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信得知宇文傑和溫勇在京城門口鬧出這樣大的陣仗來,氣的是暴跳如雷!
他初次沒有壓抑自己心底的怒意,歇斯底里的砸碎了許多物件。
“瘋子,蠢貨,王八蛋!”
宇文信將手邊最喜愛的一個茶盞扔碎在地,胸口起伏不定,溫勇本就是個滑稽小人,而宇文傑居然、居然幹出這樣的荒唐事來,即便是一個可以善加利用的把柄也被他鬧的如此可笑。
最丟人的就是宇文侯府!
宇文信知道自己這股火發的莫名其妙,宇文傑出醜不應該是他所期盼的嗎?原本這件事還有轉機,卻被他的魯莽給徹底的破壞,他應該去看笑話纔對,爲何要發火呢?
宇文信忽然的狂笑起來,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不能控制,到最後他已經笑的自己都覺得有些瀕臨瘋狂的邊緣。
如若宇文傑失敗,他定會將事情賴在自己的身上,稱自己沒有善加利用溫勇提供的消息,那自己要怎麼辦呢?
宇文信不願再多思忖此事,他忽然想去城門處看一看,並非是要看宇文傑的滑稽可笑,他要看楊懷柳是否會出現在那裡。
她,這個身世離奇、性格離奇的倔強丫頭,纔是他心底最關注的焦點。
沈玉娘忽然聽到有人求見自己感到十分的驚詫,她向來在小院中獨居,除卻這一次楊懷柳前來跟她作伴之外,她幾乎沒有見過外客。
怎麼會有人找自己呢?
“是什麼人來?你有沒有問清楚?”沈玉娘問着身邊的媽媽,媽媽道:“說是楊家來的,而且是從角門託付了守門的婆子來傳話,沒有驚動夫人。”
“楊家?是懷柳嗎?”沈玉娘心裡詫異,卻也讓人去將人請進來,“去請進來吧,或許是懷柳那丫頭又有了什麼鬼點子。”
“老奴這就去。”
下人離去,很快便帶着劉媽媽進了門。
劉媽媽進門便跪在地上哭求:“二姑奶奶救救我們家小姐吧,她出事了!”
“怎麼回事?懷柳怎麼了?”沈玉娘嚇的當即臉色刷白,她這陣子與梵音相處,早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親密的人,這丫頭剛回家沒幾天怎麼就出事了?
“老奴是聽傳話的小廝說的,說宇文侯家的人找了一個老尼姑坐在那裡說是來自楊家村,若是沒有人去相認,就要把老尼姑弄死,而且特意指明瞭是楊家,小姐聽了這個消息就趕去了,老爺不在,奴才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苗姨娘讓老奴來請二姑奶奶,請您救救小姐,她是心底善良的人,一定是中計了!”
劉媽媽的話讓沈玉娘有些邁不動步。
她與楊家分毫關係都沒有,憑什麼出面去幫襯?何況,她雖然是忠奉伯府的姑奶奶,但如今寡居在家,出面更是不合規矩的。
那什麼苗姨娘讓奴才來傳話,想必也是聽懷柳說起了伯夫人的心思,否則也不會來找自己。
腦子裡一團糟,沈玉娘忽然沒了主心骨,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
劉媽媽見她始終沒有答覆,心裡更是急了,“姑奶奶您行行好,全家都知道您心慈良善,您與小姐關係親,您救救她,救救她……”
“這事我是衝着懷柳的,不沾任何其他的事。”沈玉娘硬氣起來,劉媽媽連忙點頭。
“吩咐人套車,我去城門。”沈玉娘吩咐着身邊的媽媽,媽媽也知道事情嚴重,馬上出去佈置。
沈玉娘換上了一身素淨的衣裳,更是戴了帽氈,多年沒有踏出過忠奉伯府的門。
這一次卻是要爲了楊懷柳……沈玉孃的心裡無味繁雜,可還有那麼點兒小小的激動,邁出這一個門,就是邁出了心底的坎兒。
這個坎兒,她終究是過去了!
楊志遠聽了彩雲的通傳嚇的當即就往外跑,什麼京衙的官,什麼亂七八糟的盤算他分毫不顧,又有誰能比自己的女兒更重要呢?
雖然楊志遠已經知道了梵音的身世,可他已經發自內心的當這個丫頭是自己的女兒。
每每想起她十歲之齡瘦弱的身體爲自己洗衣做飯、操心家務;每每想起她爲家中操心費神的賺錢還債,爲自己應酬各式各樣的官家人,他的心底除卻心疼之外還有什麼?
楊志遠承認自己最初知道這件事時,心底的確有着一股莫名的怨念,可再一見到她那副乖巧真誠的眼睛時,一切的怨念都煙消雲散。
這就是他楊志遠的親人,他楊志遠的女兒!
楊志遠匆匆的往城門處跑着,沈玉娘也坐着馬車往那裡趕去。
此時的梵音看着吾難師太,她的身形消瘦成皮包骨,眼窩處深深的兩個空洞,微閉着雙眼,定目看去好像一尊沉睡着的佛。
無論外人怎麼樣吵嚷,她都是手握佛珠,作揖默經,即便那是呵斥怒罵,她都沒有分毫的感覺,反倒讓一旁在看熱鬧的宇文傑等人格外的滑稽可笑。
就像是平靜水面的一羣臭蟲那樣的噁心。
宇文傑早已經沒有了耐心,舉着刀朝着吾難師太的脖子出比劃着:“還不肯出來?孬種嗎?不敢承認自己是個野孩子的身份,就讓養你教你的師父慘死在刀下?老子今兒就告訴你,我數三聲你若是還不肯露面,我就一刀砍死這個老尼姑,楊懷柳,你還不肯滾出來?你爹是個野孩子,你也是!”
“住手!”
一聲清脆的聲音傳出,衆人紛紛朝着聲音的源頭望去。
清秀的女子身影緩緩的走出來,卻讓周圍的百姓不由得連連搖頭。
宇文侯府的二爺這也太不重身份了,居然大張旗鼓的對這麼一個丫頭下手,這看上去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閨閣女子,哪裡受得了宇文傑的惡言相向?
宇文侯的氣焰越來越囂張了,懷遠大將軍的離去,讓他們好像地裡躥起的跳蚤,聖座上的那位難道就不忌憚麼?
百姓們的議論梵音自當不知,她只看着吾難師太一個人,就這樣一步一步的看着她慢慢的走去。
聽到這個清脆的妙聲,吾難師太默默盤着佛珠的手也停了下來,一直微閉的雙眼緩緩睜開,正看到那一個曼妙的人兒和一張淚流滿面的臉。
“師父,師父!”
梵音的輕呼,讓周圍人不免驚愕的豎起耳朵,生怕錯漏什麼重要的訊息!
“這是楊志遠的女兒?她剛剛說什麼?”
“她真的喊那個老尼姑爲師父了!絕對沒有聽錯!”
“到底怎麼回事?不過宇文侯府拿個尼姑的命來逼着人家出面,這也實在太欺負人了吧?”
“誰知道到底真相是什麼?別吭聲了,快看着!”
衆人的議論紛雜,而宇文傑看着楊懷柳的模樣不由狂笑,“還真是一顆善良的心,怎麼忍不住站出來救你師父了?老尼姑,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告訴衆人,這個楊懷柳是不是楊家的孩子?不用你說其它的,你只要說一聲‘是‘就行!”
宇文傑的刀仍舊沒有離開吾難師太的脖頸。
很明顯,若是吾難師太說“不是”,他這一柄刀很快就會落下。
還有比這更無恥的逼迫麼?周圍的百姓忽然鴉雀無聲的看着,因爲他們看到此時不免都覺得自己的脖頸發涼。
宇文侯府的這位二爺恐怕是要下殺手了!
“二爺,這老尼姑是個啞巴……”溫勇在一旁看了半晌,雖然他也驚愕宇文傑做事的荒唐,可此時若再不出面的話,恐怕會出更大的樂子。
宇文傑驚愕一頓,“他媽的,是個啞巴,那你就點點頭就行了!快點!”
刀背磕在吾難師太的後背上,雖然不猛,可吾難師太的眉頭輕皺,讓梵音即刻上前抱住她。
“你這是脅迫,是威逼,難道不點頭你就要濫殺無辜不成?”
梵音的抵抗讓宇文傑分毫都不在意,“什麼濫殺無辜?老子這是爲民除害,你爹也是個官,居然養個來路不清的閨女,誰知道到底怎麼回事?說不定是他的心思太邪,哈哈哈……”
“胡說!”梵音的驚叫讓周圍的人也不免憐憫的搖了搖頭,可除卻搖頭之外,他們做不了任何的抵抗。
民不與官鬥,否則哪有好果子吃?
“胡說不胡說都讓這個老尼姑說,你就在這裡乖乖的等死吧!”
梵音氣的頭暈腦脹,可她仍舊緊緊的抱着吾難師太不肯鬆手。
吾難師太摸着她的小臉,臉上盪漾出幸福的笑容,師徒對視的溫馨一幕,讓周圍的人不免都落下了眼淚。
沈玉娘此時已經趕到,她看到這一場景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可餘光忽然看到一個人影朝着人羣中擠去,不正是那日看到的楊志遠?
楊志遠趕到此處正聽到宇文傑的惡意謾罵,他氣的頭暈腦脹,恨不得衝上前去與他辯論三分。
可惜文人力薄,他擠了半晌都沒能衝過人羣。
“去把楊主簿攔下,他不能在這時候出現。”沈玉娘鎮定的吩咐着身邊的婆子,婆子當即上前去攔阻。
宇文信此時也在一旁遠遠的看着,宇文傑的歇斯底里已經成爲了最大的笑話,可楊懷柳的勇氣也觸動他心底的弦。
這個丫頭,還真不是一般的倔強……
宇文傑看不慣這股感人的場景,一刀磕下,梵音當即轉身替吾難師太擋住。
一聲疼叫,讓周圍的人都有了怒氣,宇文傑厲聲怒喝:“死禿子,你還不肯說?你點一點頭就保住一條命,不然你就是個死!”
吾難師太爲梵音揉着背,長舒口氣,“阿彌陀佛,師父早就應該是已死之人,你冒險前來又是何必?”
一片譁然!
這個老尼姑不是啞巴,她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