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我不去。”
梵音拒絕了靜一大師之邀,“當初我想見他,他不肯見,今兒他想見我,我也不見,終歸找咱們也是爲了素齋樓的事,我不去,惡人壞人都還是你去當,我在這裡與師傅說會兒話,你過會兒再回來接我。”
“那也行,師太,媳婦兒就先撂您這兒了,一會兒再過來接她,您多擔待。”鐘行儼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吾難師太知道他這一禮也是在賠他們與靜一大師之間的糾葛。
“阿彌陀佛,貧尼只與徒兒敘話就好,其餘之事不願摻雜。”
吾難師太的表態讓鐘行儼笑的更加輕鬆,拱手抱拳便闊步出門,梵音腦袋紮在吾難師太懷裡,爲他開解道:
“他也是爲了徒弟好,鍾家一家子亂七八糟,他也是爲了給我找個營生,免得他出徵走後,我沒了着落。”
“唉,爲師這輩子最惦記的就是你,哪裡會怪他。”
吾難師太單手作揖,“若是佛祖怪爲師六根不淨就怪吧,只要你能平和安樂,爲師青燈到老,也算是爲你祈福了。”
“瞧師傅說的,讓我心裡怪不舒服的。”梵音挽着她的胳膊,“您有自己的願景,徒兒也不攔着您,只要每日您都還能吃上徒兒以前做的那種口味的飯菜,也算我的一片孝心,這個您可阻攔不着。”
“我不攔着,爲師怎麼會攔着,法樂寺的素齋……的確沒什麼滋味兒。”吾難師太雖是這般說,梵音卻知道她根本沒有什麼滋味兒不滋味兒的想法,因爲吾難師太的味覺已經開始退化了,劉媽說過好多次,師太連鹹甜都分不太清了。
師徒二人在禪房中敘着私話,梵音又跟隨着吾難師太默誦經文。
鐘行儼此時正在與靜一大師對坐,一個是得道高僧,一個是染血的武將,兩個人的話題並非生死,而是吃食,靜一大師的心中也滿是苦澀難言,他這好端端的,是招誰惹誰了呢?
“鏡泊湖乃法樂寺之清淨聖地,鍾施主在那裡興建土木的餐館酒樓實在不妥,還望鍾施主能夠收回這個想法,莫擾了佛門清淨,老衲在此代衆僧謝過鍾施主了。”
靜一大師頷首行禮,鐘行儼側身躲開,擺手道:“我不能答應。”
“這是爲何?金銀買賣做到了寺廟中來,這……這豈不是胡鬧嘛!”
靜一大師有些驚詫,他本以爲吾難師太已經與她的徒弟和鐘行儼說過此事,可他怎麼還不答應?
鐘行儼的回答很簡單,“因爲我媳婦兒想開素齋樓,所以我就要建素齋樓。”
“京城這麼大,爲何偏偏要開來法樂寺鏡泊湖?”靜一大師的嘴角抽了,就算再給他十個腦袋,他也想不到鐘行儼的答案是這樣的。
“因爲我媳婦兒想要開在法樂寺,所以我就要在這裡建啊。”
鐘行儼攔住靜一大師,不允他繼續嘮叨,“何況你說的金銀買賣也不算妥當,難道香客們添的香油錢不是買賣?雖說寺廟禪房內的素齋不需要花銀子,可禪房卻要有身份的人才可進入,我沒說錯吧?”
“百兩、千兩的添香火,一頓難吃的素齋就給打發了,哪有這麼好的事?”鐘行儼的笑很壞,“若是大師能夠同意素齋樓在鏡泊湖開建,我樂意將法樂寺衆僧侶的飯菜包下,算作我對法樂寺的施捨和敬奉,怎麼樣?”
“唉,老衲實在與你糾纏不起,鍾施主,您就放過法樂寺吧。”靜一大師怎能不知道鐘行儼的名聲?原本以爲吾難師太的徒弟能夠識得道理,可人家壓根兒不露面,“此事既然是楊施主的意思,不知老衲是否能夠與楊施主見面?”
“不行,我媳婦兒說了,當初她四處找吾難師太來求見您,您不肯見,如今您想見她,她也不肯見。”鐘行儼格外強調道:“這可不是我添詞加句,是我媳婦兒的原話。”
靜一大師目瞪口呆,“難道非要建在這裡不成?”
“我媳婦兒說的!”
“沒有半分可以商量的餘地了?”
“我媳婦兒說沒有!”
“老衲、老衲要到皇上那說理去!”靜一大師擡出聖駕,鐘行儼的臉上仍是那副無所謂的模樣,“二十年前,鏡泊湖還不是這個樣子,也不是這個名字,我父親曾隨聖駕來此,皇上金口玉言,稱誰若能取下前西夏王的腦袋,皇上就把這一片湖泊賞賜給誰。”
“那一仗,我父親爲大魏國打贏了,也得懷遠大將軍之名,皇上要將此湖泊賞給父親,父親卻稱不願破壞佛門清靜之地,只爲此地取‘鏡泊’之名,沒有插手半分。”
鐘行儼的神色豁然認真起來,“靜一大師難道要到皇上那裡討論鏡泊湖的歸屬?我倒樂意奉陪。”
“鍾施主好厲害的嘴!”靜一大師滿臉愁容,“老衲既然管不得鍾施主的行爲,可也要告誡鍾施主,今日並非二十年前,老衲不攔您,自然有攔您之人,阻攔的方式亦或許沒有老衲這麼直接坦蕩了。”
“人一輩子處處是挑戰,沒有挑戰哪還叫日子?我敬佩佛門聖地,也願遵從父親遺願不騷擾佛門清淨,可我們行武之家也沒法子來佛門之地恕罪,殺敵護國,若依着您說那刀該不該捅進去?這種事已經無法分對錯,只是過一日樂一日,我只要看着媳婦兒高興,我就心滿意足,也能安心的再上戰場,爭回鍾家以往的那份榮耀。”
“阿彌陀佛,鍾施主的疑惑老衲無法解答,恕罪。”靜一大師作揖行禮,鐘行儼也站起身,“我也不需要解答,只懇請靜一大師拭目旁觀就好,告辭了!”
鐘行儼走的利落,靜一大師擦擦額頭的汗,小和尚立即遞過一杯茶,大師抿了幾口才算把心口的氣舒緩出來。
“他啊,比他父親更爲灑脫。”
靜一大師的評價讓小和尚愣了,“大師,那他執意要弄素齋樓怎麼辦?”
“沒辦法,爲師還能怎麼辦,看着吧!”靜一大師沉下心,“只怕法樂寺也沒有了清閒之日,告訴衆弟子都不要與鍾家的素齋樓有來往。”
“是。”小和尚領了命令便去戒律堂傳達,靜一大師沉心默唸,又開始敲起了木魚。
鐘行儼到後山的尼姑庵時,梵音早已經等候許久。
吾難師太已經歇下,梵音也沒有再停留在此的心思,儘管天色已晚,也跟隨鐘行儼回了城內。
鐘行儼沒有多說,梵音也沒有問他與靜一大師談的如何,兩個人折騰的累了一整日也就洗漱睡了。
翌日一早醒來,鐘行儼仍舊是早就沒了影子,梵音剛吃了早飯,就聽到院子裡響起了說話的聲音。
“四奶奶的日子過的還真是優哉遊哉,太陽都照的這麼高了纔起來吃早飯,我們這些苦命的天沒亮就起來折騰府事,與四奶奶還真是比不了呢!”
犀利的說話聲傳來,梵音一聽就知道是田氏。
不過她怎麼會一大早跑來自己的院子?
無事不登三寶殿,梵音纔不信她只是閒的無聊,來找自己磨牙的。
給翠巧使了個眼色,翠巧到門口撩起簾子笑着道:“給三奶奶請安了。”
“你們四奶奶呢?這會兒還不出來露面啊?”田氏說着話就直接往屋裡進,梵音從榻上穿鞋下地,嘴上道:“三嫂今兒怎麼來了?也沒提前說一聲,我也好早些做點兒準備。”
田氏進門就朝着四處打量,瞧着木雕擺件和青花瓷瓶,再看着那一面牆的書籍,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嘲諷,“怎麼着?不提前打招呼我還不能來了?上一次沒來成,那是二嫂身子不好,這次我來特意的看看你,就不知道你是否領這個情了。”
“三嫂來探望我,我當然要領情。”梵音看着彩雲道:“去給三奶奶沏茶,昨兒從孃家拿來的果子也洗淨了端來。”看着田氏道:“是我父親多年的好友從老家帶來的,不是什麼好物件,就是吃個新鮮勁兒。”
田氏坐在那裡等着丫鬟上了茶和點心,也不客套的自己拿來就吃。
“聽說四弟妹現在正喝着藥?你到底有什麼毛病了?家裡人都不知道,還誰都不告訴?”田氏忽然提起這個事讓梵音心中謹慎半分,笑着爲田氏又添了茶,回道:
“都是行儼,三天回門他嫌馬車慢,帶着我騎馬回孃家,我卻被涼風給吹着了,是大姑奶奶瞧着我被凍壞了怕我生病,這才找了大夫診脈抓藥,我一直在喝着。”
“回門能回到大姑奶奶家去,你跟老四這也是蠍子粑粑獨一份。”田氏說話極不客套,梵音無言以對,索性不吭聲了。
“不說話是想攆我走啊?我就不走。”田氏灑了賴,與梵音道:“聽說上一次爲你診脈的是宮裡的老御醫,我這陣子身體也不好,想把他給請來,你幫我聯繫下。”
“三嫂這話說的,我那也是沾了大姑奶奶的光才能得見那位御醫,若是論孃家身份,您高我不知多少,我哪裡請得來?”梵音雖不知道田氏打的什麼主意,可她卻知道自己只要拒絕絕對沒錯。
“不想幫忙就拉倒,我也不求着你,不過聽說老四在鏡泊湖那裡要弄一個素齋樓,你們倆的銀子可真夠富裕的,還能興建土木,不過他可是憑着老太爺的名聲才能在鏡泊湖那裡折騰這麼一檔子事,你說這事兒怎麼辦吧!”
田氏一說完,梵音便明白了她的真正目的,故作驚愕之狀道:
“還有這種事?那我讓他離開鏡泊湖就是了,不做了,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