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德芳這封奏摺上寫了什麼,蘇信和御史臺的人並不是很清楚。
這幫人被押送到天牢裡之後,樑定昌謹記樑俊的吩咐,不能對這幫人動粗。
因此把百官帶到天牢門口,大傢伙全都處於蒙圈狀態,樑定昌也不催促,百官們依靠着本能各自找監牢待着。
平日你和我關係好,那咱倆就在一個監牢裡,我和他關係也不錯,也把他拉進來。
這種狀態下,最是能看出百官們的心裡真實的想法。
等分好了陣營一看,憑着本能這幫人分成了兩派。
一派是御史臺三人,一派則是非御史臺。
這御史臺一派自然是以蘇信爲首,非御史臺派自然是以蘇德芳爲首。
蘇信看着偌大的牢房中只剩自己和手下倆心腹,無奈又覺得好笑。
反正平日裡朝堂之上也沒有人和御史臺的人走的太近,進了天牢,這樣也好,圖個清淨。
跟這蘇德芳的那幫人也都沒覺得有什麼奇怪,兩幫人隔着欄杆井水不犯河水。
樑俊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們還都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不管是御史臺的這三個人,還是以蘇德芳爲首的那幫官員們,對樑俊極端的排斥。
反正不管你說什麼,我就是不聽,不僅不聽我還要拿眼睛瞪你,你個妖孽異端。
把樑俊氣走了以後,還有幾個官員痛心疾首跪在地上仰天長嘯,大叫天生妖孽,這是要亡國的預兆。
除了蘇信慢慢的恢復了理智,開始接受這個事實外,其他人被仰天長嘯的兄弟這麼一刺激,全都着了魔。
更是有那些個不得志的官員慷慨激昂的念起:“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整個天牢裡一時之間充滿了鬥志昂揚的氣氛。
自認爲肩負了歷史使命的百官們圍住蘇德芳,你一嘴我一言,爲了匡扶炎朝江山大計出謀劃策。
蘇德芳老頭本來性子就直,脾氣也倔,被他們的氛圍一烘,義憤填膺的開始商議舉大事的方案。
蘇信三人在一旁看着,越聽他們唸叨越覺得事情不對。
直到這幫人商議好出了牢房要按兵不動,一邊上書朝廷要把二皇子和三皇子還有身在長城的八皇子召回長安,一邊派人快馬加鞭去通知三位皇子回京。
現在在百官的心裡,朝廷中上到皇帝下到皇子們全都不再是原來梁氏的子孫,也就沒有資格待在長安城內,執掌王器。
蘇信看着這幫人有些陷入癲狂的狀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你們既然決定了要讓在外面的三位皇子回長安,爲什麼還要上奏朝廷?
朝廷這幫人看到你們的奏摺豈能有批准的可能?
這種不應該隱瞞不報,悄悄進行,等到三位皇子到了長安城外,再出城迎接的麼?
可那個節骨眼,蘇信本就被人家排除在外,他也不敢多說話,萬一得罪了這幫人,牢門可是沒有關,惹得他們惱羞成怒,出來打自己一頓可是不划算的很。
百官們商議好,一個個都覺得這是絕頂的好計,趁熱打鐵,有人叫來牢房外看守的驍騎衛,要紙要筆。
樑定昌見他們要文房四寶,也不好阻攔,恭敬的按吩咐辦了。
紙墨筆硯一到,蘇德芳刷刷刷就把奏摺寫好了,在萬衆矚目的期待下揣進了袖筒中。
這邊蘇德芳剛寫完,其實就有官員冷靜下來,來回這麼一琢磨,也察覺事情不對頭。
他倒不是覺得既然要讓三位皇子回長安城,爲何還要給朝廷寫奏摺。
反而是覺得現在這種局勢沒有自己之前想的那麼糟糕啊。
雖說整個朝廷上下的大佬們都不再是以前自己認識的大佬,可說到底這和自己好像關係並不是很大嘛。
再者來說,這幫大佬們有很多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比如兵部尚書韓勵,可不就是自己十分崇拜的歷史人物曹操麼。
如今這位大佬就在身邊,我以前不知道他的身份,現在知道了,直接投靠他不就成了。
反正皇帝現在已經不再是以前的皇帝,把三位皇子召回長安城內也是爲了推翻皇帝,都是推翻皇帝,憑什麼一定要讓樑家繼續坐天下?
這個念頭他平日是萬萬不可能有的,也就是被含元殿那匪夷所思的事一刺激,像是開了竅一樣,平日裡不敢想的今日也沒有任何負罪感的出現在腦子裡。
一旦這個念頭在腦子裡紮了根,在想去除基本上就不可能了。
越是這樣想,就越覺得有道理。
可卻又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只能憋在心裡不敢說出來。
就這樣各懷心思的等了幾個時辰,樑俊來了。
樑俊一上來就改變策略,不再和他們玩虛的,開門見山拿利益開道。
這幫人的神經被含元殿事情強行撐大,一聽到這樣的事,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細細一想反而覺得當真是一個好出路。
所謂得意忘形,被樑俊這麼一忽悠,所有人都忘了剛剛蘇德芳寫奏摺的這回事。
此時蘇老頭將奏摺拿出來,所有人的全都膽戰心驚的看着樑俊,面色慘白,心臟好像都要停止跳動一般。
“奏摺?”樑俊十分的好奇,見周圍人神色各異,納悶他們在這天牢裡又鼓搗出什麼東西出來。
站起身伸手接過來,一遍打量着周圍人的舉動,一遍緩緩將奏摺展開。
在奏摺展開的這個過程中,樑俊見到不少人冷汗連連,不由自主的跟着咽口水,心道:“看來這幫孫子剛剛是憋着壞要害我呢,我是不是該學一學曹老闆,不看着奏摺直接燒掉呢?”
一有這個念頭,樑俊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奏摺半開。
“咕咚。”
樑俊清晰的聽到周圍官員提心吊膽下意識裡喉頭聳動,跟着咽口水的聲音。
“算了,反正看這幫官員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現在安撫他們不過是權宜之計,日後少不得要找理由從東宮裡踢出去。他們還配不上燒信件的騷操作。”樑俊打定了主意,也想趁着這個機會敲打敲打他們,有這個把柄在手,也省的他們日後像樑植那樣,有便宜佔的時候抱大腿,有更大的便宜轉臉就把自己踢一邊。
唰的一聲,樑俊展開了奏摺,所有人的心隨之提了上來。
這一看不要緊,看了之後,樑俊直皺眉頭,心裡卻是有些哭笑不得。
剛剛還在尋思怎麼才能讓他們開口,把老二老三和老八召回長安城,他們反倒是爲自己鋪好了路子。
百官們看着沒什麼表情的樑俊,心裡七上八下。
撲通一聲,有那個心理脆弱的官員跪倒在地,衝着樑俊磕頭,口中哀求道:“殿下,殿下,下官一時糊塗,參與了此時,罪該萬死,懇求太子殿下念在下官糊塗,饒下官一命。”
有一個求饒的,自然也會有第二個,更何況剛剛這幫人全都向樑俊表了忠心。
一旦有了第一次向樑俊下跪臣服,再跪下來求饒就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了。
有人開了頭,呼啦一下子整個天牢裡這幫官員們又全都跪了下來,說辭都和剛剛差不多,全都是罪該萬死,懇求太子殿下恕罪的話。
在場的除了樑俊和御史臺三人外,只有蘇德芳鶴立雞羣,老頭面無表情的站在樑俊的對面。
所謂哀莫大於心死,老頭宦海沉浮一輩子,官場上什麼樣的卑鄙小人沒有見過?
可像今天這種,剛剛還義正言辭要聲討樑俊,轉眼就跪倒在地懇求太子收留的陣勢還真是頭一次見到。
“先帝爺啊,大炎朝當真是要完了啊。朝廷上下半壁江山已經不再屬於樑家,剩下的半壁全都是這種沒有骨氣的卑賤小人。”蘇德芳只覺得整個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絕望和沮喪。
樑俊將奏摺疊好,放在一旁,看着跪倒在地的衆人道:“讓二皇子、三皇子和八皇子回長安,此事可是你們商議的結果?”
“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樑俊這平淡的話一說出,地上當噹噹磕頭的聲音此起彼伏。
樑俊有些尷尬,扶起來他們不是,不扶也不是,畢竟讓這三人回來也是徐皇后給自己出的主意,樑俊思來想去也覺得沒什麼毛病。
不管這哥仨是不是和自己一樣都是穿越者,他們回來起碼可以轉移一部分注意力,把長安城的水徹底攪渾,自己好有個喘息的時間。
但依照徐皇后的意思,這種事自己還不能主動提,一旦主動提出來,又容易讓自己和軍機處更沒有緩和的餘地。
莫說是這幫跪地的官員,就算是腦子比較冷靜的御史臺三人組也猜不到樑俊此刻的心思。
所有人都以爲樑俊打算藉着這封奏摺興師問罪。
蘇信剛想說話給樑俊一個臺階,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
只聽得蘇德芳沉聲道:“太子殿下,此奏摺乃老臣一人所寫,召回三位皇子也是老臣的主意,和他們無關。”
整個天牢瞬間安靜下來,磕頭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擡起頭來看着傲然站立的蘇老頭,眼裡充滿了感激的淚水。
若不是樑俊在這,他們恨不得站起身來親這老頭一口。
蘇德芳身爲禮部尚書,又是三朝老臣,此番回到朝廷一心想要扭轉朝廷上下不正風氣。
因此對百官們的要求那是比御史臺還要嚴,這幫官員們沒少受他的氣。
往日見到蘇老頭恨不得躲着走,在他們心裡這老頭比惡鬼還難纏。
此時再看蘇德芳,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老頭是那麼的順眼。
“原來是蘇閣老,閣老不愧是我大炎朝三朝老臣,這封奏摺所寫果然是老成謀國之言。”樑俊由衷的讚賞點頭道。
這會子誰會以爲樑俊說這話時誇蘇德芳,全都以爲樑俊這是氣話。
有那個不要臉的官員一聽太子爺氣的都說反話了,一馬當先指着蘇德芳怒聲叫道:“蘇閣老,你妄爲三朝老臣,如何做出這等誤國誤民之事。二皇子和三皇子乃是被貶出城,聖上早就有言,命他們終生不得回長安。八皇子既然已經身在長城,依照祖訓,也是終生不可離開長城一步。如今聖人龍體抱恙,太子殿下監理國事,我大炎上下四海昇平,你卻要召叛王回京,是何居心?”
這人一旦不要臉起來,那是絕對不會有什麼底線的。
剛剛這幫人還覺得蘇老頭很是可愛,可隨着這人說完,衆人再看蘇德芳,那是宛如與老頭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一個個眼睛血紅,恨不得把這老頭活活打死。
彷彿蘇德芳當真做了比造反罪過還大的事。
樑俊尋聲看去,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小機靈鬼這個時候要給自己下絆子。
那官員一見樑俊看來,趕緊低頭收起凶神惡煞的表情,心裡卻十分的開心,太子爺注意到了我耶,榮華富貴在向我招手啊。
蘇信也察覺出來樑俊有些異樣,可仍舊不敢判斷自己心裡的猜測到底準不準,只等靜觀其變,不敢有任何的舉動,唯恐亂了樑俊的計劃。
蘇德芳耳聽得周圍這幫之前還爲自己馬首是瞻的官員,此時全都調轉槍頭對付自己,悽然一笑,看着樑俊道:“殿下乃是監國太子,又是天命所歸,難道還怕三位皇子不成?”
樑俊剪蘇德芳看着自己一臉鄙夷,心裡有些彆扭,這老頭怎麼就那麼倔呢。
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現在朝廷已經成了這樣了,你說你還掙扎有什麼意思?
難不成把我們這幫穿越者們全都弄死,你才滿意麼?
你身爲三朝老臣又到了這個年紀,難道還不明白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非是一家一姓的天下。
你就不能以天下百姓的角度去看待這個問題麼?
“蘇閣老言重了,言重了。”樑俊拿這老頭沒有什麼辦法,只能先想辦法糊弄過去,道:“本王雖然是監國太子,可閣老心裡應該清楚。本王初到長安,這朝廷大事向來是軍機處做主,似閣老這封奏摺,也不是本王一人能決定的。”
蘇老頭冷聲一哼,怒目金剛一般看着樑俊,忽而厲聲道:“樑俊!你口口聲聲自稱天命,可知神器不可欺,國士不可辱?如今我大炎江山已落入爾等妖孽手中,如今又這般折辱老夫,當真以爲我大炎無人麼?”
樑俊心裡叫苦:“祖宗哎,你可是我的親祖宗,我什麼時候自稱天命,又什麼時候羞辱你了。我尊敬你都還來不及呢,哪裡敢折辱你。”
那邊樑俊新收的狗腿子們一聽蘇老頭說出這樣無禮的話,一個個義憤填膺。
所謂主辱臣死,蘇老頭這樣罵太子,還當着他們的面,知道到了展現他們對樑俊忠肝義膽的時候了。
剛剛怒斥蘇德芳的官員也跟着罵道:“蘇德芳,你妄爲人臣,怎敢說出這般大逆不道之言,你...”
“住口!”蘇德芳爆聲怒喝,轉過頭來,一雙眼睛猶如利刀一般登着說話的官員:“爾等世受梁氏恩澤,如今國難在前,不說立志拂過,卻做出這般認賊爲君,拜妖爲主的事來。日後九泉之下如何面對我炎室列祖列宗,七位先帝之靈!”
“你!”那官員被蘇德芳這麼一嚇,伸出手來指着他,張大嘴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樑俊小兒!老夫歷經三朝,世代蒙受梁氏恩澤,便是萬死也難相報,如今爾等妖孽篡我大炎神器,又有無恥小人爲爾張目,待得三位皇子歸來之日,便是爾等滅亡之時。”
蘇德芳指着樑俊咬牙切齒說到,噗嗤一聲,一口鮮血吐在了地上。
“不好!”樑俊見老頭這樣,心中一驚,剛想上前扶他,只見老頭子快步衝着牆壁奔去,速度之快,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一聲沉悶的聲音響起,蘇德芳以頭撞牆,鮮血直流,身子一軟癱倒在地,頃刻之間就沒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