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回來!”
樑植在後面高聲喊叫,可各路大軍像是脫繮的野狗一樣,奔着楊威而去。
這是一個連鎖反應,尤其是當洪福心口窩中箭的之後,用盡生命之中最後一絲力氣,衝着遠去的楊威發佈了最後一條命令:
“殺了他,誰殺了他就爲赤眉軍之主。”
洪福雖然是一介草莽,可終究是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
對於手下這幫人的尿性最是瞭解。
暫且不說楊威爲什麼要殺自己,如今心口中箭,洪福知道自己估計是得完蛋了。
可不報此仇,就算到了下面洪福也死不瞑目。
想要讓手下人殺了楊威,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爲自己報仇者接替自己的位置。
只有這樣,手下人爲了上位纔會想方設法除掉楊威。
事實證明洪福的做法沒錯,也證明他對手下人十分了解。
一聽只要殺了距離自己不遠受傷的楊威就能當赤眉軍的首領,身後不管是不是赤眉軍的人全都瘋了。
洪福可是把自己的家底——三萬士卒,全都帶到了長安城。
只要殺了楊威就能將這三萬人收到麾下,這可是天下最划算的買賣啊。
一時間,赤眉軍大大小小的頭領翻身上馬,衝着楊威奔去。
旁邊紅巾軍、白蓮教、綠巾軍,各種各樣雜七雜八,連他們自己都分不清的各種雜牌軍瘋了一樣。
從天空上看去,楊威帶着一隊騎兵在地上跑。
後面追兵呈一個箭頭三角形的陣勢緊隨其後。
這些雜兵倒也知道此時不是攻城的時候,也都明白現在的長安城像是刺蝟一樣,誰碰誰吃虧。
可面對楊威這個驚天大禮包的誘惑,所有人都把長安城的防備拋之腦後。
在他們心裡,全都在想,老子不是要攻城,老子只是要在楊威進城之前將他殺掉就可以。
前面知道發生什麼事的聯軍們一動起來,後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聯軍則是一頭霧水。
這是怎麼了?要攻城了麼?
甘願當炮灰的傻子找到了麼這是?
幾十萬大軍把長安城圍的水泄不通,卻遲遲不肯攻城,其中最大的願意之一就是沒人願意當炮灰。
這幫人雖然沒有什麼文化,可基本上都是打過仗的人。
全都知道攻城戰是所有戰爭中戰損最高的。
尤其是前幾波衝鋒的軍隊,運氣不好全軍覆沒都是有可能的。
因此聯軍上下誰也不願意當這個炮灰。
如今有人主動當炮灰攻城,豈不是說明我們可以跟着撿漏了?
營寨在後面的軍隊基本上都是抱着佔便宜的心來的,不求第一個進入長安,但求別人吃肉他們跟着喝湯。
整個聯軍看似散漫,可終究是一體。
此時的情況用牽一髮而全身來形容再合適不過。
圍城圍了一個多月,不少軍隊的糧食已經告急。
很多人在猶豫要不要撤軍,甚至說不少小股軍隊已經因爲糧食消耗殆盡準備調頭回去。
一聽前面有人說開始攻城了,又趕緊調頭回來。
聯營幾十裡,一層推着一層,整個聯軍瞬間動了起來。
楊威在前面跑,赤眉軍在後面追。
楊威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心中謹記劉文靜給自己的交代,故意慢慢的減緩速度。
赤眉軍這會已經紅了眼,最開始的時候心裡還有點數,知道不能追太遠。
一旦進入長安城守軍遠程武器攻擊範圍就得回去了。
可楊威一放慢速度,赤眉軍看着越來越近的楊威,心裡只有他的人頭,哪裡還記得危險。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楊威整個人的心臟碰碰直跳,整個人十分的冷靜。
劉文靜派他出城,只是想要激怒一下聯軍,讓聯軍嘗試着攻城。
只要一攻城,劉文靜就有信心將他們拉入長安城在這個大磨盤裡。
來的時候,劉文靜也囑咐了,只是一次試探,若是能把聯軍惹急了最好。
他們不上當也不強求。
楊威哪裡想事情進展的如此順利,不僅把聯軍徹底的惹毛了,看這架勢好像不破長安誓不罷休。
就在打頭的赤眉軍眼瞅着要追上楊威的時候,楊威用力一夾馬腹。
坐下駿馬吃痛,撒丫子狂奔,速度瞬間提了上來,一下子就拉開了距離。
此時一心想要殺楊威的赤眉軍早就進入長安城的攻擊範圍。
楊威一和他們拉開距離,這幫人擡頭一看,幾乎能夠清晰的看清城樓上的牀弩,心中大驚。
自己怎麼沒注意,一下子居然衝了那麼遠。
想要回頭,可是離弦的羽箭哪裡有掉頭的道理?
赤眉軍想要回頭,長安城樓上的劉文靜同意,後面這羣想要佔便宜的各路諸侯也不同意。
樑植見這幫雜牌軍居然主動出擊,最開始還想要阻攔,可隨着衝向長安城的人越來越多,一下子愣住了。
旁邊的樑羽見了,高聲怒喝:“樑植,此時不發,更待何時!”
樑植回過神來,看着一臉興奮的樑羽,趕緊命人擂鼓。
進攻的鼓聲震天響,整個聯軍徹底的動了起來。
早就磨刀霍霍的正規軍在鼓聲的催動下襬開了陣勢。
一輛輛巨型投石車緩緩的從營地裡推了出來。
早就準備多時的各種攻城器械也都露出猙獰的面目。
整個聯軍氣勢如虹,人羣像是浪潮一樣,衝着長安城拍打而來。
前面的赤眉軍想要退,後面的聯軍想要藉着炮灰的犧牲攻下城樓,一時之間,士氣高漲,讓登上瞭望臺觀戰的樑植等人十分的詫異。
這幫素質低下的賤民組成的軍隊,爲何會爆發出這般氣勢。
竟然比自己手下的錦衣衛看起來還要兇悍。
樑植哪裡知道,他眼裡這幫賤民能夠出現在此處,那全都是經過了層層篩選的。
這幫人打起仗來是真的不要命。
雖然他們打仗不要命,可不是傻子,誰都不願意當攻城的先頭炮灰。
如今有又傻又愣的打前站,這幫人自然再無顧忌。
要攻打的城池可是長安啊,那是炎朝的都城。
聽說裡面遍地都是黃金,城內的姑娘一個個美如天仙。
誰若是先攻破長安城,那遍地的黃金,滿城的仙女可都是自己的了。
最原始的慾望會讓腦子一根筋的戰士在短時間內爆發出超高的戰鬥力。
此時的聯軍就是這種狀態。
劉文靜站在城樓之上,看着不斷衝着長安城涌來的軍隊,心情是十分的激動。
“楊威啊楊威,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看着樑俊有些顫聲道:“殿下,聯軍攻城,非是我等狠心,實則是他們不識天數,助紂爲虐啊。”
眼見得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樑俊也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咬牙道:“軍師,少師,戰事指揮就交給二位了。”
劉文靜和姚廣孝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興奮之色。
“遵殿下鈞旨!”
二人拱手施禮,隨後轉身快步上了搭設在城樓之後的瞭望臺的作戰指揮室之中。
一進了指揮室,劉文靜一面下令讓城樓上的守軍按照制定的作戰計劃火力全開,一面對看着姚廣孝道:“少師,給大殿下發信號吧。”
姚廣孝點了點頭,吩咐隨身護衛點燃信號煙花。
耀眼的煙花沖天而起,在半空之中爆炸。
此時赤眉軍已經被後面的部隊推着到了第一道防線。
心裡雖然沒有戰意,可他們終究有着無數戰場廝殺經驗的。
此時前有長安城的強弩利箭,後有蜂擁而至的聯軍,知道這個時候再想撤軍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想要活命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攻下長安城。
赤眉軍趕鴨子上架,求生的慾望讓他們瞬間迸發出無比驚人的鬥志。
在頭頂上爆炸的煙花更像是吹響了衝鋒的號角。
以赤眉軍爲首的先頭部隊呼嘯着奔着長安城而來。
站在瞭望臺上的樑植等人一見這陣勢,心中欣喜萬分,若是照着這個勁頭,只要一鼓作氣,攻破長安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樑植剛要下令讓手下的錦衣衛和其他人的衛隊也加入戰鬥,一直沒有說話的樑錦卻攔住了他。
“大哥何意?”
見樑錦按住樑植想要舉起紅色旗幟的手,周圍衆人全都一臉好奇的看向了他。
樑植更是有些奇怪,皺眉看向樑錦,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樑錦鬆開樑植的手,看着遠處的長安城微微一笑,道:“老七,我且問你,聯軍之中有多少咱們的軍隊,有多少雜軍?”
樑植愣了愣,看了看周圍的人,道:“四十萬大軍,咱們的人不到一成。”
樑錦面帶微笑,道:“不到一成,也就是聯軍之中有三十五萬雜軍了?”
樑植點了點頭,不知道樑錦到底要說什麼。
一旁的樑羽卻反應過來,心中若有所思。
對於戰機的把握,在場這些人裡無人能比得上樑羽。
對於戰事的分析,在場這些人中也無人能和樑羽相比。
樑錦說到這,他就明白過來。
這位大哥接下來要說的話,也是樑羽一直在考慮的問題。
若是聯軍攻破了長安城,這幫人數衆多,派系盤根錯節的雜兵該如何解決。
即便是樑羽,面對這個問題,目前也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只能抱着走一步看一步,隨機應變的心態。
樑錦接着道:“這幫人全都是亂臣賊子,與太子一樣,皆是禍亂我大炎江山之徒,若是讓他們攻破了長安城,以我們的兵力是無法約束他們的。這三十多萬虎狼之卒進了長安城,豈不是驅走豺狼迎來虎豹?”
樑植也反應過味來,看着胸有成竹的樑錦試探道:“大哥的意思是?”
樑錦沒有說話,旁邊的樑濟則笑道:“大哥的意思自然是讓他們自相殘殺,我等坐收漁翁之利。”
樑錦點了點頭,看着樑濟道:“四弟所言甚是,等到這羣亂臣賊子與太子拼個兩敗俱傷,到時候我等將其收編,順勢攻下長安城,豈不是兩全其美?”
樑羽心中連連冷笑,可這個時候卻也不好說什麼。
畢竟樑錦說的話確實是現在對於他們來說最好的辦法。
這羣亂臣賊子始終是禍害,對付完樑俊,接下來要對付的就是這幫雜兵。
尤其是根基在江南道的赤眉軍,其對樑羽的威脅,可是比樑俊還要大。
他也早就動了在長安城解決他們的想法,只是人多眼雜,自己主動提出,必然會成爲其他人攻擊自己的緣由。
一旦被人扣上不顧大義,排除異己的帽子,只怕對自己日後的名聲不利。
如今樑錦主動提出,正合他意。
只是這項計劃須得長安城裡的樑俊配合,才能達到最大效果。
不然樑俊那邊下了死手,把他們打疼了,又知道攻下長安城沒有可能,再想趁機組織攻城,消耗他們的實力,基本就不可能了。
樑羽見樑錦成竹在胸,又想到剛剛長安城上空爆炸的煙花,心裡明白過來。
再看樑錦的眼神,充滿了玩味。
“果然不出我所料,樑錦出城,果然沒有那麼簡單。”
樑植見周圍人全都默認樑錦的提議,也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轉頭看向了樑羽道:“六哥,你藏在錦波的那些糧食,也該拿出來了吧。”
樑羽沒有任何的意外,微微一笑,道:“盟主既然這樣說了,本王馬上派人去取。”
說罷,安排手下人去錦波運糧。
解決了糧食問題,樑植又吩咐下去,讓人悄悄的將投石車後撤,同時又讓人在攻城軍隊之中高喊,攻破長安城之後賞錢多少,第一個攻入長安城又會有什麼賞賜。
一切安排妥當,樑錦又道:“只是這般,恐怕不能讓聯軍用命。”
周圍人一聽這話,全都緊皺眉頭,這位老大哥又要搞什麼事?
樑錦說完,隨手一擡,身後的趙君慕衝着瞭望臺下高聲道:“拿上來。”
只見一隊士卒各個扛着一面大旗跑了出來。
旗幟上寫着兩個大字:“督戰”
“此乃督戰隊,若有聯軍敢不用命,想要後撤,督戰隊便可將其斬殺。”
樑錦一臉的笑意,像是說一件很不起眼的事。
“大哥,此舉,未免有些過分了。”
樑濟看着督戰旗幟直皺眉,這是要將聯軍趕盡殺絕麼?
前面有長安城,後面再有督戰隊,這當真是要把聯軍往死路上逼啊。
樑植想了想,隨後點了點頭,道:“大哥所言極是,軍令如山,聯軍既然尊本王爲盟主,本王下了攻城的軍令,若敢後撤便是逃兵,本朝律法有令,但爲逃兵者,誅其父母親族。如今只是殺了他們,已是法外開恩。”
說罷看向衆人道:“諸位,煩請讓手下親衛組建督戰隊,但有逃兵,立斬不待。”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點頭應允。
一隊隊裝備精良手持利刃的正規軍扛着督戰旗幟出現在戰場後面。
但凡有掉頭的士兵,不等轉身,只是一露面,迎接他的就是一支羽箭。
樑植站在瞭望臺上看着長安城下和營帳前面越來越多的是屍體,心中竟升起一絲不忍。
這哪裡是戰場,這簡直就是一個吞食人命修羅場。
可隨即又嘆了一口氣。
這幫雜兵也並不是善徒,能夠來到長安城下,平日裡也沒少作惡。
能死在這裡,也算是將功補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