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俊是個大膽的人。
從在雍州凌雲寨的時候,李秀寧就很清楚這位太子的性格。
膽子大的人很多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敢賭。
同樣的選擇,在膽子小的人心中,可能這叫賭,在膽子大的人心中則並非如此,反而是最優選。
李秀寧很明白,樑俊就是這樣一個人。
自己和姚廣孝第一次接觸,並不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但是樑俊能夠將日後的作戰衙門交給這個和尚,那麼也就是說這個看起來就不是善茬的和尚必然是個戰略大師。
一個這樣的人剛到東宮,就給太子出了一個殺秦王逼皇帝的主意。
而且還把局勢分析的如此清楚,連李秀寧都有點動心,更不要說是樑俊了。
她內心裡很掙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於公,她李秀寧是東宮的核心人物,太子對她有知遇之恩,只要對東宮和樑俊有利的事,她都該鼎力支持。
於私,秦王卻是她的弟弟,雖然做了那樣讓她無法原諒的事,但那終究是前世裡自己親手帶大的弟弟。
對樑羽來說,長姐如母。
對於李秀寧來說,樑羽在自己心裡的地位也絕非只是弟弟這麼簡單。
前世裡母親體弱多病,不能全身心的照顧幼小的兒子。
父親和大哥又忙於軍事,更是無暇顧及家中幼子和幼弟。
可以說三個弟弟從小都是跟着李秀寧長大的。
而樑羽又是年紀最大的弟弟,跟着李秀寧的時間最長,因此這個弟弟和她的感情也最深厚。
因此當姚廣孝提出這個方案的時,李秀寧心中就算再無法原諒樑羽,卻也不希望他死。
人的感情有時候就是這樣的矛盾,樑俊理解李秀寧,所以他也想聽一聽李秀寧的想法。
畢竟姚廣孝的方案雖然收益很大,但是容錯率太低,中間但凡有一點差錯就很容易導致東宮滿盤皆輸。
在樑俊鼓勵的眼神中,李秀寧鼓起勇氣沉聲說道:“妾身以爲姚少師這個法子可行...”
她頓了一頓,姚廣孝剛剛雖然對李秀寧動了殺機,但這殺機也是一閃而過,所有人都沒有察覺到。
雖然剛到東宮,但姚廣孝也能看出來李秀寧對於樑俊並非只是一個財政衙門的司長這麼簡單。
這位財政司長有可能是未來的太子妃。
姚廣孝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也是一個城府很深,能夠隱忍的人。
當他意識到李秀寧在東宮的地位之時,他想到了徐妙錦。
李秀寧很美,徐妙錦也不差。
李秀寧的美不光是外表,更勝在氣質,而這也是徐妙錦的長處。
兩個人都是歷史上少有的奇女子,一個能夠以女子之身帶兵打仗,並且立下很多歷史名將都達不到的戰功。
一個身爲國公之女,面對皇帝敢於發出自己的聲音,成爲朱棣這個歷史上唯一以藩王身份謀反成功的皇帝,永遠得不到的女子。
兩個人都是有着大智慧和大勇氣的女子,這樣的女子在東宮這幫文臣武將心中,纔是最合適的太子妃。
姚廣孝曾經不止一次想要撮合徐妙錦和樑俊,只不過倆人接觸的時間太短,接觸的時候也不是最適合的時機。
此次來到東宮,投靠樑俊,姚廣孝並沒有放棄這個想法。
畢竟東宮現在雖然看起來鐵板一塊,但姚廣孝卻知道,這只是外部壓力造成的假象。
一旦樑俊能夠在長安城站穩腳跟,或者說打敗軍機處或者皇帝之後,外部的壓力一減,內部的矛盾勢必會顯露出來。
隨着自己的加入,東宮現在由四大勢力構成。
以劉三刀爲首的雍州勢力,以劉文靜爲首的丘山學院勢力,以蘇信爲首的朝堂官員勢力,還有一個就是他姚廣孝了。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端時期內姚廣孝乃是四大勢力之中最弱的,甚至連勢力都算不上。
但如果一旦天下大亂,徐妙錦能夠成爲太子妃,那麼姚廣孝就能夠憑藉作戰衙門司長的身份一躍成爲東宮最大的一股勢力。
因此李秀寧的身份在姚廣孝這裡就很尷尬了。
所以當李秀寧一上來就肯定姚廣孝的方案是,姚廣孝只是微微一笑,道:“李司長謬讚,秦王殿下還在門外等着...”
意思顯然是讓李秀寧不用拐彎抹角,直奔主題就行。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見姚廣孝一上來就讓李秀寧碰了個軟釘子,不免有些納悶。
大和尚難道不懂得人情世故麼,怎麼剛來就敢得罪握着東宮一脈財政大權的李秀寧,難道就不怕日後這位財政大臣給他作戰衙門小鞋穿?
劉文靜則像是明白了什麼,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心中對姚廣孝的評價又高上一層。
這位記名師兄不愧是能讓夫子誇讚的人,果然有些門道。
李秀寧也不知道姚廣孝爲什麼對自己這個態度,心裡還以爲是姚廣孝猜到了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因此纔不悅。
不悅歸不悅,自己該說的還的說。
“姚少師所言極是,太子殿下,妾身身爲財政衙門司長,深知東宮這些日子以來在雍州投入了多少財力和精力。”
李秀寧不急不慢,唯恐害怕表現的着急了,讓衆人以爲她是因私廢公。
“除掉秦王,以此爲藉口與皇帝聯盟,再趁機逼宮,卻是是一條妙計。若是能夠成功,則一勞永逸,天下可定。”
李秀寧又豈能不知道姚廣孝這個方案的好處,以她對秦王的瞭解,就算天策府那幫人想破腦袋,也不想不到姚廣孝這個法子。
畢竟這個方案執行成功率太低了,非是東宮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絕對不會這麼幹。
李秀寧接着道:“但也正因爲如此,一旦不成功,則太子殿下難以脫身,整個東宮這半年在雍州經營毀於一旦。”
劉文靜也跟着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他從來都是一個膽大的人。
不然也幹不出孤身一人深入賊穴,挑動天下三個道的災民謀反的事。
只是那時候自己無官一身輕,沒有那麼多的顧及,就算失敗了也只不過是死自己一人而已。
可現如今做了東宮的首席謀主,劉文靜便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想幹什麼就敢什麼了。
做事之前的顧慮也越來越多,往年劍走偏鋒的路子也慢慢的往步步爲營方想調整。
若是再以前,姚廣孝提出這個方案,劉文靜第一時間舉雙手贊成。
可現在,他卻對這類方案有些牴觸。
畢竟東宮現在在長安的局勢雖然舉步維艱,但卻還能活下來,無非是因爲有雍州在。
就算樑俊再怎麼折騰,大不了學皇帝放棄長安,回到雍州苟着。
以樑俊的能力加上劉文靜這幫謀臣的輔佐,不出五年,雍州必然會成爲天下第一的大道。
到時候中原大亂,雍州可攻可受,問鼎天下不是沒有可能。
有這條穩紮穩打的後路在,對於這種收益性很大的冒進方案,劉文靜並不是很贊同。
與此同時,劉文靜也漸漸的理解了夫子曾經給自己說的那番話。
不怕慢,只怕站,只要想方設法的活下去,時間會幫你解決一切敵人。
夫子用自己行動證明了這句話的正確性。
李秀寧見劉文靜這位東宮首席謀主對自己的話點頭稱是,心裡有了底,膽子大了些,接着道:“姚少師剛剛也說,若是能夠說服秦王相助...”
姚廣孝微微一笑,打斷李秀寧道:“李司長,所謂此一時彼一時,貧僧在說這話時,秦王並未來東宮。如今秦王就在東宮門外,因此貧僧改變了策略。”
李秀寧也不因爲姚廣孝打斷自己而生氣,反而微笑着看向姚廣孝,道:“若是能說服秦王,軍機處與東宮化干戈爲玉帛,共同將矛頭對準皇宮,豈不是更加穩妥?”
姚廣孝反問道:“李司長,秦王與你乃是姐弟,你對他最是瞭解,你認爲秦王是一個爲姐弟之情便能改變對東宮態度的人麼?”
樑俊微微皺了皺眉,從剛剛姚廣孝暗懟李秀寧就讓樑俊有些覺得不合適。
不說自己對李秀寧的私人感情,只是你大和尚剛來,就不團結同事,讓我這個太子很尷尬呀。
剛想說話,卻被劉文靜伸手在桌下攔住了。
樑俊對李秀寧的感情,東宮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這些日子以來,連安寧對待李秀寧都以準太子妃的態度。
劉文靜心中一邊爲樑俊高興,一邊又擔心起來。
畢竟李秀寧乃是東宮的財政大臣,在雍州百官之中的人氣僅次於樑俊,若是她做了太子妃,雍州的勢力在東宮必然會一家獨大。
這是劉文靜不願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