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三軍向南猛突，佐爾也將自己訓練的行刑隊分成三股，編入南下的三個師去打頭陣。佐爾親自跟着第一師衝在最前線。每遇敵人，總是先打信號兵，再打指揮官。
幾仗下來，佐爾的成績單上多了五十個冤魂，行刑隊威名遠揚。到後來，近衛軍乾脆把它的故事編進傳單，向敵人聲明，本方有特殊部隊專打敵人指揮官，武器神奇，百發百中。奉勸士兵，如果你們看到指揮官已經斃命，立刻棄械投降。如果是軍官，早早帶隊避難。
一旬過後，各地護教軍都知道了這支特種部隊的存在。紛紛脫下制度，換上普通士兵的服裝。這一手雖可保命，卻打亂了指揮體系。要知道，舊軍隊裡軍官穿得盔明甲亮站在陣前，並非爲了虛榮，而是要讓本方官兵看清自己的位置。換了衣服，士兵很難找到主官，戰場秩序不觸自潰。
武力進攻的同時，張道勳也隨隊擬定各種文告，用於對敵方軍民進行宣傳。當年他在養成院時要學習撰寫官文寫作，功底紮實。這項技能在科學大會裡本來用不上，現在卻有了用場。於是，不少市鎮都出現了張道勳擬定的《近衛軍告南方大教區全境人民書》。
南方大教區全境軍民：
科學人化自然萬物以爲人類所用，於世人本有百利，然邪教愚昧無知，千百年間欲置我等於死地而後快。唯不得已，必除之以疏通進步之路。
此等思想之爭，其精微大義須久久鑽研方可得知，不求爾等速曉，但要爾等服從。科學武器攜天地之精華，具雷霆萬鈞之勢，遠非人力可敵。如若反抗，徒爲邪教殉死而無功。
凡我部過境，邪教官兵放下武器，停止抵抗，概不追究。人民生命財產一體保護。我部所到之處，即爲當地人民之庇護者。
通過穆赫塔爾的情報網，近衛軍已經掌握到南方大教區各級軍政官員的名單。現在，他們將其中最有權勢的五十人以“愚民罪犯”的名義懸賞通輯。當地如有人活擒帕爾哈蒂獻給近衛軍，賞一百金幣，以此類推。他們自然不會認爲有多少人能這樣做，只求擾亂敵人陣營。
半個月後，各種消息才彙總到紅石城。傳說魔媒有三十萬大軍，分十幾路突進，護教軍主力遭遇合圍已成定局，將領們錘胸頓足，憤慨不己。那些魔媒根本不在乎戰士名譽，從不面對面撕殺，這仗可怎麼打！
進一步的噩耗告訴他們，大教區與北方的海上聯繫完全被切斷。即使現在帕爾哈蒂向蓋婭城徹底屈膝，也沒有任何人能提供救援。
登陸二十天後，北方三師再未遇到有組織的抵抗。兵鋒所指，當地護教軍像一羣羣驚起的野兔朝南方逃去。科學戰士身穿亮藍色軍服，不僅沒有隱蔽效果，反而刻意要讓敵人遠遠看到。他們經常挑選大路行軍，以收令敵人望風而逃之效。
走到後來，行軍簡直變成了野外考察。全軍上下都在《科學世界基本圖景》裡學過博物學，一路上架起水準儀測量高程，製作動植物標本，給自然風光畫素描，玩得不亦樂乎。
太陽落山，連隊宿營。羅婭敲打着行軍鍋，招呼官兵們吃飯。她已經擔任起近衛軍連長。大家用不鏽鋼製造的行軍鍋蒸好米飯，再烤上一頭野豬，打開罐裝的朝鮮辣醬佐食。自從養母把這種食品帶到科學家園營地後，它就在大會中流行開來。
姑娘們還燒好開水，把一大罐奶粉倒進鐵桶，攪成牛奶。四個男班、六個女班，一百名戰士露宿在村落外面。近衛軍給養充分，能夠真正做到秋毫無犯。兩旬以後，所過之處已經無人出逃。反而經常有村裡的孩子被香味引誘，跑到宿營地旁邊圍觀他們。
羅婭舀起一杯牛奶，放了糖，走到孩子們面前。這些孩子都來自新人家庭，家境相對不算貧困，但他們不是牧民，平時也喝不到牛奶。依靠傳統手工操作，牛奶擠出後很快就腐敗，只有加工成黃油和奶酪才能遠距離運輸。
一個幾歲的男孩湊上來想接過杯子。突然，黑暗中衝出一個女人，劈手將杯子打掉。“別喝！魔媒的東西都有毒。”女人一把抱起孩子，兇狠地盯着羅婭。
“這位女士，你看，我也喝這個。”羅婭又舀起一杯，示範着喝起來。
“哼，吃魔鬼的飯，別看你現在沒事，早晚不得好死!”
看到魔媒不會動手，又跑過來幾個大膽的女人，把自家孩子趕回村子。這一幕深深印在羅婭的腦海裡。
戰場迅速向南方大教區核心地帶推移。通訊不便，蘇吉拉納給予四個師長充分的自主權，他們各自的側重點也有不同。
克林加一邊打仗，一邊爲以後的各項建設選址。第一師主攻方向就是河流滋養的平原，每打下一處這樣的好地方，他便留下士兵進行勘探。麥斯歐德、頓堆次仁這些專家都跟在第一師向前推進，在他們組織下，第一師儼然成爲武裝科學考察隊。
一路上，克林加從未遇到有規模抵抗。他的宣傳攻勢很有作用，沿途敵軍不是自行潰散，就是逃向南方。直到登陸後第十五天，軍隊進入腹地深處，才遇到一支兩萬人規模的敵軍。他們正往南方進發，發現背後出現敵人，無法擺脫，只好調頭應戰。
這支敵軍擁有兩千支鳥銃，十門火炮，弓箭手領取的鐵箭更是前所未有之多。指揮官認爲足以迎敵，便帶領軍隊佈下隊形。一千名科學近衛軍士兵也在八百米外列隊站好。雙方朝着對手整齊地走過去。這是冷兵器時代標準的集團作戰模式，護教軍人遠遠地看着對方的步槍，瞧不出比自己手裡的火銃高明多少。
相距三百米，科學戰士率先開火，前排蹲下，後排站立。一陣排槍放過去，對面就有上百人衝槍。接下來，十挺速射槍找到開火的機會。佐爾帶着“行刑隊”更是散開來，遊走在樹木、小丘背後抵近射擊，一頓冷槍消滅了十幾名軍官。
戰鬥結束，他們擊斃了一千名敵人，約九千人成爲俘虜，其餘潰散。這羣人讓克林加非常頭痛。“留下吧，打完仗就得建鐵路，至少需要幾萬勞動力！”麥斯歐德拿着畫好的線路草圖，遊說克林加。於是，克林加還要分兵，把他們押到北面的戰俘營。
在第一師裡，熱氣球首次投入戰鬥。楊國祥夫妻帶着幾名助手，攜帶兩隻熱氣球隨軍行動。他們坐在吊籃上偵查前方敵人動向，再用旗語向地面發信號。由於沒有動力，只能聽憑風向，他們很有可能被吹進敵陣。這些空軍偵察員不僅攜帶着自衛武器，還帶着自殺用的毒藥。
即使如此簡陋，人造物體能夠上天飛行，而且還載人，這也是數百年無人目睹的奇觀。看到遠處飛過來熱氣球，護教軍人往往丟盔卸甲，四散奔逃。有些膽大的用弓箭射擊，窮盡力氣也只能射到三十多米高。
就這樣，克林加勢如破竹，直插富庶的東南部地區背後。他們在絲敖西部一百公里處繞過這座特大城市，當地人聽說魔媒到來，紛紛退守城內。半年前炮擊的廢墟還沒清理完畢，市民心中留有濃厚的陰影。
這次出征南方大教區，與三年前佔領兄島完全不同。當年比泰克突襲弟島，爲了保密，對兄島當地官民封鎖消息，魔媒幾乎是從天而降，帶來的心理衝擊十分強烈。現在，科學國家已經公開三年，南方大教區長期處於備戰狀態，當地官民多少都對魔媒有一定了解，也有自己的各種想法。
南下途中，一名治安軍分隊長跑過來投降，聲稱手中有一批要犯獻給近衛軍。克林加仔細一問，原來，當地有些文人因抨擊帕爾哈蒂下監入獄。戰役開始後，帕爾哈蒂下令處死這些罪犯，由這個分隊長執行。得到指令時，近衛軍已經打到眼前。分隊長想着給自己留條後路，便把這些思想犯獻了出來。
既然是反抗邪教統治的當地人，克林加當然予以優待，馬上派軍醫給他們體檢，治病，照顧起居。其中有個漢族詩人名叫陳壽銘，年過六旬，詩名遠播附近幾大教區，因寫詩諷刺橫徵暴斂而入獄。受了一年多折磨，牙掉了一多半，還斷了三根手指，軍醫給他專門做了治療。
大軍繼續南行，克林加就地釋放這批犯人，給每人發了回鄉路費，還親自看望他們。“前線戰事如何？”陳壽銘關切地問。
“即將包圍紅石城，估計再有兩旬就能結束戰鬥。先生，您的手……”
“呵呵，那個老巫婆嫌我寫詩罵她，派人敲斷我的右手指。她不知道我是個左撇子！”陳壽銘樂觀地揮揮左手。“我還可以寫詩罵她……不過她馬上要完蛋，再寫也沒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