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心兒瞧她不開口, 便問道:“不知娘娘召民女入宮, 是有何事吩咐?”

沈玉柔回過神來,笑了笑, 問道:“前些日子太后娘娘壽辰,敏郡王送了一副炕屏來, 不知怎的, 瞧到那炕屏, 本宮竟想到了你, 後來一打聽才知這炕屏出自鳳來繡坊, 而你竟是這繡坊的掌櫃的。本宮心中歡喜,便將你宣了進來,多年未見,本宮心中還真有些念着你。”

心兒忙站起身來,說道:“承蒙皇后娘娘掛念, 民女不勝惶恐。”

沈玉柔仍瞧着她,半晌才說道:“你是本宮的妹妹, 本宮自然掛念着你,更何況, ”說到這裡, 她略遲疑了一下,仍還是說道, “更何況如今你離了楊家,想必也不是事事順心,本宮心中更是牽念。”

心兒聽到她提到此事, 便說道:“民女離開楊家已經一年有餘,雖算不得事事順心,好在有繡坊需打理,如今倒也心無旁騖。”

沈玉柔點了點頭,說道:“心兒心思巧妙,這繡坊最合適你不過了。”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沈玉柔想說什麼,她張了張口,卻終還是將話嚥了回去,只說道:“你若是願意,將那好的繡品挑了兩樣送了來給本宮瞧瞧,這宮裡的東西來來去去就那麼幾樣,富貴豔麗,瞧多了也有些厭了。”

心兒忙應了,沈玉柔終還是衝她招招手,說道:“來,到本宮跟前來說話,這殿內寬敞,倒顯得我們二人離得更遠了。”

心兒只得站起身來,在她面前的繡墩上坐了下來。沈玉柔擺了擺手,落棋、落蕊二人便也退了出去,一時這偌大的殿內便只留了姐妹二人。

沈玉柔拉過她的手,望着她秀美的面龐,緩緩說道:“那年本宮瞧到明屹他跪在聖上面前求着要娶你爲妻,心中竟有了幾分嫉妒來,一時心緒難平,狠心將你許給了楊家。”

“後來聽說你與楊墨和離回了穆家,本宮這心裡便不是滋味,對你心存愧疚。當初若不是本宮阻攔,或許你與他早已成了親,也便不會有這後來的事了。”她說完,只避開心兒的目光,垂下頭去。

心兒不妨她講出這樣的話來,一時心中五味雜陳,她只知皇后娘娘從前對嶽明屹用情頗深,即便是嫁去王府也是不情不願。後聽說是她將自己指給楊墨,便也曾猜到或許其中有隱情。可聽她親口說了出來,她還是忍不住緊緊咬住了嘴脣。

她想到當初自己在閨中日日盼着嶽明屹的消息,望眼欲穿,卻不料終盼來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而正是不敢違了她的旨意,自己才嫁去楊家。

沈玉柔瞧到她紅了眼眶,知她心中難過,一時更加不忍了,也紅了眼眶,說道:“如今本宮有一雙兒女在旁,才明白了,本宮早已是皇上的人,從前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恍如隔世。本宮一念之錯,竟害了你。”

說到這裡,她落下淚來,攥緊了心兒的手,說道:“若你二人還有意,本宮願成全你二人,也算是彌補本宮對你的歉疚。”

心兒望着她,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民女謝過皇后娘娘的好意,只是民女已是和離之人,早已不再想日後如何。如今,民女一心只想着照料好穆家的繡坊。”

沈玉柔仍說道:“本宮自小常同他在一起,知道他的性子,他遲遲未娶妻,想必心中早便拿定了主意,若你不嫁,想必他也不會再娶了。”

心兒想到了嶽明屹,想到了他在耳邊說着“我等着你”,一時有些出神。沈玉柔瞧到了,不由得嘆了口氣,說道:“也罷,本宮知你心中感傷,不提也罷,本宮只是想告訴你,他與楊家二爺不同,是值得託付終身之人。”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沈玉柔便不再多說,只問了她一些繡坊的事情,又問了穆老夫人安,纔有些不捨地命人將她送了出去。

心兒出了宮,便見來旺已經駕着車在等着了,她正要上車,卻聽到身後有人叫道:“心兒。”

聽到嶽明屹那略有些低沉的聲音,她一頓,轉身便瞧到嶽明屹走了過來。她上前行了禮,瞧他一身武將打扮,知他也是從宮中出來。

他望着她,或許是要入宮的原因,她今日妝扮甚是隆重,與她平日素淨的模樣倒是判若兩人。他問道:“遠遠瞧着像是你的模樣,走近了才瞧到果真是你,只是你如何會從宮裡出來?”

心兒笑笑,說道:“宮中皇后娘娘瞧到了敏郡王送與太后娘娘的繡品,便宣心兒入宮,讓心兒送些繡品給娘娘瞧瞧。”

嶽明屹想到這皇后娘娘沈玉柔正是心兒的異母姐姐,心中明瞭,便只笑了笑,說道:“看來你這繡坊的東西果真是好,連皇后娘娘也瞧得上。”

心兒忙說道:“皇后娘娘不過是瞧個新鮮而已。”

嶽明屹點了點頭,說道:“你要回府還是去繡坊?我無事,正好順路送你。”

心兒想到李全之事還未親口向他道謝,便點了點頭,說道:“那便有勞三爺了。”

嶽明屹不想她竟如此爽快的答應下來,眼前一亮,忙擡眼望向她,她淺淺一笑,一面向前走着,一面說道:“多日未見到三爺了,還未來得及向三爺道謝。”

嶽明屹忙解釋道:“這些日子事情繁多,常往宮中去,前些日子又去了趟浙江府,便沒機會去你繡坊瞧瞧。”說到這裡,他忽想到了什麼,問:“你方纔說道謝,可有什麼要謝我的?”

心兒笑了笑,說道:“那日繡坊裡兩位繡孃的姑父要將她二人帶走,多虧你出手相救,想必你也給了她們姑父不少銀子,否則他如何能在這都城置辦了院落,又如何會鬆了口答應讓她二人留在繡坊。”

嶽明屹才知她說的正是李全這事,變笑了笑,說道:“不過小事一樁,你何須一直記着。”

心兒望了他一眼,說道:“三爺給了那李全多少銀子?心兒定當全數還給三爺。”

嶽明屹不妨她這麼說,皺起眉來,說道:“心兒何須如此見外,不過是些銀子而已。”

心兒沒瞧到他臉上的神情,仍說道:“聽李姑母說,那李全將她姐妹二人賣去有錢人家,得了五十兩銀子,想必三爺若給得少了,那李全定是不肯的。”

嶽明屹一聽竟只有五十兩銀子,不由得心中暗罵了那李全幾句,擡眼瞧到心兒臉上的神情,似乎是真要將銀子還給自己,兩道劍眉愈發擰在了一起,只說道:“這銀子我還是出得起的,你若是真要謝我,便只答應我一件事便是了。”

心兒瞧到他眉頭皺了起來,知他不樂意了,便也不再強求,只說道:“三爺所說的是何事?”

嶽明屹望着她的眼睛,緩緩說道:“你我相識已有多年,你仍稱我爲‘三爺’,雖去了姓,可仍聽着有些見外,若是你真有些謝我,那日後稱我‘明屹’便好了。”

心兒不妨他竟這麼說,一時倒不知該如何答他。他瞧到她似乎有些爲難,剛鬆了的眉頭又擰了起來,只直直望着她。

她忙避開他的眼睛,只輕聲說道:“那心兒便謝過明屹救了鳳來繡坊的兩位繡娘。”

他聽她這麼說,心中鬆了口氣,抿着嘴笑了笑,說道:“這樣似乎分外親切些。”

心兒瞧到他眼中的歡喜,便也笑笑,他瞧到她明媚的笑靨,心中一動,忽想到她與楊墨之事,臉上的笑意褪了下去,只說道:“心兒,我有話對你講。”

心兒望着他,輕輕點了點頭。

他轉過頭,不去望着她,只說道:“當初我得知你與楊墨和離,只當楊墨他喜新厭舊,寵愛姨娘,將你冷落一旁,後來這姨娘沒了,便遷怒於你,將你攆了出去。想必你心中對他定無什麼情意。”

說到這裡,他望了她一眼,接着又說道,“那日,我才得知,原來楊墨他竟也是無辜之人,你二人竟是生生地被楊家拆散的,又想到那日在濟慈寺路上你說的話,我才明白,你心裡終究還是有他的。興許直到今日,你也仍未能將他放了下來。”

心兒不妨他竟講出這一番話來,又想到楊墨來,心中便泛起漣漪來,只靜靜望着他。

他不願瞧到她臉上的神情,只瞧着腳下的青石板路,輕聲說道:“我們錯過一次,我不想我們再錯過。是我太心急了,心裡恨不得你即刻點頭應了,我便說服父母雙親行六禮將你迎娶回岳家。那日我才忽明白了,即便是你點了頭,可他仍在你心裡,抹都抹不去。”

“可不管你心中有沒有我,我的心意都不曾改變,就同那日我說過的話一樣,我願意等。只是如今這時日興許更久些,可我仍願意等着你。”

“等到你能將他放在心底,而將我放在心上。等到你聽到旁人提起他的名字時,也不會攥緊了手指。等到你眼中瞧着我時,心中也只有我一人。”說到這裡,他轉過身,只抿着脣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