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胖的呢喃回答讓齊陵鴻呆滯冷哼的發了僵,也引起了張縣尉的捧腹大笑。
他可不是楊志遠,還給齊陵鴻這個老頭留一分文人的顏面,想拿他的兒子當刺用,也不問一問他這個老子?
老糊塗,就他媽是老糊塗!
梵音忍不住笑着輕捏了二胖的小臉蛋,二胖撓撓頭,分毫不覺得他剛剛說的有錯。
“懷柳姐,他都說讓你也寫字了,你……你也去唄?”
二胖多了個心眼兒,讓他自己去寫字,他害怕,若是有人陪着,他好歹能壯一壯膽,更何況是梵音陪着,他的壓力降至一少半。
雖然二胖也不懂他爲何會這樣想,可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的內心已經產生了淺淡的依賴感。
梵音自當不害怕去行字,可吳縣丞要看父親出醜、那個老頭雪上加霜,她就要這樣痛快的答應嗎?
不提楊志遠的顏面,單是她自己都過不去這個坎兒。
“既然齊老先生這樣要求,那不妨也請方公子和吳家姐姐一同來行字一篇,今兒是縣令大人的壽日,都行一篇壽字可好?文顧還從未寫過呢,第一張壽字獻給縣令大人,請縣令大人品評!”
梵音一句話可謂把所有人都圈進來了,連方靜之都未能倖免。
這件事怪不得她,誰讓方靜之是齊陵鴻的學生?
如此一來,這屋裡坐着的幾位官老爺誰也別想躲清閒了。
“好!我不怕兒子丟人,第一個壽字就給縣令大人祝壽了,胖子,只要寫的像個壽字,爹允你連吃三天大豬肘子,怎麼樣?哈哈哈……”張縣尉的反應最快,更是立即作出了表態。
他開口閉口的“不怕丟人”,吳縣丞又怎樣推拒?何況是爲縣令寫壽字,他若強硬的推卻,可謂是狠抽了縣令的臉。
但吳靈婭能寫嗎?那一筆爛字他心知肚明,誰丟人?他纔是最丟人的!
這個死丫頭,跟着跑來幹什麼?
吳縣丞咬牙切齒的聲音傳入吳靈婭的耳中,她早已膽顫驚嚇的站了一邊兒,讓她寫字?這不是要命嘛!更何況是在方靜之的面前丟人,她……她不要活了!
楊懷柳,你故意的,跟你沒完!
方青垣若有所思的看了梵音一眼,可她的天真稚嫩,讓方青垣覺得這或許是碰巧?否則一個十歲的小丫頭心計就這樣深,豈不是個妖精了!
方靜之想不到這一點,所以他很快就點頭答應了。
主動出來吩咐人取筆墨紙硯,隨後便邀楊懷柳等人上前,“兩位妹妹、文顧弟弟來吧,筆墨已經備好,咱們就獻醜了!”
吳靈婭邁不動步子,扭扭捏捏,心裡只想着稍後該怎麼辦……
“方公子年歲最長,您先請。”梵音沒鬆開二胖的手,這小傢伙兒心眼兒也多,梵音不開口,他就不上前,死活不動一步。
吳靈婭分毫沒有意見,連連擠着笑:“靜之哥哥還是你先來,也讓我們學一學。”
“好!”方靜之很痛快,潤筆思忖片刻,便篆隸一字,有篆書的四平八穩、也具隸書的寬扁莊重,雖字形規規矩矩,但方靜之會以這種筆體來獻字,也可表出他心底早已厭倦了規矩、禮教,有意高飛遠走的心境了。
怪不得會對雜記趣聞那麼渴望……
梵音心中思忖,二胖在抻着脖子看,他只覺得這位哥哥字寫的好,可怎麼好、好在何處卻一無所知。
吳靈婭喜切的拍手,一臉花癡的模樣分毫不知收斂,“靜之哥哥太厲害了,這字太漂亮了!”
方靜之也有些驕傲,這一個“壽”字乃是他寫許久最好的一張,恭恭敬敬的拿起獻給了方青垣,“請父親大人品評!”
“不錯不錯,”方青垣哈哈笑着,“兒子送上之禮,無論寫成什麼德行我都是領這份情的,還是請師弟和先生評一下吧。”方青垣的目光轉向了楊志遠。
楊志遠起身看過,開口道:
“貴公子的字果真是讓我開了眼,才十三幼齡就能行出這樣的字實在少有,蠶頭燕尾、一波三折都已惟妙惟肖,若依我說,往後不妨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字形已備,如今只差心境了。”
楊志遠拱手後,又將字送還給方青垣。
方青垣如何聽不出他的話外音來?自己兒子的先生就是這個與他針鋒相對的老頭子,他說差在心境,雖然是提點方靜之,可也不乏是在斥罵齊陵鴻目光短淺、井底之蛙了。
齊陵鴻冷哼一聲,意欲開口反駁,卻又說不出什麼來,因爲楊志遠剛剛的品評分毫雜質都沒有,很貼切,他若是硬辯的話,也找不出理由,反而是無理取鬧。
雖然他不認爲自己是在無理取鬧,但涉及到他的學生,齊陵鴻還是不願褻瀆,只得咬牙忍了。
方靜之很滿意,更對楊志遠的提點佩服的五體投地。
可他的字已經獻上,下一個該輪到誰是個問題了。
吳靈婭滿面赤紅,剛剛紅是因爲對方靜之的崇拜和花癡,這一會兒紅,是她膽怯不敢提筆。
若論年齡排序,她自當是第二個,可方靜之的字那麼好,她若提筆,豈不是對比太大?可……可讓楊懷柳和小胖子先來,她又說不出口。
猶猶豫豫的執拗,反倒是梵音先開了口,“文顧,你是個男人,你在方公子之後?”
“可……可我不會寫那個字。”二胖說出實話,梵音笑道:“就依照方公子的字,照虎畫貓,這總沒問題吧?”
“行!”二胖痛快的答應着,卻仍然把梵音一同拽到桌旁鼓勁兒。
這個小胖墩兒一來,衆人的目光便都聚攏而來,多數爲喜愛,並非對他的字有太多期待。
梵音讓劉安進來給他研磨潤筆,二胖一邊看着剛剛方靜之寫的,一邊拿了筆描……
一筆又一筆,雖然醜點兒、歪點兒,但還能看出是個壽字來。
最後一筆寫完,二胖可抹了額頭上的汗,撂下筆,他最先看的是梵音,待見梵音微笑的點了點頭,他才長呼口氣,可算心放了肚子裡了。
方靜之舉起二胖的“壽”字,嬉笑着送到方青垣手中,“父親,這可是文顧弟弟第一個壽字,您看可還行?”
“行!當然行,這小傢伙兒,本縣越發的喜歡他了!把本縣那一支‘嶽書坊’的狼毫拿來送給他,往後每年都給本縣寫一張壽字可好啊?”方青垣的賞賜可謂是讓張縣尉都驚了。
嶽書坊可不是尋常地兒,那裡普普通通一支筆就要一兩銀子起,何況方縣令所用之物會差嗎?
二胖笑的更歡,梵音給他使着眼色,他立即跪了地上叩謝,“謝謝縣令伯伯!”
“縣令大人這個賞,可讓我有些心驚了,小子,往後每年都寫壽字,聽到沒有?”張縣尉吹捧着方青垣,二胖哪裡懂,爹開了口他只管點頭答應就是,“兒子記住了!”
方青垣根本沒有給別人看二胖的“壽”字,何況他也已經賞了物件,就當此事已經圓了過去。
可縣令想圓場,有人不樂意了,這個人就是齊陵鴻。
剛剛楊志遠開口說他的學生需要提心境,他沒能還嘴,如今是楊志遠的學生獻醜,他怎能放過?
“縣令大人能如此大賞,想必張公子的字一定寫的不錯了,不知可否賞顏讓老夫也觀摩觀摩?”齊陵鴻的話好似一盆冰水,將屋內的氣氛徹底潑涼。
方縣令的臉色掛了下來,張縣尉有些忍不住心中氣惱的火,想要爆發。
梵音立即給楊志遠使了眼色,指了指一旁的書箱,楊志遠倒是平淡的笑了笑,“無妨,壽字就不用看了,那是縣令大人的私藏,懷柳,文顧之前寫的字呢?拿出來請齊老先生品評一番。”
“是。”梵音會心的笑,自己這個爹的心眼兒真多,指一下書箱他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這一個月的官也不是白當的啊!
梵音看向劉安,示意他把書箱裡的字拿出來,劉安畢竟只是個小書童,這時已經有些驚嚇的不知所措,完全將梵音之前的吩咐給忘了,只拿出了二胖在書閣寫的字。
梵音冷瞪他一眼,也顧不得訓這小子耗子膽、沒出息,徑自走過去把那一張做過舊、寫的醜的字也拿出來。
“這是文顧剛隨父親習學十天的字以及上一個時辰在縣令大人書閣中寫的字,請父親品評。”
梵音說罷,二胖規規矩矩站在楊志遠的面前等着。
“嗯?這字寫的已經不錯了,很好,進步很大,不妨請齊老先生看一看?”楊志遠看向齊陵鴻,老頭也不顧身份,徑自起身邁步過來,將兩張字接連看過,批駁道:
“橫平豎直都未能做到,這也是不錯?楊進士就是這樣教學生的嗎?老夫可不敢苟同。”
“對比而言,這孩子的進步的確很大,第一張字形歪曲,第二張已經能字不出格、有起筆、收尾之形,這難道不好嗎?”楊志遠笑的很平和,分毫沒有強詞奪理之意。
齊陵鴻冷哼,“比老夫五歲幼生可是差得遠了!”
梵音接語道:“心動則物動,心靜則物靜,文顧一月有餘已能從不識數至識數、從不習字至習字,這已然是成長,何必與他人攀比?齊老先生,您又執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