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俊睡了很久。
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這個夢裡,他做了很多事。
很多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是當他醒來的時候,那些事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可做那些事的感覺,樑俊卻記得十分清楚。
他對自己睡那麼長時間很驚訝,而更讓他驚訝的事,一覺想來,好像整個世界都變了。
皇帝死了,炎朝變了。
自己的弟弟成爲了攝政王,自己的東宮成爲了長安城真正的執掌者。
更讓樑俊想不通的事,他身邊的人,幾乎全都不認識了。
劉文靜、上官瑞鶴、道繁和尚、劉三刀。
還有那個自己醒來就一把把自己抱住,痛哭流涕的王保。
這些人,樑俊全都不認識。
他很茫然,不知道在自己睡着的這一年多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皇帝死了,這是最值得高興的事。
醒來的這半個月裡,很多人都來見自己。
這些人裡有自己認識的,有自己不認識的。
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個叫做李秀寧的司長。
樑俊身爲太子,也算是見過無數美女的人。
但像是劉秀寧這樣的女子,樑俊卻從未見過。
這半個月裡,樑俊慢慢的瞭解到自己昏睡的這一年裡長安和炎朝,究竟發生了事。
他很困惑。
因爲他不知道,爲什麼會發生這些事。
但不知道爲什麼發生這些事還不是最恐懼的。
最讓樑俊恐懼的是,他明顯的能夠察覺到,身邊這些人都在隱瞞自己一些事。
還有就是,自己原本認識的那些人,自己的兄弟們,好像全都變成了陌生人。
除了面貌之外,幾乎就是另外一個人。
樑俊問過劉文靜,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劉文靜並沒有告訴自己。
樑俊問其他人,所有人都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
有的人是刻意隱瞞,有的人則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最開始的時候,樑俊還想搞清楚答案。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心慢慢的冷靜下來。
他仔細的研究着自己昏迷這一年來發生的事。
慢慢的有些眉目。
長安現在的局面,全都是自己做的。
確切的說,是一個人藉着自己的身份做的。
這個人是誰,樑俊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局勢終於來了。
從當上太子的那一刻起,樑俊就小心謹慎的按照老師的安排,不敢有任何的紕漏。
他很懦弱,當太子並不是他的本意。
但上天選中了自己,他別無選擇。
他只想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唯唯諾諾的把這個太子當下去。
不想當皇帝,只求能夠平淡的過完一生。
他知道,這個奢望在皇室裡就是一個笑話。
從古至今,太子只有兩個結果。
要麼當了皇帝,要麼當了死人。
但他沒有任何的辦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這種無形的壓力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他想要解脫,卻不知道該如何做。
就在他以爲自己要步入前朝太子們的後塵時。
機會來了。
他發現了皇帝的異常。
經過仔細的觀察,他確定坐在皇位上的那個男人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別人假冒的。
雖然那個皇帝和自己的父親一模一樣。
但樑俊知道,他絕非看着自己長大的父親。
於是樑俊做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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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當面對質,然後親手將那個假皇帝殺掉。
他知道,自己一旦殺了皇帝,也絕對不可能再繼續當太子。
但是樑俊不在乎。
這對於他更像是一種解脫的方式。
只可惜,自己還是失敗了。
在那個假皇帝躲過自己的刺殺,拿起花瓶砸中自己的腦袋時。
樑俊想了很多。
在倒下的那個瞬間,自己的一輩子全都在浮現在腦海裡。
像是過了一百年,又像是過了一瞬間。
在昏迷的那一刻,樑俊想了很多。
他在想,自己終究確實像是其他人說的一樣無能。
連殺人這種事都做不好。
他想起年幼時,自己那位老師說的話。
在炎朝的皇室,如果不會殺人,是活不下去的。
樑俊直到那個時候方纔明白,老師的話是何等的正確。
他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吶喊。
如果再來一次,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
如果上天能夠再讓我做一回太子。
我絕對不會再像是以前那麼窩囊。
如果再來一次的話,我一定不會那麼魯莽。
這個聲音一直在心中吶喊。
直到他醒來,直到他明白了炎朝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他在百官的注視下,緩緩的從走廊中走出,坐在龍椅上。
那個聲音方纔停止。
樑俊看着大殿裡的羣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既然上天又給了自己一次機會。
那就讓老天爺看一看,我樑俊是如何將朝堂上這些人收服,帶領炎朝走向中興的。
穩定了心神,樑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緊張。
這份緊張,在山呼海嘯的朝拜聲中更加的明顯。
“諸卿平身吧。”
配合着這種緊張,樑俊的聲音也有些打顫。
或許他這個太子沒有什麼過人的能力。
無法和大殿裡的這些看起來就不好惹的皇子與大臣們相提並論。
但是有一個本事,整個大殿能和他一較高下,或者說不分伯仲的只有樑禪了。
這個本事就是裝傻示弱。
樑俊相信,自己的表現沒有任何人能夠看破。
就算連劉文靜也絕對不會看出,這個懦弱的樣子是假裝的。
他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卻知道,現在的炎朝,自己是有無上的威望的。
雖然現在的東宮是由那個叫做劉文靜的男人做主。
可是樑俊卻能發現,東宮所有的士卒和太監宮女們看向自己的眼神裡透露的臣服與尊重是真實的。
那就是他的資本。
不過,在沒有搞清楚長安和東宮發生了什麼事,自己沒有徹底掌握東宮的力量時,樑俊並不打算揭開自己的僞裝。
在他完美無瑕的表演之後,所有人全都站了起來。
“今日乃是朝會...”
樑俊看着大殿上坐着的人和站着的人,臉上露出有些憨厚的笑容。
“本宮...昏迷這麼久,全賴得諸位皇兄和大人們,方纔有今日之盛世。”
樑俊有些語無倫次,緊張的汗水從額頭上滑下。
他的表現,大殿上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不少人更是有些皺眉。
看來果然如傳聞中所說的一樣啊。
原來鳩佔鵲巢的那位太子果然消失了。
現在坐在龍椅上的這位,應該就是原來的炎朝的那位廢物太子了。
樑俊想的很好,表現的也沒有任何的紕漏。
按照他現在的能力和打算,若是換做任何一個朝代,最終的勝利都能如他所想的一般。
只是他不知道,這含元殿裡。
除了劉文靜和諸葛夕,少數幾個炎朝土著外,從上到下,從皇子到大臣,全都是穿越者。
就連站在他旁邊的新任內侍總管太監劉勝,都是來自唐朝的高力士。
“臣等恭祝太子殿下福壽安康。”
樑俊說完,樑羽站起身帶頭向樑俊行禮。
樑俊趕緊擡手示意樑羽坐下,臉上表現的更加緊張。
“攝政王,本宮昏睡的這些日子裡,辛苦你了。”
樑羽趕忙道:“臣弟身爲大炎皇室宗室,理當如此,當不得皇兄辛苦二字。”
“攝政王趕緊坐下,本宮昏迷了那麼久,朝堂政事也不清楚,今日乃是朝會之日,還得麻煩攝政王主持。”
樑俊訕訕一笑,聲音裡的緊張消散了許多。
大殿裡的人一直都在觀察着這位太子,誰也沒有在意這些變化。
畢竟廢物太子終究是太子,若是一直緊張,反倒是讓人生疑。
“不敢,今日有太子殿下與皇叔,還有諸位皇兄在,豈有臣弟主持朝會的道理。”
樑羽面色十分的嚴肅,恭敬的看了一眼坐在對面,自從進來之後就一直閉着眼睛的項羽。
前些日子裡,因爲長城守衛軍的事,項羽這老傢伙大鬧天策府。
差點沒把天策府給拆了。
打從剛剛進來,樑羽就感覺到了項羽身上的敵意。
因此一張嘴就衝着項羽撩撥。
果不其然,樑羽一說完這話,項羽的眼睛馬上就睜開了。
他看着樑羽,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原來攝政王還知道老夫是你的皇叔,老夫以爲,你當了攝政王之後,六親不認了呢。”
“來了!”
大殿內所有人一聽項羽開炮了,全都站好了。
樑錦等諸位皇子更是坐好了,抱着一副看戲的姿態。
久違的感覺啊。
劉文靜也揣起了手,像是往常一樣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閉目養神。
自打洛陽之戰後,諸王離開長安,炎朝的朝堂之上就少了幾分生氣。
以蘇信爲首的御史臺的老幾位也都交流下眼神。
互相看了看對方的鞋底。
見對方鞋底十分的高,像是縫了一塊鐵板。
全都露出欣慰的笑容。
“六親不認?”
樑羽微微一笑,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項羽道:“皇叔此話,侄兒可就聽不明白了。”
項羽看着樑羽一臉欠揍的笑容,火氣更是蹭蹭蹭的往上漲。
他剛想說話,卻被一旁的樑鳳皇按住。
樑鳳皇衝着項羽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上當。
項羽冷哼一聲,強壓住怒火,把話憋了回去。
“皇叔如此生氣,看來還在生侄兒的氣了。”
樑羽站起身來,看了看樑俊,又看了看大殿上的衆人。
“本王當初做這個攝政王,原本就是臨危受命。本王知道,自己並沒有做攝政王的能力。也曾早有言,只要太子一醒,本王就還政與太子殿下。”
他說着,看着項羽道:“皇叔,當初處理長城守衛軍去向的時候,本王可是說過,當時的方案只是暫定,一切等太子醒來,再由太子做決斷?”
項羽皺了皺眉,不知道樑羽賣什麼花招,只得點了點頭,道:“確實說過。”
“那好,如今太子殿下已經醒了,今日又是朝會之日,既然皇叔不滿意本王之前做的決定,那就請皇叔和太子殿下當着百官的面,一同商議便是。”
樑羽說到這,語氣有些委屈:“也省的皇叔誤會本王,說什麼六親不認。”
樑俊見樑羽簡單幾句話就把鍋甩在了自己身上,有些懵。
這個懵是真正的懵,而不是假裝的。
因爲他確實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就在他對樑羽的突然甩鍋有些措手不及的時候,只聽項羽蹭的一聲站了起來。
對着樑羽怒目而視,吼道:“商議個屁,你他孃的都已經把老子的軍隊拆的七零八散了,就算商議出個結果又有什麼用!”
“老子說你六親不認有錯麼?你連親兄弟都敢殺,還在乎老子這個冒牌的皇叔麼!”
項羽雖然沒經歷過之前的朝會。
但卻做足了功課,知道在朝堂上如何惹怒樑羽。
不光是項羽,在坐的所有人都跟樑俊學會了,十分清楚樑羽的憤怒點在哪裡。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樑羽的臉色馬上有些不好看。
他身後的天策府的臣子們也都一臉憤怒的看着項羽。
御史臺的御史一見項羽動怒了,全都激動起來,有些躍躍欲試。
只等着項羽動手,他們就脫下鞋子跟着一起上。
樑俊也更是懵上加懵。
看着雙方眼瞅着就要打起來,整個人徹底的慌了。
“這,這...”
樑俊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剛想靠着手腕,一步步將他們收服,誰成想,局勢一上來就如此的刺激。
這些人,這局面,自己,自己好像有些搞不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