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宰相是誰,在場所有人都不知道,更不明白太子怎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但對面這大和尚卻滿意的點了點頭。
看來太子的來歷和自己猜測的一樣,不枉自己前後奔波多日,設下慶壽寺之事。
樑俊對眼前這人的來歷並不算了解很多,畢竟前世華夏五千年曆史長流中牛人太多。
眼前這位不出意外就是前世歷史上以黑衣宰相著名的道衍和尚,姚廣孝。
姚廣孝是誰?
前世歷史上有兩個十分有名的和尚。
第一個和尚叫朱元璋,號稱前世歷史上得國最正的皇帝,創建了大名鼎鼎的明朝,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而第二個和尚則是眼前這位道衍和尚,也是前世歷史上了不得的人物。
朱棣以藩王身份爭奪天下,最後當了皇帝,要是論功行賞,這和尚得排第一。
大明改朝換代之後,姚廣孝並沒有接受朱棣的一系列封賞,反而極其的低調。
白天朝服上殿,晚上佛衣相伴,得到的賞賜全都分了親戚朋友或者手下人。
姚廣孝眼睛一閉一睜,那邊剛一死,這邊就穿越了。
毫無任何徵兆,大和尚一覺醒來就發現周圍的事全變了。
自己所在的寺廟依舊叫慶壽寺,自己依舊是這家寺廟的住持。
可除了和尚的身份之外,自己之前的身份全都消失了。
京城不再是原來的京城,成爲了長安。
當朝皇帝也不是朱棣,而是姓樑。
大和尚終究是萬軍裡殺出的終極陰人王,什麼陣勢沒見過?
左右裡看了看,發現問題不大,也不在意。
前世裡活的歲數不小,活到八十四歲,在那個朝代能活到這個歲數都算是祥瑞了。
更何況姚廣孝乃是除了皇帝之外,當世第一人,什麼榮華富貴,什麼奇珍異寶,在他面前全都視作塵土一般。
可不管怎麼樣,再厲害的人也逃不過生老病死。
姚廣孝後十幾年,上了年紀,加上又得了病,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
權勢再大、錢財再多,皇帝對自己的榮耀尊重再高,也不如能大口呼吸,大步跳躍來的爽快。
呵,這一穿越,大和尚不過是四十歲出頭,看起來雖然瘦,但身體特硬朗,倍精神。
姚廣孝這個樂呵啊,穿越來的頭一天啥也不管,圍着寺廟上下跑了十幾圈,越跑越精神,越跑越來勁。
全寺的大和尚小和尚一個個全都全都愣了,看着自家住持這一通跑。
跑完之後和尚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又讓後廚的做飯和尚弄了滿滿一桌子飯菜。
洗完澡舒服完了,又是一頓吃,一邊吃還一邊啪嘰嘴,把旁邊伺候的和尚都看餓了。
姚廣孝那個舒坦啊,前輩子對飯最大的記憶就是流食。
尤其是病重的最後幾年,那叫一個難受,吃吃不下,睡睡不着,一動渾身疼。
現在可好了,啥毛病沒有不說,年紀還不大。
一邊吃還一邊喝,因爲現在這個寺廟是三教寺,規矩不是那大。
這裡的和尚也能喝酒,只不過喝的是素酒,姚廣孝入鄉隨俗,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痛痛快快的喝了一罈子。
吃完喝完接躺了一會,又覺得不自在,緊接着邁開腿出去溜達,溜達到後半夜,和尚也累了。
來到大殿之前,見了自己這寺廟供奉的佛道儒三教聖人,千恩萬謝。
別管是哪位大神施展的神通,把自己弄到這裡來,先拜了再說吧。
這邊點了三根香恭恭敬敬的插在了香爐上。
姚廣孝雖然是和尚,除了熟讀佛家典籍,對道家和儒家研究也很深。
唸了一會經書,又唸了一會道家的典籍,最後把論語又背了一遍。
這一番折騰,是越折騰越精神,趁着功夫又把寺廟裡的藏書看了看。
一連這樣上山下山,大吃大喝三天,全寺廟的和尚都瘋了。
尋思主持這是怎麼了?往日裡多麼嫺靜的一個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一門心思就是在大殿裡唸經燒香。
這兩天是怎麼了這是,和尚們也不敢來勸。
這寺廟裡和尚大多都是四十多歲或者七八歲的小沙彌,樣貌學識都是和尚裡墊底的。
誰也沒有主意了,有一個機靈的小和尚,醜萌醜萌,法號惠聰,平日裡最得大和尚寵愛。
見師父這個模樣心裡也着急,就說不成讓後山的徐真人看看吧。
這寺廟裡大和尚都知道當朝皇帝對自己小姨子,也就是後院的徐真人的想法,平日裡莫說去後山,看一眼都覺得明天皇帝都得派人把自己颳了。
這幫和尚裡還有不少是皇帝派來的,原本是宮裡的太監。
時間長了,大傢伙也都知道,哪個是太監,剃光了頭來幹嘛的。
這幫太監四五十歲了,在宮裡一輩子也沒混出什麼,被皇帝派到寺廟裡當和尚,一個個是心灰意冷。
原本就是斷子絕孫,當太監好歹還能吃肉喝酒,這一當了和尚,是什麼盼頭也沒了。
得,在宮裡反正也沒什麼念想了,加上一大把年紀了,全當在寺廟裡養老吧。
因此這幫太監和尚和其他和尚倒是相處的不錯。
剛開始來的時候,這幫太監和尚隔上個三五天,還往宮裡遞信,徐真人最近又幹什麼了,寺廟裡的和尚老實不老實啊。
傳了一年多,這幫人和皇帝也都明白了,寺廟裡的和尚從上到下全都是老實不能再老實的本分和尚。
平日裡在山裡遇到個什麼受傷的野兔,懸崖上摘草藥的時候碰到個折了翅膀的小鳥。
這邊慈悲心起來,準備要救,那邊太監和尚一說,這是個母兔子,那是個母鳥,都能唬的這幫和尚撒手就跑。
摔死了不知道多少兔子和小鳥。
太監和尚們又委婉的提到這幫和尚的顏值,別說是徐真人,就算是山下的村姑也瞧不上他們。
往後這幫太監也就把寺廟當成了自己的養老的地方,山青水秀,也沒有宮內的你爭我鬥,活的十分愜意。
山裡的大和尚不到後山去,可這幫七八歲的小沙彌正是人煩狗嫌的時候。
天天在寺廟裡憋着不能下山,玩性上來就往後山跑。
徐妙錦平日裡在後山修行,徐家不是勳貴之後,這一世的祖上原本是長安城有名的大夫郎中。
機緣巧合之下,治好了樑老三爺爺的病症,因此一躍成了太醫院的太醫。
加之徐妙錦這一世的爹喜好舞文弄槍,與先帝從小一塊長大,成年之後南征北戰,立下了赫赫戰功,憑着功勳做了國公。
徐家的醫術反倒被徐妙錦繼承下來,前世裡徐妙錦在道觀中修行,閒時對岐黃之術也頗有研究。
到了這一世,正巧這個徐家乃是醫術世家,家中醫術典籍成山,卻無人問津。
徐妙錦就將家中醫書全都搬到後山之中,時間一長,反倒練就了頗爲高明的醫術。
在徐妙錦這,學會醫術就像前世有些人學會開車一樣。
不會開車的時候,碰都不願意碰車,一拿了駕照做夢都是開車。
小有成就的徐妙錦隔三差五就到山下的村子裡去給村民看病,時間一長,方圓這些村子都知道山上的慶壽寺的後山還有一位醫術高超的徐真人。
好在這山上的寺廟乃是三教寺,有和尚又有道姑,原本就是正常操作,大傢伙也都不在意。
有消息靈通的,知道徐妙錦的身份,悄悄和衆人說了。
大傢伙心裡對這位敢於對皇帝說不的女子心裡更是敬佩,隔三差五山下的村婦們種的瓜果梨桃或者新鮮蔬菜下市了,也都送到後山來。
徐妙錦自己還種了不少瓜果蔬菜,自己加上小丫頭也吃不了多少,恰逢寺裡的小沙彌跑後山來玩。
徐妙錦就把這些瓜果梨桃分給他們吃,小孩沒見過世面世面,拿了果子回來捨不得吃,又怕師父們看到。
平日裡寺廟裡的和尚們沒少叮囑小沙彌們不準去後山,見到了小沙彌藏在枕頭下的水果就問哪裡來的。
小沙彌們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說了,和尚們也不知道該打還是不該打,看了看一旁的太監和尚。
俗話說隔代親,太監和尚一輩子沒兒沒女,把這幫七八歲的小沙彌們當自己的孫子待。
雖說是男子,但終究年紀小,小孩沒過十歲不分男女,因此並不在意他們往徐妙錦那跑。
再來太監們平日裡也不敢去後山,對後山的情況並不瞭解,唯恐徐妙錦出了什麼事,自己這邊知道晚了,釀成什麼大禍。
也想讓小沙彌勤往後山跑,有什麼事自己也好第一時間知道。
這幫小和尚見師父們默認了,心裡那叫一個開心。
小孩嘴饞,惦記着後山徐真人那有好吃的,腿也勤快,一天恨不得往後山跑八回。
徐妙錦也喜歡這幫小和尚,終究是皇后的妹妹,雖然遠離皇城,但番邦有什麼稀罕玩意進宮,皇后也好,皇帝也罷,也都往徐妙錦這送。
更不要說徐妙錦還是國公府最小的閨女,爹孃雖然沒了,可家裡那位太醫爺爺還在,老頭心疼孫女,時不時的送東西來。
徐妙錦和小丫頭大強能吃多少,往日裡好東西全都擱壞了。
有了這幫小沙彌,比養一幫狗還有效率,別管什麼東西,給他們之後,轉眼的功夫下肚了。
因此這幫廟裡的小和尚和徐妙錦關係最好,只覺得後山的徐姑姑是天下最好的人。
這邊和尚們一說住持別是得了瘋病癔症了,那邊小和尚就說,讓徐姑姑看看吧。
這幫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徐真人醫術了得又是當朝老太醫的親孫女,傳聞盡得老太醫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本事。
如今又在後山,近在咫尺,正好來看看住持的病。
可徐妙錦的身份卻讓衆和尚犯了難,面面相覷之後全都看向了年紀最大的太監和尚。
這太監和尚之前在宮裡是個小官,在一幫太監和尚裡年紀又最大,太監和尚全都以他馬首是瞻。
和尚見其他人都看向自己,心中盤算了,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好法子,反正徐真人平日裡也沒事下山給村民看病。
如今住持瘋了,遠親不如近鄰,就請她來看一看吧。
反正這幫人都在,哪怕有人給皇帝打小報告也能說得過去。
於是一幫人趁着姚廣孝跑累了,在房間裡大吃大喝的時候,悄悄的派小沙彌去把徐妙錦請來。
徐妙錦正在後院澆菜呢,大壯提着水桶,徐妙錦拿着水勺,黃狗大強跟在二人身後。
小沙彌們噔噔噔的就跑來了,一邊跑一邊叫大事不好了。
徐妙錦一見小和尚們,眉開眼笑,放下水勺讓大壯把屋裡早就準備好的果脯點心拿出來。
這幫小和尚沒見過什麼世面,有一次在皇后把番邦進宮的一對仙鶴送給徐妙錦。
在山下被這幫小和尚見到了,大呼小叫嚷嚷着上了後山,滿臉驚恐的說大事不好了,山下來了長腳的鵝。
因此在徐妙錦心中對這幫小和尚嘴裡的大事是不以爲然的。
往日裡小和尚一見大壯從屋子裡拿出食盒,準一窩蜂的擁上去。
今天不僅一個個視若無睹,七嘴八舌說住持大師瘋了。
徐妙錦細細一問,才知道寺裡出事了,大和尚們讓小和尚來請自己。
得,去吧,雖然和住持沒打過多少交道,可徐妙錦卻知道,這住持是個好人。
平日裡不少接濟山下的窮人,自己出診的時候常聽人提起和尚的好。
讓大壯揹着醫箱,自己收拾收拾,換了道袍跟着小和尚去了寺廟。
到了寺廟之後,年紀最大的太監和尚極其恭敬,領着一幫和尚在山門口迎接。
徐妙錦也不客套,簡單的問了住持的情況,最近吃了什麼,喝了什麼,有什麼異常的表現。
這一問不要緊,大和尚們直掉眼淚。
這三天來住持是啥也沒幹,除了吃就是喝,何止是大吃大喝,簡直是胡吃海塞。
吃完之後就是跑,頭一天是圍着寺廟跑。
昨天是在整個山上跑,跑的速度那叫一個快,兔子都是他孫子。
今天要不是衆人攔着,住持得下山體察民情去。
太監和尚把徐妙錦請進了寺中,詳細的把住持這幾天吃了什麼,吃多少,幹了什麼一五一十的說了。
徐妙錦聽完直皺眉,這是瘋了吧。
一頓吃十八個菜,喝一罈子酒,三天的光景僧鞋都磨破了。
之前見過住持和尚啊,挺瘦的一個人,吃不了那麼多啊。
十八個菜就着大饅頭能吃五六個,這是餓死鬼投胎不成?
聽描述徐妙錦也看不出來什麼,直接讓和尚領着自己去見住持。
這邊姚廣孝吃飽喝足正尋思下午是在山上和兔子賽跑,還是去山下嚐嚐當地的美食。
房門一開,太監和尚身後帶着倆小和尚擁着徐妙錦進來了。
一見徐妙錦,饒是姚廣孝聰明絕頂,見識非凡。
當即就愣了,整個人滿臉的不可思議,又見到徐妙錦身後跟着三人,趕緊又恢復正常。
心中尋思:“她怎麼來了?難不成自己這些天都是幻覺,並不是來到了新的世界,還是在大明朝?這些日子都是迴光返照不成?”
姚廣孝直納悶,要說是迴光返照的幻覺也不對啊,這吃飽了撐着的感覺可是真實無比啊。
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姚廣孝並沒有表現出來。
一臉微笑的看着徐妙錦,等着她開口說話。
徐妙錦沒說話,旁邊的太監和尚道:“住持,徐真人來看您了。”
徐真人,嗯果然還是在大明朝,可寺廟裡的和尚怎麼說現在是炎朝呢?
姚廣孝直納悶,趕緊起身,剛想說話,忽而想起之前自己照鏡子,鏡子裡的模樣和自己前世雖然相似,卻絕非同一人。
又一看徐妙錦的模樣,和之前偶爾見過的不同,自己最後一次見徐妙錦的時候,她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了。
如今眼前這個徐妙錦年紀不大,最多二十出頭,看起來比記憶裡年輕的徐妙錦更美。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來的這三天裡,姚廣孝光顧着享受來之不易的年輕身體,周圍發生的這些事自己雖然也想過,但並沒往心裡去。
畢竟對於一個嘗受過臥病在牀只能吃流食的人來說,一旦擁有了健康的身體,那是比什麼權勢財富都重要的。
此時見到徐妙錦,姚廣孝才正兒八經的在心裡琢磨這是怎麼一回事。
看徐妙錦身後和尚一臉擔憂的自己,小沙彌看自己的樣子也有些陌生。
姚廣孝明白,自己這些天的行爲只怕是讓他們以爲自己是瘋了。
也罷,瘋了就瘋了吧,得,以不變應萬變,先看看你們怎麼說。
太監和尚見住持見了徐妙錦沒什麼反應,心中直道住持看來是真瘋了。
見了這位居然沒有什麼反應。
徐妙錦也有些意外。
自己和眼前這位住持雖然並沒有多少往來,但終究是住在一個山上,也算是鄰居。
剛上山的時候和尚對自己那是極其的恭敬,怎麼這會卻一言不發,一臉淡然的看着自己?
難不成真像他們所說,住持瘋了?
徐妙錦知道得了瘋病的人得順着他的意來,當下也不在意他的態度。
微微一笑,道:“道繁大師,今日貧道不請自來,還望恕罪。”
“看來她是沒有認出自己。”姚廣孝心中暗暗點頭,有了些眉目。
上一世徐妙錦見到自己,可是口稱姚少師,不是怎麼待見自己。
畢竟徐妙錦是支持建文帝的,對朱棣成見頗深,自己這個助朱棣奪得皇位的頭號功臣,在別人眼中可能算的上了不得的人物。
可是對於出身高貴的徐妙錦來說,自己在她面前還真沒有多大的面子。
“真人客氣,請。”姚廣孝微微一笑,把徐妙錦請了上座。
太監和尚也不敢靠着太近,站在門旁看着兩人。
姚廣孝和徐妙錦對面而坐,這邊小和尚趕緊上茶。
徐妙錦這麼一坐,頓時有種異樣的感覺。
眼前這和尚給自己的感覺太像一個人了!
心裡咯噔一聲,徐妙錦有種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