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

綠果忙將筷子送到她面前, 說:“不管如何, 小姐還是先用午飯吧。”

心兒接了筷子,卻呆呆望着那飯菜出神, 自己究竟應該如何是好呢?

到了下午時分,心兒正在房內看書, 綠果在一旁做針線。便聽到簾子一響, 木棉領着個小丫鬟走了進來, 那小丫鬟手中捧着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托盤上是一盤金黃剔透的枇杷。她將托盤上的枇杷放在桌上當中, 口中說道:“這是莊子剛送來的枇杷,老夫人說二爺最喜歡吃枇杷,便忙遣奴婢送來,給二爺和二奶奶嚐嚐鮮。”

心兒謝過了她,那小丫鬟便退了出去。心兒瞧了瞧那枇杷, 對木棉說道:“木棉,你去給二爺送到書房去吧。”

木棉便仍將那枇杷裝在托盤內, 正要出去,卻不妨聽心兒說道:“你且等等。”

木棉忙停了腳, 心兒緩緩擱下手中的書, 站起身來,說道:“成親這麼久, 還從未去二爺書房瞧過,今日,便去瞧瞧吧。”

綠果與木棉聞言都不由得歡喜起來, 綠果忙接過木棉手中的托盤,木棉忙說道:“奴婢爲二奶奶帶路。”心兒便隨着她往書房走去。

心兒來到楊府近一個月的時間,卻還不知楊墨的書房在哪裡,原來這書房竟緊挨着海棠苑,只隔了一道門而已。

三人穿過門,便瞧到了一個窄小的遊廊,廊壁上只鑿了幾孔小小的梅花窗,光線透過這些小窗,一縷縷灑了進來,倒添了幾分明明暗暗的錯落。沿着遊廊轉了個彎,便瞧到了一株蒼天古柏,樹後便是兩間雕樑畫棟的正房,正中的匾額上是的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清寧居”。

三人還未走入,便聽到裡面傳來杜若“咯咯”的笑聲,她的笑聲甜得似乎能擠出蜜來,三人聞聲,都不由得停了腳。

心兒瞧到綠果與木棉面面相覷,也問道:“我們若是這麼冒失地進去,會不會擾了二爺的興致?”

綠果不妨她這麼說,瞥了裡面一眼,忿忿地說道:“二奶奶來瞧二爺,可不是名正言順的?難道還要避着旁人不成?”

心兒望了她一眼,說:“也罷,既都來了,也該進去瞧瞧。”說着,她便徑直往裡走去。她雖朝前邁着步子,可心中也仍有些忐忑,若是真撞到了什麼,豈不是尷尬?

屋內的丫鬟葵兒瞧到心兒,忙迎了出來,說道:“二奶奶來了。”

只聽屋內的笑聲戛然而止,心兒暗暗鬆了口氣,對葵兒笑笑,說:“二爺可在裡面?”

葵兒朝裡面瞅了一眼,才說道:“二爺在裡面。”

心兒笑笑,便略提高了聲音說道:“莊子上送來的枇杷,我特意給二爺送了來。”

葵兒忙說道:“二奶奶請。”

心兒想他定然聽到自己的聲音了,想來也免了幾分尷尬。葵兒掀了簾子,心兒便緩緩走了進去。

不想她剛進了裡間,擡眼便瞧到楊墨與杜若二人正站在書案前,而他正站在她身後將她環在懷中,握着她的手在紙上寫着字,兩人面貼着面,身挨着身,她兩鬢的青絲正絲絲繞繞輕撫着他俊逸的下巴。心兒忽然覺得臉上有些發燙,竟是自己打擾了他二人耳鬢廝磨。

她正要低下頭去,卻瞧到楊墨緩緩擡眼望向了自己。她略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聲說道:“二爺。”

他懷裡的杜若也似乎才瞧到有人來,忙垂下頭,擡手抿了抿兩鬢略有些紛亂的頭髮,可人卻仍緊緊靠在他懷中。

楊墨仍望着心兒,她忙着避開自己的眼睛,垂了頭,臉上竟飛起兩抹紅暈來,他忽想到圓房那日她也並未有如此羞怯的神情來,可如今倒是有些侷促起來,他不禁輕輕皺了眉。半晌,他才收回了目光,鬆了杜若的手,將筆擱了下來。

杜若這才離了他胸前,輕聲叫了聲:“二奶奶。”

心兒衝她笑笑,說:“老夫人送了枇杷來給二爺,我便到這裡來瞧瞧。”

他聞言不由得眉頭更深了些,冷冷地說道:“二奶奶既是來送枇杷的,那便擱在那桌上好了。”他說着,伸手指了指窗旁的一張方案上。

綠果聞言,便將那盤子擱了下來。

一時屋內衆人都沒有開口說話,屋內忽然靜得連一絲聲音都不聞。心兒想到方纔楊墨與杜若的神情,又想這些日子他流連書房,也是這杜若陪在身邊,想來他對這丫鬟甚是喜愛。二人情投意合,若是自己不加干涉,或許日後他也能與自己相敬如賓、互不相擾。

想到這裡,她倒鬆了口氣,緩緩對衆人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我有話要對二爺說。”

綠果與木棉聞言,忙退了出去,杜若望了楊墨一眼,瞧到他卻並不望自己一眼,便只得隨着衆人走了出去。屋內便只留了心兒與楊墨二人。

楊墨伸手拿起案旁的軟巾,擦了擦手,問道:“不知二奶奶光臨在下這清寧居有何貴幹?”

心兒也不去瞧他,只上下打量着屋內的陳設,緩緩說道:“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難怪二爺日日流連於書房,這裡果然是集天地之清寧的好去處。”

楊墨擡眼望了她一眼,也抄了手望着自己雅緻的書房,緩緩說道:“不想二奶奶還知道這清寧居的出處來。”

心兒莞爾一笑,說道:“二爺流連這清寧居恐怕不僅僅只是喜歡這裡的雅緻吧?有佳人相伴左右,想來這詩書讀起來也更有一番味道來。”

楊墨不妨她這麼說,不由得望向她,只瞧到她嘴角帶着笑,似乎並不像是拈酸吃醋的模樣,他不禁冷下臉來,問:“二奶奶自從過了門,還是頭一次到我的書房來,難道只是爲了說這番話?”

心兒擡起頭,望了他一眼,笑笑,說道:“我今日有一事來求二爺。”

“求我?”楊墨不由得眯起眼睛,走到她面前,細細打量了她一番,才問道,“二奶奶也有求我楊墨的時候,在下可真是受寵若驚。”

心兒也不去理睬他的戲謔,只說道:“今日二爺也瞧到了,祖母怪我未能好生照料二爺,我思來想去,恐怕是因爲二爺這些日子都歇在書房的緣由。瞧得出二爺喜歡這清寧居、也喜歡杜若妹妹,我日後定也不會打擾二爺在清寧居這閒雲野鶴般的日子,只求二爺能時不時回海棠苑歇上一宿,這樣老夫人與衆人面前,我也好……”

“你也好有個交代,是嗎?”她還沒說完,卻不妨楊墨打斷了她的話。

心兒不由得一震,她擡眼望向楊墨,他眼中冷冷的目光夾着幾絲怒火,緊緊盯着自己。她不由得想到那日他將自己推到八仙桌上,撞得肋下生疼,她忽有些怕了起來,不由自主地想往後退去,卻不妨手被他一把緊緊握住。心兒忙朝身後瞥了一眼,卻瞧到身後正是他的書案,她不由得有些害怕了起來。

楊墨聽到她竟這樣雲淡風輕地想“請”自己回海棠苑,還口口聲聲說不會打擾自己在清寧居的日子,他胸口忽騰起一團火來,不由得一把抓住她的手,恨不得將她剖開來瞧瞧,她究竟有沒有心?

他不妨瞧到她回頭望了望,眼中涌上一絲恐懼來。他忽想到成親第二日自己將她一把推到八仙桌上,似乎傷到了她,不想她竟是怕了自己。他想到這裡,不由得緩緩鬆了握着心兒的手。

心兒忙抽出手,連着往後退了兩步,直靠在書案上,她雙手緊緊抓住他的書案,望着他,不知他還要做出什麼舉動來。

楊墨瞧到她纖長的手指由於緊扣着書案似乎泛起青白的光來,他的心忽得軟了下來,輕聲說道:“上次我吃了酒,一時失手傷了你,可我,我並非是你想的那般粗魯不堪,你也無需這般防着我。”

心兒慢慢鬆了手,垂下頭,沒有開口。

他緩緩走到她面前,說:“只是你方纔的話,我並不能答應。”

心兒聽他竟不答應,不免急了起來,說道:“我知道二爺不喜歡回海棠苑,可,可二爺畢竟不能日日只在這書房裡,若是祖母知道了……”

“祖母?你眼中難道只有祖母不成?”楊墨忍不住問道。

心兒不妨他這麼問,想了想,索性說道:“不是僅僅爲了祖母,也是爲了我自己。”

“哦?”楊墨不由得問道,他眯起眼睛望着她,聽她說下去。

心兒擡眼瞧到他不似方纔那麼怒氣衝衝,略鬆了口氣,說道:“我既然已經嫁入楊府,便只想在楊府安安生生地度過餘生。二爺喜歡在這裡便在這裡,喜歡讓誰在身邊伺候便讓誰在身邊伺候,我定不會橫加干涉,我只求能與二爺相敬如賓,讓我在這楊府終老。”說到這裡,她的語氣竟有些懇求。

楊墨不妨她講出這樣的話來,吃了一驚,有些呆呆地望着面前略有些瘦削的心兒,緩緩問道:“二奶奶嫁給我楊墨,只求得能與我相安無事,在楊府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