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慮

他這一番話說罷, 兄弟二人皆是滿臉愕然, 沈仲彥不由得問道:“父親是說有人來向父親提親,要求娶大姐?”

一旁的沈伯彥想了想, 說:“若是尋常人家求娶,父親不中意, 便可不允。從前也有人家前來提親, 父親都未應允, 今日父親如此爲難, 莫不是這親事不允還不可?”

沈青正望着二人點了點頭, 輕嘆了口氣,說:“伯彥說的極是,今日柳大人私下告訴爲父,太子今日向聖上請安時,提到要在幾家臣子家挑選太子選侍、才人和淑女等妾室, 並還呈上了一份所選臣子的名單,上面便有爲父的名字, 其他幾家也是素來與東宮少有往來的臣子。”

沈伯彥不由得說:“若是聖上準了,玉柔年已及笄又沒有婚約在身, 定然是會入選。”

沈青正皺起眉來, 說道:“爲父何嘗不知,這便是爲父發愁的原因。”

沈伯彥仍有疑惑, 問道:“父親自從去年從浙江府回來之後,行事更加低調,鮮少見客, 更不與太子一黨的人往來,可不知太子爲何仍有意拉攏父親?”

沈青正嘆了口氣,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去年爲父向聖上稟明浙江知府蘇延年稅收作假之事,可聖上卻充耳不聞,並未去查此事。太子心中仍有顧慮,又忌憚爲父知曉此事,幾次在朝堂想彈劾爲父,可聖上卻含糊其辭,未做深究。太子見狀,便想拉攏爲父,若是玉柔被選爲太子選侍,那麼從此我們沈家便與東宮緊緊綁在了一起。”

一旁的沈仲彥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弊,跺腳說道:“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把嶽三哥和大姐的親事先定下來,有了婚約,父親也不必如此爲難了。”

沈青正搖了搖頭,說:“誰也沒料到太子仍有意拉攏沈家,去年德妃娘娘要將她的外甥女許給伯彥,爲父婉拒,匆匆託人去柳家提親。萬萬沒料到,他們竟不死心,如今倒是打起了玉柔的主意。”

說罷,他站起身來,踱了幾步,才說道:“我們與岳家是幾世的交情,明屹也是爲父與你們母親都瞧中的,不想他卻無心兒女婚事,一心投身沙場。當初你們母親得知明屹要去西北,哭哭啼啼,爲父還說她是婦人之見,如今倒是爲父錯了。想到玉柔日後要嫁入太子府,成爲東宮牽制爲父的棋子,爲父不免痛心。”

沈仲彥擡頭看到他眼底的痛楚,心中也酸楚起來,只垂着頭黯然傷神。

一旁的沈伯彥略思量了一番,說:“父親,如今聖上的詔書還沒有下來,我們不如去岳家找嶽老夫人商議一番,她老人家素來中意玉柔,若是得知此事,怕也是心中不捨,不如我們先立了婚約,等到詔書下來時,玉柔已是許了人家的人了。”

沈青正略沉吟了一番,說:“爲父也想過,若是我們去求嶽老夫人,她老人家定是會同意,可柳大人告訴爲父,太子已經向聖上稟明,這名單上的臣子,都是家中有適婚女子,且沒有婚配的。若是我們此刻與岳家結親,不僅會惹禍上身,恐怕會牽連岳家。”

沈仲彥也有些着急起來,問道:“難道我們只能這樣看着玉柔被選爲太子選侍?”

沈青正忽想到了什麼,說道:“只是此事頗爲蹊蹺,自玉柔及笄之後,也有幾戶人家想同我們沈家結親,爲父與你們母親早認定了岳家,便將這幾家人家都推了,只說玉柔年紀小,不捨她這麼早出閣,可話雖這麼說,明白的人都知道,我們沈家已有中意的人家。”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擡眼望了望面前的兩個兒子,緩緩說道:“可偏偏明屹一去西北,東宮便求聖上要挑選選侍,還聲稱名錄上的人家都有適婚未有婚約的女子,東宮是如何知道我們與岳家兩家有意,卻沒有婚約?”

沈伯彥也垂頭想了想,說道:“我們與岳家的婚事雖未言明,可相熟的倒都知道,只是明屹出征,我們二家並未立下婚約,此事倒是隻有近親才知曉,父親是懷疑有人將這消息告訴了東宮,東宮才動了這心思?”

沈青正輕輕點了點頭,說道:“爲父也正是這麼擔心的。”

沈伯彥倒吸了口氣,說道:“只是我們與東宮鮮少往來,而親近的人也遠着東宮,不知是誰竟一心向着東宮?”

沈青正搖了搖頭,說道:“一時也難猜出是何人,只是事已至此,我們沈家又只有玉柔這麼一個適齡女子,爲父實在不忍心將玉柔送去東宮。”

沈伯彥也垂下頭去,玉柔端莊聰慧,頗得父親的心,若是送去東宮,豈不是將父親的心頭肉剜了下去。可府內再沒有旁人能替得了玉柔了,父親也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想到這裡,他忽得一怔,他想到了心兒,忙擡眼望向沈青正。

沈青正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一動,沉吟了半晌,終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此事萬萬不可。”

沈伯彥想了想,說道:“父親若是不捨玉柔,便只有如此了。”

沈青正仍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並不是爲父不捨她,只是她身世本就不能昭告天下,若是有人深究起來,恐怕會牽連到我們沈家,此事還是萬萬不可。”

沈仲彥不明白他二人話中的意思,只問道:“父親說什麼萬萬不可?”

沈青正瞧了他一眼,說:“爲父斟酌了半日,我們在這裡着急也沒什麼用。目前只有聖上一人才能定下此事。聖上近來交給太子辦的差事也不如以往多了,許多要緊的事倒是交給安郡王去辦。若是聖上心中已經認定太子爲皇位的不二人選,那必然會默許太子此次的請求。若是聖上心中有所顧慮,便一眼能看出太子此舉是在朝中拉攏臣子,想必聖上定會細細斟酌,再做決定。”

沈伯彥兄弟二人不妨這後面竟還有這樣的牽扯,便都點了點頭,心中又燃起一絲希望來。

半晌,沈青正才緩緩的說道:“眼下,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只能是靜觀其變,你們先不要同你們的母親講,省得她憂心。”

兄弟二人點頭應了下來,見沈青正已經提筆要看公文了,便躬身退了出來。

且說心兒離開了梨香園,便往福祿居去找素心去了。明日三月初三是上巳節,更是心兒母親的冥壽,心兒心中惦記,便想晚上趁無人的時候給母親上柱香。她昨日在玉藕軒找了半日,除了二爺沈仲彥常用的安息香、甜香之外,竟沒找到可以焚與亡人的線香。她想到大夫人信佛,屋內時常會焚着檀香,便與素心說好了,今日去取幾支用。

到了福祿居,二人在迴廊上說了一會兒話,素心便取了包好的幾支赤檀線香,另還拿出個小巧的黃銅香爐來,一併交給心兒,說:“既是給母親做冥壽,只有香,沒有香爐可不成。”

心兒心中感激,接了東西,謝過她的好意才往玉藕軒去了。

素心看她走遠了,才轉身進了正廳。

大夫人陸氏正隔着簾子看外面的海棠花,見素心進來了,便問道:“我方纔見你和一個小丫鬟在外面說話,可是玉藕軒的心兒?”

素心聽夫人這麼問,便如實回答說:“正是心兒,她來找奴婢借幾支線香。”

陸氏問:“她要線香做什麼?”

素心便一五一十地答道:“明日是心兒孃親的冥壽,心兒想焚幾支香,也算是祭奠她娘了。”

“哦,原來是這樣,”陸氏想了想,又說:“明日是三月初三,不正是上巳節嗎?心兒她娘倒是生的巧。”

素心也笑道:“誰說不是呢,上巳節也是女兒節,人人都說上巳節出生的女子定然是容貌出衆呢。”她說罷,自知失言,她知陸氏一向不喜歡心兒,便忙住了口。

陸氏面前出現心兒的面容,微微皺了皺眉頭,說:“論相貌,心兒倒是不比旁的丫鬟差,想必她娘也定是個美人。”

素心本怕夫人遷怒於心兒,不妨今日大夫人誇心兒相貌好,不由得怔了一下,旋即忙笑道:“夫人說的極是。”

陸氏似乎看出素心的心思,轉眼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說:“我知道你與她素來交好,可日後還是要遠着她些。我最瞧不慣她那副不緊不慢的模樣。”

見素心微微點了點頭,她又接着問道:“你可發現她出落得越來越像什麼人了?”

素心仔細想了想,搖搖頭,說:“奴婢瞧不出來她像什麼人。”

陸氏也想了一陣子,說:“近來我見到她幾次,心中隱隱覺得她像一個人,可想來想去,也沒想出來究竟是像誰。”

素心扶她在椅子上坐下來,說:“夫人見過的人多了,豈能個個都記得,許是哪家的丫鬟。”

陸氏搖搖頭,說:“不去想了,許是身邊丫鬟們多了,一時有相像的也是有的。”

素心也點了點頭,便捧了茶給陸氏。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的信息量比較大哦,小主們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