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
十艘鐵船停靠在海邊,引得不少士卒側目。
雖然他們不是第一次見這種船了,但每次見到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用鐵做成的船,居然能夠在海上飄着。
更不要說那鐵船之上,炮口朝天的火炮,帶來的震撼,比鐵船更勝百倍。
這些士卒是見過這些火炮的威力,隔着老遠的距離,火炮一發,驚天動地,對面卑國人的大船就化成了碎片。
私下裡,士卒們都將這種火炮稱爲雷神炮,乃是有人傳言說這炮乃是天上雷神用的武器,不是凡間之物。
因此,這幫士卒,對擁有這些火炮的紅毛胡人們十分畏懼。
紅毛胡人乃是火神使者的傳言,在軍營之中悄悄擴散。
劉秀和于謙,雖然聽到過士卒們私下這般議論,想要阻止,卻有心無力。
連他們二人,在面對這種鐵船火炮時,心中也是有些畏懼。
“哎,不知道咱們什麼時候,方纔能夠有這樣的寶船。”
看着停靠在海岸旁的船隻,劉秀悠悠的嘆了一口氣,語氣之中滿是羨慕。
于謙也跟着點頭道:“是啊,前世裡我以爲鄭和的船隊已經是絕世無雙了,可現在才知道,什麼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倆人並步走在海灘上,一邊走一邊閒聊。
“王玄策能夠說通胡人與咱們聯手滅掉卑國人,但這盟約若是讓太子殿下知道,只怕,這立了滅國之功的功臣反倒成了罪臣。”
劉秀揹着手,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白皙,卻而代之的則是被太陽曬的古銅色。
跟着去了一趟卑國,讓劉秀眼界大開。
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的海戰——確切的說,他幾乎沒怎麼經歷過海戰。
即便沒經歷過,但卻也知道,這個時代的海戰不應該是這種樣子。
鐵船船隊一字排開,衝着卑國的船隊一輪齊射,對面便全軍覆滅,潰不成軍。
然後鐵船直接靠岸,士卒衝上沙灘,軍隊後面跟着一隊身披“吉利服”——按照那幫胡人的說法,他們披着與周邊環境可以相融的服裝,翻譯過來便叫做吉利服。
身披吉利服的胡人手裡握着一個鐵棍,他們叫做狙擊槍。
站在高處,距離很遠,直接就可以將對面的將軍殺死。
沒有了統帥,卑國人方寸大亂,攻上沙灘的士卒勢如破竹,直搗黃龍。
不到半個月,整個卑國便全線崩潰,再也沒有膽敢反抗的勢力。
這種打法,劉秀之前是想都不敢想。
不僅劉秀不敢想,于謙也是一樣。
他當時看到胡人這樣打仗,心裡想的是,如果當初自己有他們的火炮和狙擊槍,京師保衛戰早就把也先那狗東西按在地上吹爆他的狗頭了。
甚至於,有了這些火炮和狙擊槍,京師保衛戰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於大人,不管怎麼說,這一次滅掉卑國人,終究是去了心腹大患。雖然王玄策爲了和胡人聯盟,許下將濟州給他們,但濟州現在在黃巢手中,這幫胡人拿着與太子的盟約前去討要,只怕是有去無回。”
王玄策當初提這個方案的時候,劉秀和于謙也都在場。
雖然他們倆當時並不同意,但王玄策堅決如此,態度強硬。
加之又說明了,後續的驅狼吞虎之計——便是讓胡人和黃巢發生矛盾,想要藉着黃巢的手,滅掉胡人。
二人方纔勉強同意。
可如今見到了紅毛胡人的強大,倆人不免對王玄策的驅狼吞虎之計有些擔憂。
于謙聽到劉秀這樣說,也跟着嘆了口氣,道:“事到如今,咱們已經改變不了什麼了。這些胡人囂張跋扈慣了,此番那三個胡人去濟州,只怕是要吃苦頭。”
“希望如此。”劉秀心裡沒底,腦袋裡一團漿糊。
“於大人,此次去卑國,在下倒是想清楚很多事。”
劉秀忽而轉移了話題,于謙一愣,看了看眼前臉色有些凝重的劉秀。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于謙與劉秀倒是處出了感情來。
這倆人一個是開國皇帝,一個是力挽狂瀾的能臣。
都是世間人傑,除了惺惺相惜之外,脾氣更是對胃口。
于謙是個倔性子,劉秀的是個驢脾氣。
倆人平日裡若是遇到意見相左的事,保準是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誰。
可吵的越兇,事後倆人的感情越好。
此時,雙方倒是已經把對方視爲知己好友。
因此于謙也沒有遮掩,直接開口說道:“文叔兄可是想與太子聯盟?”
劉秀嗯了一聲,道:“與其說是聯盟,倒不如說是我想要投入太子麾下。”
于謙見劉秀言語誠懇,眉毛一皺,道:“文叔兄,當真願意居於人下?”
劉秀微微一笑,看着波濤洶涌的大海道:“倒不是願意不願意,而是炎朝現在的局勢,已經容不得我有其他的選擇。”
他說着,停下了腳步,看着于謙問道:“於大人,你覺得太子到現在都沒有登基,而且還在長安時公開宣稱永不爲帝,是真是假?”
于謙也跟着停了下來,皺眉思索,緩緩道:“我雖然沒見過太子,但對太子殿下做的事有所耳聞,太子這人,所說所做,皆與我等不同。別的不說,單說這雍州改制,將土地分配百姓,便是從未所爲之事。若是旁人說不想做皇帝,我不信,太子說,我倒是願意相信。”
“嗯,是啊,最開始的時候,我也這樣想的,直到去洛陽見了太子,方纔知道,他說誰當皇帝,便是他的死敵,並不是一句空話。”
劉秀想起當初第一次見到殷誠,感慨良多。
“太子在雍州,不僅進行了土地改制,而且還秘密研究火器。甚至於把東宮的用度,全都撥給了那個研究火器的部門。於大人可能不知道,洛陽之戰的時候,太子和衆諸侯曾提過一個方案,打算將大炎所有穿越者召集起來,組建一個聯盟。”
想起當時殷誠爲了組建聯盟遭受的委屈和困難,劉秀連連苦笑。
于謙道:“這事,我倒是沒有聽說過。”
劉秀道:“當時我還以爲,太子只是假借成立這個聯盟,是想慢慢將諸侯吞併。但是,現在我卻明白了,他並不是想吞併各路諸侯,而是真的想把他們聯合起來,以防止大炎,落得卑國的下場。”
說到這,劉秀擡頭看向遠處的鐵船,感慨道:“太子應該早就想到了,世間會有這樣的軍隊,這樣的武器。他的敵人,從來都不是大炎的諸侯,而是來自海上的胡人。”
于謙點了點頭,道:“文叔兄說的有道理,只是現在大炎各地的諸侯,誰也沒見過這樣的堅船利炮,哎,等他們見到了,再想聯合,已經晚了。”
劉秀道:“所以,希望這一次王玄策的驅狼吞虎之策能夠成功,只要黃巢殺了那三個胡人,他們拼個兩敗俱傷,咱們方纔能夠將威脅扼殺在萌芽之中。”
于謙剛想點頭稱是,卻聽到遠處傳來士卒的呼聲:“維大人回來了!維大人回來了!”
緊接着一個騎兵從遠處出現,直奔着自己這邊而來。
待那騎兵走近了,劉秀和于謙看清來人的面目,心不由得沉了下來。
維爾遜回來了!
倆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擔憂。
維爾遜沒死,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忽而想到,之前去濟州的乃是三個胡人,怎麼之後維爾遜一個人回來了?
想到此,二人向着維爾遜來的方向看去,並沒有剩下的兩人。
那兩個胡人哪裡去了?
怎麼沒有一起回來?
還是說,黃巢將那兩個胡人扣下了,只讓維爾遜回來報信?
如果說真是如此,事情還有轉機。
劉秀和于謙趕緊上前,想要攔住維爾遜打聽一下,他們去濟州發生了什麼事。
可維爾遜根本不給倆人阻攔的機會,彷彿沒有看到二人一般,馬速絲毫不減,直奔着海邊大船而來。
到了沙灘上,維爾遜不等馬停穩,直接跳了下來,差點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旁邊的士卒趕緊上前攙扶,扶着他上了小船。
小船直奔着鐵船而來,劉秀和于謙又對視了一眼。
看來這維爾遜確實在濟州吃了大虧,不然的話絕對不會如此慌張。
二人也緊隨其後上了鐵船。
剛一上船,就聽到甲板上彼得的聲音傳來:“你說什麼?”
雖然彼得說的不是大炎語言,但和這些胡人相處了一段日子,以于謙和劉秀的聰明,也勉強能夠聽懂他們說的話。
當然,這幫胡人如果着急之下,嘰裡呱啦說的速度超快,于謙和劉秀只能靠着他們的語氣和形態猜測。
好在彼得這句問話,雖然語速快,但句子短,倆人還是能夠聽懂的。
可維爾遜接下來說的話,于謙和劉秀卻是聽不懂了。
嘰裡呱啦,速度極快不說,而且維爾遜的語氣還極其的激動,以至於連彼得聽的都有些皺眉。
“你慢點說,誰來了?”
彼得臉色一沉,看着維爾遜問道。
旁邊的王玄策放下了手中的鉛筆,停止了商討下一步作戰計劃。
見到于謙和劉秀二人,悄悄伸手示意他們倆過來。
維爾遜和彼得嘰裡呱啦說了一通,聽完維爾遜的話,彼得直接愣住了,整個人滿臉的不敢置信。
整個甲板上瞬間鴉雀無聲。
其他的胡人也都一般模樣,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
“他們說的什麼?”
見這幫胡人一反常態,劉秀悄聲問道。
王玄策是能夠聽懂維爾遜說的什麼的,他不僅能聽懂胡人的話,而且還能說一口流利的胡人語。
見劉秀髮問,王玄策的臉色也有些難看。
“好像他們前世裡的死對頭,也來到了這個朝代,而且還在濟州城內。”
“啊?”
于謙和劉秀倆人一驚,這幫胡人的死對頭在濟州城內?
黃巢的人?
不等二人繼續發問,彼得突然回過神,高聲叫道:“撤!撤!撤!撤到大西洋最深處,不能讓那個魔鬼找到咱們!”
彼得一下令,所有的胡人全都回過神來,也都跟着嚷嚷。
“他們說要撤退,不能讓那個死對頭找到他們。”
不等於謙和劉秀髮問,王玄策直接翻譯道。
“撤退?”
劉秀和于謙更加納悶,這幫胡人的死對頭是何方神聖,居然讓他們怕成這樣。
彼得一聲令下要撤退,整艘船的人全都動了起來。
有起錨的,有去通知其他船的,還有拿出海圖來,尋找撤退路線的。
剛一忙活起來,彼得卻又擡起手來,警覺的看着周圍,道:“停下來!”
王玄策剛想翻譯,劉秀道:“這一句我們聽懂了。”
而後彼得的話,又開始嘰裡呱啦起來,維爾遜也跟着長篇大論,說着還擡起了自己的手,讓彼得看一看自己殘缺的手掌。
“所有人,下船,去濟州!”
彼得咬着牙下了命令,維爾遜剛剛說的沒錯,那個魔鬼既然知道他們已經到了大炎,絕對不會輕易放他們走的。
那個魔鬼只要想找自己,就算自己跑再遠,也是能夠將自己找到的。
對於這一點,彼得深信不疑。
這就像是一個魔咒一般,上一世彼得深切的瞭解這個魔咒的威力。
不管自己跑到哪裡,那個魔鬼總是能夠帶着他手下那羣王八蛋追到自己。
冷靜下來的彼得,更是確定,這個魔咒自己是打不破的。
要不然,如何解釋,自己都穿越了,還能碰到他?
穿越了時空,都躲不開這個魔鬼,跑到大西洋又有什麼用呢?
當然,彼得並不知道,這一世的殷誠並沒有了海船,他想要跑,殷誠只能乾瞪眼,望洋興嘆。
但上一世殷誠給彼得的心理創傷實在是太大了,以至於他根本就沒有往殷誠沒有海船上面想。
一聽到彼得說要下船去濟州,所有胡人全都一愣,而後紛紛點頭。
甚至還有人高聲道:“老大,咱們便給殷老大投降吧,這一世沒有了海軍,跟着殷老大,咱們肯定能成爲這個世界最強大的海盜!”
“沒錯,咱們這輩子就跟着殷老大當海盜吧!”
胡人們高聲嚷嚷起來,一個個沒有了剛剛的沮喪,反而十分的興奮。
彼得見手下的小弟還沒見殷誠便慫了,氣不打一處來。
快步上前,衝着最先要投降的小弟的腦袋便是一巴掌:“他媽的,老子去濟州就是要歸降殷老大的,還要你來教?給殷老大當狗,你他孃的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