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東宮。
紛亂之後,就是安靜。
樑俊的書房裡坐着五個人。
東宮太子的核心人物基本上全都在。
樑俊坐在書桌的椅子旁,一根一根的抽着煙。
劉文靜、上官瑞鶴坐在左邊。
文淵和李秀寧坐在右邊。
劉三刀身爲東宮的總管,自然是忙的收拾這場紛爭之後的攤子。
整個東宮很安靜,書房之內只有燭火在燃燒的聲音。
剛剛那種劍拔弩張的情況,最後以樑羽突然離開就結束了。
原因是因爲什麼,誰都搞不清楚。
劉文靜和上官瑞鶴也只是推測出樑羽失魂落魄離開的原因,多半和李秀寧的有關係。
而樑俊則是爲數不多知道原因的人。
李秀寧心思如發,又聰慧無比。
秦王是何等人物,她久在雍州也多有耳聞。
來到長安之後,瞭解到天策府的實力,李秀寧更是對樑羽佩服無比。
能夠在長安城這樣錯綜複雜的地方,成爲僅次於皇帝的第二大勢力,在某些意義上來說。
樑羽要比樑俊更適合坐太子。
也正是因爲如此,她纔對樑羽突然離去的原因十分的好奇。
李秀寧不會相信,光憑着自己那幾句話就能讓這位城府極深,已經準備和東宮撕破臉的秦王以這種出人意料的姿態撤退。
她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是內心之中隱隱約約有個聲音告訴自己。
樑羽的這種舉動,和她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樑俊抽完一口煙,皺了皺眉頭,將菸頭隨意的按在桌上,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裡。
“殿下知道秦王爲什麼突然離開?”
從回來之後,李秀寧就察覺到了樑俊的不正常。
他把自己等人召集過來,剛開始欲言又止,最後直接自顧自的抽起煙來,一句話也不說。
李秀寧終究還是有些耐不住,主動開口問道。
“哎,李司長,原來你叫李秀寧。”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更何況李秀寧原本就是一個極其美麗的女子。
在燈光的照耀下,更是嬌媚不可方物。
可越是這樣,越讓樑俊心中難受。
李秀寧聽了樑俊這話,反而有些奇怪問道:“難道殿下之前不知道妾身的名字麼?”
樑俊看了看她,重重的點了點頭。
一旁的劉文靜道:“李司長,殿下之前確實不知道。”
這讓李秀寧十分的不可思議,樑俊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整個雍州差不多都知道自己叫什麼。
而眼前這位太子爺,自己的頂頭上司卻不知道,實在是讓人感到有些滑稽。
“怎麼,妾身的名字就那麼的重要麼?”李秀寧更加確定今晚的事情和自己有關係。
樑俊擡頭看了看李秀寧,總感覺自己隨時會失去她。
他喜歡李秀寧麼?
傻子纔不喜歡。
這樣一個美麗、聰明,情商又高的女子就算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
更不要說,李秀寧是自己的財政衙門的司長。
自己的經濟命脈在她的手裡掌控着,李秀寧也沒有辜負自己的重託。
將財政衙門管理的井井有條,爲雍州的改制提供了強有力的保障。
整個東宮的核心人物全都知道,沒有李秀寧,只怕雍州的改制絕對不會像今日這樣順暢。
也正是因此,於公於私,樑俊都不想讓她是李秀寧。
畢竟東宮和天策府乃是生死對頭,尤其是走到了這一步。
更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看樑羽見到李秀寧的樣子,樑俊已經十分可以肯定,這個李秀寧就是樑羽前世裡的那位姐姐,平陽昭公主。
要不然爲什麼樑羽一見到李秀寧的樣子撒腿就跑了?
如果只是簡單的重名,以樑羽的性格絕對不會幹出這種丟臉面的事。
再者來說以樑俊遇到的這種情況,認識個有本事的人差不多就是穿越者。
這個李秀寧除了是那位平陽昭公主外,還能是誰。
樑俊思來想去,也知道長痛不如短痛,見李秀寧一臉疑惑的看着自己,咬了咬牙,狠下心來。
去他的,如果自己這位財政司長當真是那位平陽昭公主,她早晚也得知道現在炎朝發生了什麼。
心裡雖然做了決定,可一旦說出來,還是難以開口。
“李司長,你,你可認得一個叫柴紹的人?”
樑俊還是開口了,只是並沒有直接挑明。
李秀寧一聽樑俊口中出現柴紹兩個字,整個人像是見到了十分可怕的事情。
美目瞪大,不可思議的看着樑俊,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樑俊看在眼裡,是疼在心中。
這下算是徹底的石錘了,這位李秀寧就是樑羽前世的姐姐。
一想到一會李秀寧就會知道自己的弟弟殺掉了自己的哥哥和另外一個弟弟。
樑俊實在是難以想象,這個外表看起來無比堅強的女子究竟能不能接受得了。
“你,你,你!”李秀寧看着樑俊,腦子裡一片空白。
太子,太子怎麼會知道柴紹,太子,太子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秀寧才從震驚之中恢復過來。
在這個過程中,誰也沒有說話。
劉文靜和上官瑞鶴已經猜到了什麼原因。
畢竟樑俊平日裡沒少拿樑羽前世乾的那些事擠兌他。
每天耳薰目染,劉文靜和上官瑞鶴也多少的瞭解了樑俊前世歷史上那些朝代發生的重要事情。
從而推測出了李秀寧的身份,心裡對這位李司長也是深表同情。
“太子,太子是這麼會知道柴紹這個名字的?”李秀寧的聲音之中充滿了不安和顫抖。
樑俊咬了咬牙,道:“因爲我和你一樣,也是從那個世界而來,只不過,我是魂穿,你可能是身穿。”
這句話,樑俊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李秀寧沒有樑俊想象中崩潰掉,反而是在聽到了這句話之後陷入了死一樣的平靜。
“原來如此,難怪,難怪...”
李秀寧終究是李秀寧,這個前世歷史上唯一一個死後以軍隊葬禮下葬的奇女子,有着常人難以匹敵的強大內心。
未知纔是可怕的,但是當未知的世界向着李秀寧敞開大門之後,李秀寧就徹底的鎮定下來。
“妾身與柴紹有婚約在身,妾身未曾過門,一覺醒來就出現在了這個朝代。”
李秀寧平靜的說着,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從震驚到鎮定,不過是瞬息之間。
饒是一旁的文淵也對這位手握着東宮財政大權的李司長佩服萬分。
這位李司長究竟有多麼強大的內心,才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就接受了這一切。
文淵可是知道,當自己在得知二哥的身世的時候,可是緩了整整一天才能心平氣和的接受這個事實。
“妾身雖然與柴紹有婚約,卻也未曾見過他幾次。難道太子殿下,前世與柴紹是好友?”
李秀寧想了很多,她甚至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事情。
想要知道,卻又害怕知道。
害怕什麼?她又不清楚。
樑俊在聽到李秀寧說完這句話,心裡居然有些莫名的心安。
看着李秀寧波瀾不驚的容顏,樑俊也慢慢的平靜下來。
有些事她遲早會知道,既然已經開始說了,那邊一齊說了吧。
樑俊搖了搖頭,道:“我與柴紹並不認識,只是從史書上知道,李司長...李司長與柴紹乃是夫妻關係。”
李秀寧皺了皺眉,顯然對樑俊這話有些不知所措,臉上有些紅暈,道:“太子說笑了,妾身與他雖有婚約,卻並沒有成親,並不是柴家的媳婦。”
說到這,她倒是有些緊張,像是在極力的解釋着什麼。
樑俊微微一笑,道:“這些事,不提也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秦王。”
李秀寧心裡咯噔一聲,本能的有些害怕,害怕聽到樑俊接下來要說的事。
“秦王...秦王怎麼了?”
樑俊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秦王與我一樣,也都是魂穿過來的人,他的前世。”
李秀寧攥緊了秀手,微微有些顫抖,等待着樑俊接下來的話。
“他前世姓李,叫李世民。”樑俊還是將真相說了出來。
轟隆一聲,李秀寧整個腦子一片空白。
她剛剛想了很多種可能,這種可能也被她想到。
但是當事實出現在自己的耳邊時,饒是內心堅定如李秀寧也一時之間接受不了。
多少次的夜晚,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在想着自己能夠來到這個世界,那麼自己的兄弟姐妹們,父親母親會不會也來到了這個世界呢?
這種念頭,在李秀寧的腦海裡出現過無數次。
但是當事實真的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她又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可相信,一切又是那麼的虛無縹緲。
“當真,他,當真是世民?”
李秀寧顫抖的聲音讓樑俊更加的心疼,重重的點了點頭道:“沒錯,他就是你的弟弟,李世民。”
“那,那爲什麼,爲什麼世民見了我,會,會這般模樣?”
李秀寧的臉色煞白,看着樑俊問道。
“因爲,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樑俊不敢和她對視,他不願意看到李秀寧這個樣子。
心裡更是痛恨樑羽,爲什麼上輩子要做那種事。
雖然也能知道,那個時候也是秦王與東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但在此時此刻,樑俊卻對樑羽十分的痛恨。
“他,他做了什麼,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李秀寧現在不敢有任何的想法,整個人像是提線木偶一般。
樑俊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不知如何開口。
他不敢想象當李秀寧聽到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自相殘殺之後,會是如何的傷心。
而自己卻又無法改變這個事實,無法帶給李秀寧任何的寬慰。
一旁的劉文靜開口道:“秦王殺了太子李建成和李元吉,逼迫父親退位。”
樑羽這點破事,劉文靜通過樑俊的嘴都快聽膩了。
見樑俊不敢開口,劉文靜決定當這個惡人。
“什麼!”李秀寧不敢置信的站了起來,向着劉文靜走了一步:“你說,世民,世民殺了兄長和元吉?”
劉文靜點了點頭,道:“這就是爲什麼秦王見到李司長之後,不敢相認,失魂落魄逃走的原因。”
李秀寧只覺得天旋地轉,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一手帶大的世民居然會殺了自己的兄長和弟弟。
他們和自己可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啊。
世民,世民,世民怎麼可能會下得了手!
“不僅如此,還霸佔了嫂子和弟妹。”上官瑞鶴又補了一刀。
既然已經說了,就全部都告訴她吧。
長痛不如短痛。
李秀寧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向着地面倒下。
一旁的樑俊一直在觀察着她的舉動,見此飛快上前一把將李秀寧抱住。
劉文靜三人一見,自覺的走出書房。
淚水從李秀寧的眼睛裡流出來。
李建成的笑容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被自己一手帶大的李元吉調皮的樣子更是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兩個人的臉龐慢慢重疊,最後成爲了李世民的笑臉,彷彿對着自己說話。
“阿姐,阿姐,來追我呀!”
“阿姐,等世民以後長大了,一定給阿姐找一個天下第一的大英雄做夫君。”
“阿姐,等世民長大了,一定成爲一個大將軍,替爹爹掃平亂世,讓百姓們過上好日子!”
...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世民要這樣做!”
來到這個世界上一直從未向任何敞開心扉的李秀寧,徹底的崩潰了。
她再也壓不住心中的委屈和來到這個朝代的壓力。
緊緊的抱住樑俊,埋在樑俊的懷裡放聲痛哭。
樑俊抱緊了她,一動也不動,任由她抱着自己發泄。
心中卻暗暗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