，他們從此徹底解脫。根據新啓蒙區的情況來看，舊人對科學大會的支持遠比新人熱情，原因也是長期遭受歧視。旋風一道諭令，就拆除了這個道德制高點。
“我們要不要也發個文告？”張道勳請示會長。
“什麼內容？”
“從科學角度講清這道諭令的欺騙性，號召啓蒙區舊人不要理會。”
蘇吉拉納思考片刻，搖了搖頭。啓蒙區舊人以文盲爲主，能夠不佩帶黑星出門，不用給新人讓路，生活水平有所提高，很多舊人都已經滿足，不必節外生枝。有追求的舊人現在不是在學校讀書，就是在工廠作工，沒人在乎真理教發佈了什麼。
這幾道諭令既狠又準，蘇吉拉納佩服師弟的大膽。有這些想法並不難，真要把它實現，旋風需要衝破教會內部太多阻力。
“既然敵人發生如此變化，你通知前線嚴密佈防，靜觀其變！”
終於有了聖戰對手的待遇，以前一盤散沙的教會，如今被旋風強力整合。大會高層着實緊張了一陣。他們不斷開會，分析矇昧區發回來的情報。穆赫塔爾的間諜已經滲透到附近十個大教區，甚至進入亞聖大教區，到達聖山外圍。他們不斷派人跑回交火線附近，將蒐集到的情報用電訊發回曙光城。
這些情報稱，各地護教軍受命迅速補充人員，中央禁軍編至五十萬人，南、西、北三個方面軍各編到一百萬人，東部大陸編到二百萬人。三大海軍合計造新艦一千艘，補充海軍二十萬人。各級財政實施戰時體制，所有經費優先作爲戰費。
在人事方面，瓦爾納仍擔任遠征志願軍總帶領，成爲實際上的西方面軍司令，其任務仍是撲滅東海叛亂。瓦爾納此前已經指揮幾萬官兵，官銜卻是百夫長。與他同樣當了十幾年百夫長的蘇波雷卡斯，則擔任一方面軍第三集團軍總帶領，駐守白山大教區，隨時應付李永賢反叛。根據新教主第三號諭令，兩員大將得以解除舊人身份，立刻提升爲將軍。
旋風還以護教軍總帶領身份下令，提升五百名有戰功的舊人成爲軍官。雖然他們已經不用再頂舊人的帽子，但是新人士兵大多不願意聽從其指揮，這些軍官便去指揮由舊人組成的部隊。
其他嫡系中，莫赫塔季接管東部方面軍，重新補充兵源，管轄終南、極北、白山、朝陽四大教區，三面包圍李永賢。由於湯衛教掌握着從前線退下來的幾十萬漢軍，而且在邊境上擺開陣勢，旋風一時無力兼顧，只好圍而不打。
阿里夫仍然掌握中央禁軍，鎮守蓋婭城。江布爾帶領兩萬人的親衛隊，跟隨旋風遠征東方。小圖普跟在身邊撰寫文案。韓宗周以老邁爲由被勸退，由加藤明遠接管民政院。根據聖戰命令，民政要服務軍事，中央財政便成了旋風手裡的錢袋。
不僅加藤明遠獲得重任，在旋風小集團之外，坤贊也升任教士團團長，接替老邁的哈杜裡，負責教義的解釋和宣傳。在旋風看來，此人不拉幫結派，無法收歸帳下，但是可以爭取爲盟友。和平時期，教士團團長算是第二號人物。現在處於戰時，成了儀式性的角色。
初步搞清敵人動向，大家反而鬆了口氣。“就是這些手段？增加幾百萬活靶子？”羅斯托夫攤攤手。“那就快打吧，我正好缺少無償勞動力。”
“這些措施與其說真要實施，不如說是虛張聲勢。”佩什梅格心裡有本經濟賬。“十幾年兩場天災人禍，外加一場平叛戰爭，要增加幾百萬新兵？他根本沒錢辦這些事。”
大家討論來，分析去，都認爲旋風不過而而。除了解放舊人，其它都是程式化的反應。像兇山那樣的戰鬥只算靈光乍現，偶然取勝，科學近衛軍絕不再犯第二次錯誤。馬塞爾的新經驗將成爲戰爭主流，將來不管打哪裡，都只佔領平原，讓敵人在山裡自生自滅。
甚至，《科學與人》雜誌上還全文刊載了這些諭令，總標題是《邪教教主的垂死掙扎》。《科學與人》每期已經發行到一萬份，除了會員，新十二省裡面有些文化人也在積極購買，瞭解新統治者的風向。新區百姓愚昧多年，對用科學方法生產出來的糧食、布料和金屬製品頗有牴觸。大會希望借這些文人的嘴向當地人傳播一個信息，你們的教主已經對此作了赦免。
果然，遲遲推行不下去的以工代賑迅速有了響應。成千上萬的漢子走向成立不久的基層民政網點，表示只要有活幹，吃什麼飯都無所謂。蘇吉拉納也終於可以再次放心地通知各路專家，外圍勞力你們需要多少，我就能提供多少。
作爲反向宣傳，由吉格梅、阿烏爾巴什、張澤龍、李東哲等人領銜，2423名啓蒙區舊官吏聯合署名，發佈針對矇昧區全體官員的呼籲書。在署名時，所有這些人都開列出他們的舊官職，以及現在的身份。
文告宣稱，雖然蓋婭真理教以科學爲天敵，然而最近數百年間教會忙於內部鬥爭，科學家園力量又不足，雙方很少有大規模衝突。因此，當今教會官員與科學人結仇者極其有限。大會意圖建立科學的新世界，而不是武力復仇。如遇近衛軍攻擊，舊官員只要不組織反抗，保境安民，靜待接收，科學大會均給予恰當出路。
“只要歸順科學，我們的今天就是你們的將來。”
對手開始組織聲勢浩大的聖戰，執委們的一致意見卻是將大部分近衛軍復員，因爲工業生產纔是真正的戰場。連年征戰，他們早就想專心去搞建設了。蘇吉拉納批准了這個方案，陸軍只保留凱末爾突擊隊作爲常備部隊，海軍也只有幾艘大船在西北方向巡遊，剩下的船一律恢復客貨運輸，服務民生。
蘇吉拉納總覺得老朋友不會這麼簡單，但怎麼也想不出他會從哪裡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