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梅

心兒回到浣衣房, 剛邁步進了院子, 就聽到有人說:“她回來了。”

她繞過晾衣處,便瞧到浣衣房的人都圍在正房門口, 郝嬤嬤站在當中,面上似有怒色, 在她旁邊站着的是落櫻塢的小丫鬟落蕊, 浣衣房的小丫鬟們與秋露則圍着二人站着。

瞧到心兒來了, 小丫鬟們忙向旁邊挪了挪, 倒把當中的位置留給了她。心兒只得走到當中, 望向郝嬤嬤。

郝嬤嬤見她站定了,便問到:“心兒,這兩日大小姐屋內的裙衫可是你浣洗的?”

心兒想了想,昨日落蕊送來了幾件大小姐的襖子、褙子和長裙,正是自己今日浣洗乾淨並晾曬好的, 晾曬好了才同素心出去說話的。便對郝嬤嬤點了點頭。

郝嬤嬤便又問道:“那可是你晾曬的?”

心兒便又點了點頭。

郝嬤嬤眉頭皺得更深了,伸手從落蕊手中拿過一件素白長裙, 問到:“你仔細瞧瞧,大小姐這件白綃裙可是你浣洗晾曬的?”

心兒上前一步, 仔細看了看, 這裙襬處繡着黃色臘梅花,正是心兒今日所浣洗的, 便對郝嬤嬤點了點頭。

郝嬤嬤嘆了口氣,把這裙身一翻,換了個面給心兒瞧。

心兒不由得倒吸了口氣, 這潔白的裙身上竟出現了一大片淡淡的黃色!她心下不由得思量着:大小姐這綃裙是蠶絲紡制而成,做工精緻。昨日送來時心兒細細看過,並沒什麼污漬,今日自己浣洗乾淨了,倒多了一片顯眼的黃色印漬,這是爲何呢?

她擡眼朝屋檐下瞧了一眼,這綃是最不經日頭曬的,平常都是在陰涼又通風的地方晾乾的。心兒仔細想了想,今日她浣洗好了之後,就是晾曬在這屋檐下的,往常是不會曬到日頭的,怎麼這裙身上的黃漬倒像是日頭曬過的模樣?

還沒等心兒說話,郝嬤嬤便說道:“心兒,我是看你平日洗得仔細才讓你洗這精細的衣物,沒想到還是出了紕漏。你知道這綃裙子是不能晾曬在日頭下的,只能是在通風的地方晾乾。”

心兒忙點頭說道:“這不光嬤嬤說過,連秋露姐姐也提醒過我幾次,我今日把這裙子晾在屋檐下的正中間,按理說是不會曬到日頭的。”

郝嬤嬤疑惑地問道:“你說你是把這裙子晾在屋檐下的正中間?可下午大小姐院子裡的落蕊姑娘來取時,這裙子晾是晾在屋檐下,可不是正中間,而是在邊上,剛好曬得到日頭的地方。”

心兒心中一驚,這白綃裙果真是曬到了日頭纔有了黃漬,可自己明明是晾在中間的,怎麼又被挪倒了邊上?看這大片的黃漬,起碼得曬了一兩個時辰纔有的。心兒心中不解,便疑惑的望向郝嬤嬤。

郝嬤嬤嘆了口氣,將那小丫鬟都打量了一番,才說道:“許是有人不小心挪動了裙子,只是後日是二奶奶的生辰,大小姐要穿這裙子,所以才讓落蕊姑娘過來取。偏偏趕在大小姐急着穿的時候出了紕漏,這可如何是好?”

心兒望着她手中的裙子,暗自琢磨:這事情真是巧的很,自己下午出去的時間久了,不想卻偏偏出了事情,如今這黃漬是曬出來的,即便是再洗,也是洗不掉了。忽然,她瞧了瞧裙邊黃色的臘梅花,又瞧了瞧這黃色的印漬,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便說道:“心兒有一個辦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一旁的落蕊忙說道:“你有什麼辦法?快說來聽聽。”

心兒便說:“落蕊姐姐,這黃色印漬只怕是洗不掉了,若是大小姐急着穿,便只能想法子把這黃漬遮掉。”

落蕊看着她,有些不相信地問:“如何遮蓋?”

心兒緩緩說道:“這黃漬的顏色和裙襬處繡的臘梅花倒是相似,若是在這黃漬的地方繡上臘梅花,便可以把這印漬遮蓋下去。”

落蕊低頭不語,思量了半晌,才說道:“這黃漬不小,若是繡花的話,可要繡上一兩天才能繡得好,可是大小姐後日就要穿,可來得及?”

心兒抿着嘴想了想,說道:“若是心兒一個人來繡,恐怕是來不及,若是有秋露姐姐幫忙的話,興許來得及。”

落蕊轉過頭望着郝嬤嬤,說道:“嬤嬤,這事情我還做不了主,我得回去向大小姐稟明,若是大小姐肯的話,那就得煩勞嬤嬤安排了。”

郝嬤嬤忙笑道:“落蕊姑娘客氣了,若是大小姐肯的話,那就由心兒和秋露二人連夜來繡,就算是不眠不休,也要繡好了給大小姐送過去。”

落蕊便告了辭回落櫻塢去了,郝嬤嬤望着她走遠了,才轉過頭來沉着臉對面前的丫鬟們說:“今日之事出得蹊蹺,我對你們一貫寬鬆慣了,瞧着你們年紀都小,平日偷奸耍滑、拌嘴吵鬧也就罷了,只要不出什麼大紕漏,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如今看來倒是我錯了,你們竟這麼不小心,出了這麼大的事,若是大小姐不追究也就罷了,若是大小姐追究起來,你們幾年的月例銀子也抵不了這白綃裙。”

說罷,她看了眼垂着頭的心兒,又說道:“這事我還是要追究的,若是心兒的錯,我自然不會輕饒,若是有人打着自己的小算盤禍害別人,可別怪我不客氣。”最後幾句話郝嬤嬤講得分外響亮,衆人聽得都渾身一顫,忙點頭答應。

一時衆人散了,心兒便隨着秋露回到了西廂房,二人剛說了幾句話,就聽到有人進來了,擡眼一瞧,正是落蕊與郝嬤嬤。

落蕊說道:“大小姐本不想勞煩你們,只是這裙子是二奶奶母家的繡莊新送來的裙子,大小姐已經說好了後日穿與二奶奶看的,因此,還請兩位來繡上臘梅花,將這黃漬遮了去。”

郝嬤嬤忙說道:“大小姐真是宅心仁厚,本是我們有錯在先,哪裡是勞煩,我這就安排了心兒和秋露來繡。”

心兒和秋露忙答應了,落蕊又拿出了一些針線給二人,說道:“落棋姐姐準備了些針線,剛好是這裙襬上的臘梅花配色一樣,說不準你們還用的上。”心兒便接了道了謝,送走了二人便與秋露忙乎起來了。

兩人把這白綃裙平攤開來,便琢磨起來。心兒擅長描花樣子,她看這印漬正好在裙側面,靠近裙襬的地方是一大片,便想到從上到下添上朵朵臘梅,上面少許幾朵作爲點綴,下面則多繡些做爲遮蓋。

二人商量好了後,心兒便描樣子,秋露便配色配線。一時都備齊了,便着手繡了起來。這麼忙起來,心兒倒把下午發生的事都忘在了腦後。

直到掌燈,二人仍在忙着,可這梅花若是繡得好,便極慢,這綃十分薄,既要平整,又要壓得住綃裙上的黃漬,針針都得小心。所幸秋露繡工極好,平日也教了心兒不少,心兒心細,雖繡得慢,倒也平整靈動。

一直忙到二更天,二人方纔揉着痠疼的眼睛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郝嬤嬤早已安排了其他的小丫鬟來幫忙浣洗,二人早早起來,便又開始繡了起來,這一大片黃漬若是都用朵朵梅花來繡出來,果真是費時費力。

心兒心中感激秋露,一面低頭繡着梅花,一面說:“秋露姐姐,是我拖累了你,讓你受累了。”

秋露不以爲意地笑了笑,答道:“與浣洗衣裳比起來,我還是更喜歡繡花,我娘本就是繡娘,平日就喜歡繡些東西,我像我娘,也喜歡做些針線,許久沒做了倒是還有些想呢。”

心兒也抿着嘴笑了笑,說道:“秋露姐姐心地善良,即便是幫我,也還說好聽的話寬慰我。”

秋露也笑了笑,說道:“你倒是個聰明乖覺的,若是日後我們能常在一起,兩人一道說話聊天,可就好了。”

心兒也笑着說道:“若是日後能常在一處,可是心兒的福氣呢,真盼着心兒有一個哥哥,能娶姐姐爲妻,這樣姐姐便是心兒的嫂子,我們兩人便可常在一處了呢。”

秋露笑了笑,忽又想到自己如今的相貌,日後如何能嫁得了人,心中又有些惆悵起來,便不再說話。

心兒瞧她不言語,才知道自己說的話觸到了她的傷心之處,便說道:“不管姐姐怎麼想,若是日後有機會,心兒一定會四處求醫問藥,給姐姐治病。”

秋露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心兒有心了,只是我早已不抱什麼念想,該瞧的大夫都瞧過了,該吃的藥也都吃過了,只不見這病有半分起色。”

心兒停下手中的針,望着她,說道:“姐姐雖已斷了念頭,可心兒卻不這麼想,只要是病定是能治得好的。我的舅父便是郎中,任憑什麼疑難雜症,都難不倒他,若是日後心兒能離了沈府,定會帶姐姐去找舅父看病。”

秋露只當她在安慰自己,便笑了笑,說道:“你就別撿好聽的話寬慰我了,我們還是趕緊繡吧,今日還要繡好了給大小姐送過去呢。”

心兒瞧她仍垂着頭望着手中的針線,便也不再開口,只也低下頭繡着花。

到了晚飯時分,二人方繡好了,便拿去給郝嬤嬤看了,郝嬤嬤看過了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心兒便拿着去了落櫻塢給大小姐送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小朋友幼兒園秋遊,晚上回來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