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愛

楊墨在房內陪着心兒用過晚飯, 便沒有再去書房, 只命杜若取了書來。洗漱過後,他便半倚在榻上懶懶地翻着手中的書, 眼睛卻不時望向心兒。

她正對着鏡子梳着自己的頭髮,又黑又密的頭髮從她一側的肩頭垂至胸前, 白皙的臉龐在明明滅滅的燭光下閃動着柔和的光。

楊墨不由得心中一動, 擱下手中的書, 起身到心兒身後, 輕輕接過她手中的檀木梳, 慢慢替她梳了起來。他邊梳邊說道:“明日便是上元節了,我帶你去瞧花燈可好?”

心兒從鏡中望着他,淺淺一笑,說道:“去年時便瞧過了。”

楊墨停了手,從後面擁着她, 說道:“去年你還不是我楊墨的妻子,今年不同, 這是你我二人的頭一個元宵節,以後年年我都帶你去瞧。”

心兒忽想到他去年元宵節對哥哥穆錦言說的話, 也笑了笑, 說道:“既然如此,那便去吧。”

楊墨眼中閃動起幾分光彩來, 拉她站起身來,柔聲說道:“早些歇下吧,明日還要去賞燈, 後日還要回穆家去,想來也不免辛勞。”

心兒擡眼望着他,問道:“後日,二爺去穆家嗎?”

楊墨點了點頭,說道:“心兒第一年回母家,我自然陪你一同回去了,否則祖母問起來,你該如何應對?”

心兒心中一暖,輕輕倚在他肩頭,只覺得他瘦削的肩頭似乎分外的寬闊些,她心中也不由得踏實了起來。

第二日隨着衆人用過團圓飯後,小廝金羽早已備好了車馬,楊墨便攜着心兒的手一同乘了車賞燈去了。二人坐在車內,顧盼凝眸間都是絲絲繞繞的溫情,雖車窗外寒氣逼人,可二人間的陣陣暖意終緩緩地將二人心間的堅冰悉數融盡,只化成兩股甘泉,浸潤着彼此的內心。

到了十六這日,二人一早便別過衆人往穆府去了,心兒許久未見到家人,未免有些急切起來,只盼着馬車能更快些。楊墨瞧着她期盼的神情,只覺得更加心疼起她來,她離了家人孤身嫁到楊家來,而自己卻也並未好生待她,還連日留宿在姨娘屋內來氣她,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緊緊握了她的手。

穆老夫人瞧到二人一起回來了,心中更加高興起來,待二人給自己與穆齊夫婦磕了頭,又見過了穆錦言夫婦、大姐姐煙婉與姐夫錢方遠,便一把將心兒拉至眼前,細細端看起來。

心兒笑笑,說道:“每次回來,祖母便要細細瞧上一番,難道心兒還會變了不成?”

穆老夫人笑了起來,慈愛的說道:“一晃幾個月沒瞧到你,祖母實在是想着你,今日好不容易纔盼到你,一定要好生端看上幾番纔好。”

心兒心中一暖,靠在她肩頭說道:“祖母這麼說,心兒便捨不得離開祖母了。”

一旁的煙婉忙笑道:“才進門便要想着走了,看來心兒在楊家過得頗爲舒心呢。”

衆人聞言,便都望着心兒笑了起來。心兒紅了臉,忙對穆老夫人說道:“祖母,如今雖少了三姐姐的伶牙俐齒,卻又來了個大姐姐嘴不饒人。”

衆人又笑了起來,楊墨瞧着心兒與穆家衆人說說笑笑,嘴角也帶了些笑來,原來她竟也有這樣顧盼神飛、嬌憨動人的時候。

他正望着她出神,卻聽到穆老夫人問道:“二爺,貴府上這一向可還好?”

楊墨忙恭謹地答道:“有勞祖母惦念,府上一切都好,祖母身子康健,母親自從上次伯父去瞧過了後,精神也好了很多。”

穆老夫人點點頭,說:“那便好。”說到這裡,她擡眼望了望心兒,又瞧了眼楊墨,緩緩問道:“聽說二爺年前剛討了兩房姨娘?”

楊墨不妨她在衆人面前提及此事,一時臉上有些訕訕的,心兒忙說道:“祖母,不過是二爺身邊的舊人,老夫人有心擡舉,二爺也不好駁了老夫人的面子,只得收在房內。”

穆老夫人望了她一眼,卻並未開口,只直直望着楊墨。

楊墨忙說道:“此事說來慚愧,雖是祖母的意思,而終還是墨兒不懂事,傷了心兒的心。”

穆老夫人低頭抿了口茶,緩緩說道:“雖說此事並非祖母的分內之事,只是你們成親還不足一年,便如此這般,祖母聽着,着實爲心兒抱屈。雖說心兒沒有身孕,可你們還年輕,日子還長着呢,又何必急在這一時?”

心兒暗暗吃了一驚,楊老夫人究竟如何大肆宣揚此事,連祖母竟也知道了自己沒有身孕,楊墨才討了兩房姨娘。

楊墨連忙站起身來,說道:“墨兒日後定會好生彌補,還請祖母放心。”

穆老夫人瞧了瞧心兒,心兒知道楊墨自小便備受寵愛,如今在衆人面前如此低聲下氣,恐他難堪,便忙笑着說道:“心兒知道祖母心疼心兒,只是我們好不容易纔回來,若是惹祖母生了氣,倒是我們的不是了。”

穆老夫人伸手撫了她的髮鬢,說道:“祖母是不想你在楊家受委屈。”

心兒笑笑,說道:“二爺待心兒如何,祖母也瞧到了,祖母且放下心來便是了。”

穆老夫人瞧着她,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你終究是年紀小,未必能得清楚。也罷,今日瞧着你二人好,祖母這心也能寬慰些。”

衆人便忙勸慰了一番,穆老夫人方纔好些。穆齊便起身帶着穆錦言、錢方遠與楊墨幾人別了衆人,往書房去了。

屋內一時只剩下衆女眷圍着穆老夫人說笑。穆老夫人仍端詳着心兒,說道:“從前心兒素淨慣了,如今這麼打扮起來,倒比從前更俊俏了幾分。”

心兒忽有些悵然所失,輕聲說道:“在楊府久了,不覺竟也隨了楊家人的性子。”

穆老夫人笑笑,說道:“這也在情理之中,即便是你想素淨些,恐怕楊家的人也未必能容得了。瞧到你這樣,祖母倒也放心了些,不管是爲了自己也好,爲了楊墨也好,你終歸還是得入鄉隨俗,好生與楊家衆人相處。”

心兒點了點頭,不再開口。楊老夫人瞧着衆人,忽想到了煙紫,便嘆了口氣,說道:“瞧着你們姐妹都在,祖母不由得便想到了煙紫,她若是在,更該是多熱鬧。”

煙婉忙勸道:“祖母怎麼又想起了三妹妹?她雖離家遠了些,可好在與臺吉二人情投意合,也並不會太過想家。”

秋露也忙說道:“煙婉說的是,那日岳家三爺不是來說過了嗎?臺吉對煙紫很是用心,還特意帶了煙紫回到我們穆家在西北的舊宅。”

心兒聽聞嶽明屹來過了,便知道他定在年前回了都城,想到這,她忽然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有一段時間未曾想到過他了。她不由暗歎時光荏苒、物是人非,過去的事情終究還是會隨風而去。

她正有些出神,忽聽到穆老夫人說道:“說到明屹,我倒是想起來了,這孩子上次來倒還送了不少西北的物件來,我記得還有一對泥塑的五彩小童,倒是精緻的很,拿來給心兒瞧瞧。”

心兒聽到泥捏的小童,忽想起小時的事來,不由得笑了起來。

秋露見到了,便問道:“還未瞧到東西,心兒倒先笑了起來。”

心兒眯起眼睛,笑道:“祖母說起這泥人,心兒忽想起小時曾與三姐姐各得了一對泥塑的娃娃,我們都愛不釋手,後來三姐姐的娃娃摔在地上掉了頭,心兒便要將自己的那對送與她,誰知二人你推我讓,竟也將這對娃娃落在了地上摔得幾瓣,我與三姐姐瞧着那對娃娃,都哭了起來,最後還是祖母來了,纔將我二人哄住了。”

衆人聞言都笑了起來,夫人蔣氏笑道:“每次講到這個,都要笑上一陣,心兒是最寶貝這對泥人了,瞧到煙紫傷心,纔拿了自己的給她,不想卻連自己的也摔了。恐怕母親瞧到那泥人便也想到了此事呢。”

穆老夫人笑着點了點頭,說道:“剛瞧到這泥人,我倒是一愣,還當是煙紫送了來的,卻不是,竟是明屹從西北迴來時特意收羅了些西北的物件送了來。”

她正說着,便見高嬤嬤捧了一個小匣子來,打開裡面一看,正是一對小巧精緻的五彩泥塑孩童,一兒一女,神態逼真、嬌憨淳樸。

心兒瞧到了,忍不住伸手拿起一個細細端看着,說道:“這對娃娃,倒是和從前我與三姐姐的那對很像。”

穆老夫人也點了點頭,說:“祖母瞧到這個,便知道你定是喜歡的,這對泥人正是給你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