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的黨派都在趁馬士英宴請周經武與李有成的兩日期間商討對策,而剛剛來到南京城三天不到的神武軍卻打出了十分令人意外的一張牌。
周經武作爲外軍,並沒有請示南京鎮守太監劉福與守備勳臣徐文爵中的任何一人就斷然下令神武軍開始大規模調動,將矛頭直指向那些所謂奉己爲國的復社士子。
同一時間的復社書院內,顯然也並沒有預料到此事。
張採剛剛從錢府被打發回到書房,依舊對錢謙益的回絕耿耿於懷,他本來十分確信錢謙益聽聞此事以後,會毫不猶豫的同意下來,畢竟最想換個皇帝的就是朝中的東林重臣們。
張採先是坐在位子上氣哄哄喝了口茶,這纔是說道:“沒想到,老夫是真沒想到,錢老居然如此膽小怕事!看來我們要換個法子了,還沒到晚上,還有時間!”
張採將自己和錢謙益在府中對話內容添油加醋這麼一說,書房之內等待好消息的士子們一下子都是慌了神。
“這可怎麼辦,就連錢老先是都擺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自己這些人去鬧,能成嗎?”一個來自浙西文社的書生起身來回踱步,說完之後轉身就要離開。
看這人的模樣,其他士子也都是心中慌亂。
“是啊,這搞不好新君立不成,自己還要倒搭進去!”
“我看,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張採靜靜看着眼前這幫人,這些士子一個個雖然看着大義凜然,但實際上內中卻都是貪生怕死之輩,這些內情,他心中卻也明白。
不多時,張採靜靜捋了捋鬍子,笑道:“看看你們一個個擔驚受怕的模樣,哪還有我復社中人的樣子?”
聽到張採的訓斥,許多熱鍋上螞蟻一般的士子都是靜下來,各自羞愧的低下頭,可是這樣下去畢竟不是辦法,正在士子們即將因留與逃而再起爭端之時,張採卻忽然轉頭問道:
“周鍾呢,不會也跑了吧?”
被問到話的士子還沒來得及作答,就聽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周鍾帶着身後數不清人數的士子走進書院,笑着說道:
“南郭先生真是小看在下了,既然已經應了諸位,怎好再臨陣脫逃?”
吳偉業看到周鐘身後來自各個書院的學生,也是笑着說道:“南郭先生,介生辦事可是真夠快的,學生還沒怎麼動作,他這就已經召集到了這麼多的人手。”
看見院子當中個個義憤填膺的讀書人,書房中的復社士子們都是鬆了口氣,張採更是心下大定,讚揚道:“介生畢竟頗負盛名,又曾入朝爲官,豈是浪得虛名?”
“若是介生連這點兒人手都召集不到,那纔是天下一等一的怪事了。”
看着自己身後滿登登的學生,再聽見東林中頗有分量的南郭先生如此讚揚自己,周鍾也是頗有些意氣風發,大笑道:“南郭先生過譽了,在下身後這些,還只是天下間爲國憂慮的讀書人很小一部分罷了。”
“若是多給我幾天時間,怕還不只有這麼點人。”
張採點點頭,說道:“嗯,既然人手都齊了,錢老那邊也指望不上,那咱們就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介生,立即將你找來這些學生散發出去,最好在一個晚上的時間裡,搞的整個南京城人盡皆知纔好!”
“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對咱們就越是有利!”
“還有,爲長遠計,需要留個後手。介生還是要回翰林做官,把這玩意帶過去,花再多的銀子也要託人向那昏君進獻上去,一千兩不成就兩千兩,兩千兩不成那就一萬兩!咱們能不能翻身,就靠這小小的神龍丹了。”
周鍾將那小盒子接到手一看,當下就是大吃一驚,哆哆嗦嗦的說道:“這玩意進獻給皇帝,那可是十惡不赦、誅殺九族的大罪,這...至於嗎...?”
“呵呵。”張採冷笑一聲,說道:“你怕什麼,這神龍丹和靈露飲不同,這玩意尋常百姓幾乎家家都有,地主豪紳更是愛不釋手,乃是溫腎壯陽的閨房至寶,不是什麼秘密了。
“這昏君年方三十餘歲,正值龍虎之時,只要粘上,想停下來,可就沒有那麼難了,到時候再悄悄加大劑量,好讓這昏君死前幾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說着,張採陰鷙的臉上更升起一絲狠毒。
“你不必詢問過多,只消將此物悄悄的進獻上去,就算此次我復社被誅,但東林仍存,昏君不出一月,必會暴斃!”
吳偉業有些擔憂,勸道:“經過上次太醫院翁炳實那件事,太醫院的人基本都換了,都是新來一個叫吳又可的御醫在掌管。”
“介生本就是東林人士,想要重新入朝爲官自是不困難,差人託句話就是,將這神龍丹帶到京師也算不得不困難,可要是想在昏君爪牙的重重護衛之下將此物進獻上去,可就是難上加難了。稍有不慎,被夷平十族都有可能啊!”
正在商議,卻從門外慌張跑來一個士子,進門便是喊道:
“不好了,南郭先生,方纔有一隊兵去把咱們的書社給查封了,就連本地的東廠和錦衣衛衙門都派人出來了,據說正朝這邊來呢!”
“你說什麼!”吳偉業大叫一聲,顫聲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京營幹的?”
那書生連連搖頭,說道:“看衣甲,不是京營的人,倒像是那幫前幾日纔來到城內的什麼神武軍。”
張採聽了,心道不好,趕緊指着後面道:“介生快從後門走,你直接回京城去找工部侍郎劉宗周劉大人,他一定會幫你的。”
“那...南郭先生保重,在下先走了!”事已至此,周鍾便也顧不得什麼繁文縟節,二話沒說,收起手中的神龍丹,直接轉身奔着後門就走。
張採鬆了口氣,胸中升騰起一股怒火,正要帶着衆多東林書生出門看看到底是誰膽子這麼大,但還沒等他動作起來,冷不丁的,房門卻忽然被人“砰”的一聲踹開。
書房中一幫各個書社的大才子們正欲發火,見到進門之人的裝束以後,卻又沒有一個人敢說出什麼話來,只有張採靜靜說道:
“李千戶,馬天官不是在鎮守府的宴席上給你接風洗塵嗎,怎麼忽然到我這書院來了?”
進門的正是怕這些書生再搞出什麼幺蛾子而提前一步趕到控制局勢的李有成以及十幾個東廠番子,這些人各自帶着尖冒,踏着白皮靴,腰間掛着東廠標配的雙刀,看樣子就是狠角色。
李有成作爲王承恩佈置到南京一帶,意圖恢復東廠在江南控制力的主事千戶,看見周圍滿登登的士子們卻也是毫無懼色,四處環視一眼,強行把宋徵輿從位子揪起來,一屁股坐上去,嘿嘿笑着說道:
“光天化日的,你們這一大幫人聚在一起想幹什麼,難道是要造反不成?”
這時候,吳偉業再也忍受不住,起身怒聲道:“這天下還有沒有王法?我等生員、士子聚衆講學,乃是天經地義之事,難道還讓我們有話不能說,停止授學不成!”
聞言,李有成將腰間雙刀解下來“砰”的一聲砸在桌子上,見周圍士子們嚇了一跳,這纔是起身走到吳偉業眼前,緊緊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姓吳的,那你來告訴告訴我,皇上允許你等講學授課,是讓你們在這蠱惑人心,唯恐天下不亂來的嗎,嗯?”
說完,見吳偉業不敢吭聲,李有成呵呵一笑,大馬金刀的坐回去,冷笑着道:“東林的兔崽子們,咱東廠幾年沒來,怎麼着,都長本事想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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