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絕

他忙點點頭, 說:“孫兒昨日去穆府拜訪了老夫人, 瞧到穆家老夫人的身子倒還好,並不似祖母說的那般。”

嶽老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半晌笑了笑,說:“我這老妹妹一向乖覺的很, 她這般閉門謝客, 又不知唱得是哪出。”

嶽明屹也笑了笑, 說:“孫兒看穆老夫人倒是慈眉善目, 對孫兒這些晚輩和藹的很。”

嶽老夫人笑了笑, 擡眼望了他一眼,緩緩問道:“明屹從前在西北時,可曾見過穆家幾位小姐?”

嶽明屹不妨她這麼問,想了想,說:“孫子本是受命送穆家老小回都城, 便見過了穆家衆人,雖見過幾位小姐, 卻也不敢造次,並沒說過話。後因戰事再起, 便委了他人護送穆家, 便再沒有見過。”

嶽老夫人點了點頭,緩緩說道:“祖母倒是瞧到過穆家幾位小姐, 三小姐與四小姐的及笄禮上,你母親還是她二人的贊者。”

嶽明屹點了點頭,岳家與穆家本是世交, 加之兩位老夫人一向親厚,穆家小姐的及笄禮請了祖母等人,倒也人之常情,他這麼想着,便沒有開口。

嶽老夫人輕輕抿了口茶,說:“祖母瞧着穆家這兩位小姐模樣倒是好的,性子雖然各有千秋,可都是溫柔平和之人,祖母想,若是能與穆家結親,也算得上是良緣。”

嶽明屹不妨她這麼說,不由得一呆,嶽老夫人不去理他,繼續說道:“雖然兩位小姐都是極好的人選,可祖母心中更中意穆家四小姐,你二人的性子,倒也相配。”

四小姐?嶽明屹眼前隱隱約約出現了那個翠竹林後的清瘦身影,可終還是搖了搖頭,說道:“祖母,您知道孫兒的性子,孫兒自小頑劣,又性子冷淡,若娶得中意之人倒也罷了,若非如此,恐怕會誤了旁人的終身。”

嶽老夫人頭一次聽到他如此說來,擡眼瞧到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由得一怔,緩緩說道:“祖母從前可未曾聽明屹如此說過。”

他眼前出現了心兒的面容,又想到她如今不知身在何處,心中不僅有些焦急起來。他微微蹙了眉,輕輕握了嶽老夫人的手,有些動情地說:“孫兒知道祖母疼愛孫兒,祖母定也盼着孫兒娶親後能夫妻和順。可孫兒知道,若是二人不能合心合德,則難免日後心生嫌隙,反倒是辱沒了祖母的美意。”

嶽老夫人仍緊緊望着他,緩緩問道:“莫不是明屹心中還在掛念着從前的沈家大小姐?”

嶽明屹沒料到她會這麼問,不由得笑了笑,說:“祖母,沈家大小姐如今貴爲皇后娘娘,孫兒豈敢掛念?”

嶽老夫人瞧出他不似在撒謊,輕輕舒了口氣,說:“那便好。那明屹心中可有中意的女子?”

嶽明屹想了想,張了張口,終還是緩緩搖了搖頭,他不知該如何開口。若是知道他中意一個丫鬟,不知祖母與母親該做何感想。何況如今心兒下落不明,連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哪裡。

嶽老夫人見他神情有些黯淡,緩緩說道:“明屹你知道,自古婚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祖母肯依你將這事拖了下來,恐怕你娘也要着急了。前幾日她還同我講起,你大姐的婆家尚書大人家倒是有一位未出閣的小姐,年紀與你倒也合適。”

嶽明屹想都沒想,便輕輕搖了搖頭,說:“祖母,不管是御醫家的小姐,還是尚書家的小姐,孫兒全都無意,還望祖母體諒。”

嶽老夫人聞言輕輕嘆了口氣,說:“上次祖母在濟慈寺裡問過那裡的慧覺大師,大師只說你命不該早娶,可不想你卻也有這心思。”

嶽明屹沒有開口,只低下頭,嶽老夫人正要說話,卻見嶽夫人秦氏緩緩走了進來。

嶽明屹忙起身問安,秦氏瞧到他也在,眼中的笑意更多了幾分,說道:“明屹雖日日冷着臉不苟言笑,倒是最有孝心的,得空便來陪祖母說話。”

嶽老夫人也笑了笑,一旁的孫嬤嬤說道:“自打三爺回來以後,老夫人胃口好了許多,氣色也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呢。”

秦氏笑了笑,親手爲嶽老夫人添了茶,說道:“也不枉母親對明屹的疼愛。”

嶽老夫人更加歡喜,婆媳二人便說起了他小時的種種趣事,嶽明屹便只在一旁靜靜地坐着,心中仍惦念着福鎖,不知他是否將沈家小廝邀了出來,又是否打探出了心兒的去向。

嶽明屹正想着,不妨忽聽到母親秦氏叫他的名字。他忙回過神來,秦氏有些嗔怨地說道:“你這孩子今日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

嶽明屹忙笑道:“兒子少時這些事情,祖母與母親不知講過多少遍了。”

秦氏笑笑,說:“你們兄弟幾人,只有你最頑劣,所以捱打也最多,講也講不完。方纔你祖母還說起,那年你藏了老爺的畫,被老爺打了個半死,險些,險些就沒了。”說到這裡,秦氏有些紅了眼眶。

嶽明屹也想到了那次的事情,輕輕笑了笑,忽的,他想到了那幅畫,和父親盛怒的模樣,心中不由一動,他望了望二人,緩緩說道:“祖母、母親,說起那事,孫兒倒忽然想到一事。”

嶽老夫人問道:“明屹可想到了什麼事?”

嶽明屹緩緩說道:“孫兒記得當年在父親書房瞧到一幅畫,畫中是一位宮中娘娘的畫像,當初孫兒並不知這畫像上的人是誰,只覺得令人心動,便藏了起來。後來卻不想父親竟大發雷霆,施了家法。”

“從那時起,孫兒心中便一直納悶,這畫像中的娘娘究竟是誰?不想昨日孫兒隨幸郡王去了穆府,幸郡王從宮中得了一副郡王生母的畫像,孫兒才知道,那畫像上的女子竟是先惠太嬪。”說罷,他忙望向嶽老夫人。

嶽老夫人待他說完,慢慢紅了眼眶,半晌,才說道:“那日你父親將你打至半死,祖母不知緣故,去問他,他也緊咬牙關不肯開口。今日才知道,他是怕傷了祖母的心。”

嶽明屹有些困惑,不明白爲何祖母會傷心,便擡瞧到母親秦氏也垂下眼去,似乎也知其中隱情。

嶽老夫人望着他,緩緩問到:“明屹,你可知你二叔的事?”

“二叔?”嶽明屹不明白爲何會提到已經去世多年的二叔,便說,“孫兒只知二叔捨生取義、戰死西北。”

嶽老夫人搖了搖頭,說:“你可知當年你二叔爲何一定求老太爺帶他去西北?”

嶽明屹搖了搖頭,嶽老夫人拭了拭淚,說道:“你二叔本與當時的穆家大小姐青梅竹馬,嶽、穆二家也心中有意,只想着日後結二姓之好。可不想先皇卻一眼瞧中了穆家大小姐,將她納入後宮。你二叔痛心不已,纔去了西北,不想卻再沒有回來。”

嶽老夫人說到這裡,忍不住哽咽起來,一旁的秦氏忙替她撫着背。半晌嶽老夫人才說道:“此事便成了祖母心中的一樁痛事,你父親、母親等人都不敢在祖母面前提到此事。”

嶽明屹心中這才明白,原來這畫中之人,曾是二叔的心上之人,難怪當初自己聲稱要娶這樣的女子,父親便暴怒了起來。難怪無論祖母怎麼問,父親都不肯說出這幅畫的事。想不到這位先惠太嬪竟然和岳家有着如此一段往事。

秦氏見狀忙說道:“都是我不好,好端端的偏生提到這畫的事。倒惹得母親傷心了。”

嶽老夫人輕輕搖了搖頭,說:“這可不干你的事,我們岳家瞧中的人,這天家也都喜歡。”

嶽明屹擡頭望了望嶽老夫人,正巧她也正望着自己,他心中明白,她所說的不僅僅是先惠太嬪,還有從前的沈家大小姐、如今的皇后娘娘沈玉柔。嶽明屹想寬慰她幾句,卻不知該說什麼,便沒再開口,只輕輕握了她的手。

一旁的秦氏也抹了淚,說道:“母親說到這裡,媳婦倒是想到一事。明屹今年也有二十了,也到了成親的年紀了,宋尚書家的三小姐,模樣和脾性都是好的,淑瑤也讚不絕口。”

嶽明屹不想母親竟也提到自己的親事,不由得生出幾分煩悶來,只垂着頭不言語。

嶽老夫人瞧到他臉上的神情,對秦氏說道:“上次在濟慈寺,你也是聽到的,明屹這孩子命不該早娶,晚些日子也不妨事。”

“母親,”秦氏不由得有些着急起來,說,“即便是不該早娶,可若是有合適人家的小姐,先定了下來也是好的,婚期往後拖拖倒也不當緊,可不能再向從前,錯過了好親事。”

嶽老夫人知她說的是與沈家的親事,一時也有些黯然,便沒再開口。

嶽明屹便說道:“母親,兒子才從西北迴來,並無心娶妻之事,再過些時日也不遲。”

秦氏笑笑,說:“也無需你做什麼,只是下個月尚書大人壽辰,你隨着老爺去尚書府拜壽即可。”

嶽明屹不想她竟然連登門拜訪的事情也安排了下來,不由得有些不情願,說道:“往日這些事情都是二位哥哥做的,母親知道兒子一向不喜這些人情往來。”

秦氏仍笑着說道:“怎好一直都是你兩位哥哥去?也該你常出去見見衆位大人了。”

嶽明屹不由得皺了眉頭,嶽老夫人見狀,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說:“也罷,明屹你便隨着你父親去一趟尚書府好了,你也有些年沒有見到你大姐淑瑤了,她常唸叨着你,你就當是去瞧她的便好。”

嶽明屹還想說什麼,卻瞧到祖母嶽老夫人輕輕搖了搖頭,他無法,只得不情願的應了下來。

陪着二人又說了一番話,嶽明屹才離了嶽老夫人的梵音堂,匆匆回到自己的院子,等着福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