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

又過了半個月, 嶽明屹便同阿勒坦汗辭別, 阿勒坦汗自是挽留,嶽明屹忙說道:“在下奉命而來, 盤亙了些時日,也該回去了, 在下不敢耽誤了聖上冬獵。”

阿勒坦汗知難以挽留, 便只命人備了回禮。到了第二日一早, 嶽明屹便率衆人離了西北。煙紫不捨心兒, 只拉了她的手不住地抹着眼淚, 又備了禮給穆家老小,姐妹二人才萬般不捨地分開了。

心兒回頭瞧着晨曦中的煙紫,她一身蒙古女子的裝束,眉眼間的神采同那晨光中的露珠一樣明亮。在她的身旁,是身材魁梧的阿勒坦汗, 他寬大的手掌擁着她的肩,臉上也是同樣明亮的神色。

心兒放下簾子, 低頭瞧着順兒摩挲着手中一柄小巧的彎刀,這是煙紫送給他的, 他喜歡的很, 只拿着不肯鬆手。心兒笑笑,順兒擡起眼望着她, 問道:“孃親,我們何時才能再到這裡來?再見到姨母與表兄、表妹?”

心兒摩挲着他的頭,柔聲說道:“日後, 我們定還是會再來的,這裡是孃親長大的地方,孃親定會常回來的。”

順兒這才放下心來,笑了起來,說道:“爹爹說下次若是來西北,還會帶着孃親與順兒。”

“爹爹可沒這麼說,爹爹說你若是學會了騎馬,爹爹來西北時便帶着你。”心兒正要說話,便聽到車外傳來嶽明屹的聲音。

順兒掀起簾子,朝他說道:“可是孃親也不會騎馬,爹爹爲何也帶着孃親。”

他笑了起來,說道:“你孃親雖不會騎馬,可他是我的夫人,即便是抱在懷裡,爹爹也願意抱了她來。”

順兒瞧了瞧他,又瞧了瞧心兒,笑了起來,說道:“爹爹羞羞羞,還要抱孃親呢。”

心兒擡眼瞧了嶽明屹一眼,他衝她眨了眨眼,也抿着嘴笑起來,她只覺得臉有些燙了起來,一面忙放下了簾子,一面對順兒說道:“爹爹胡亂說的,順兒不要聽爹爹的。”

嶽明屹又笑了起來,爽朗的笑聲透過簾子鑽了進來,直擾得她的心裡亂了起來,忙伸手拉了順兒,用帕子輕輕拭了拭他的額頭,可他額頭卻半點汗都沒有。

一路走走停停,直到了冬月纔回了都城。

心兒同嶽明屹先回到院子裡準備換了衣裳再見過衆人,可忽瞧到院內衆人,似乎哪裡有些不對。心兒瞧到了胡嬤嬤,便問道:“媽媽,這幾個月家中可好?”

胡嬤嬤仍是一貫溫和的笑着,點了點頭,說道:“家中一切都好,只是……”

“只是什麼?”瞧她吞吞吐吐,心兒便問道。

她笑了笑,說道:“也沒什麼大事,只是家中來了客人。”

“客人?什麼客人?”心兒話還沒問完,便瞧到一抹蝶粉的身影走了進來,瞧到了嶽明屹,眼中一亮,只柔聲喊道:“明屹哥哥,你回來了!”

嶽明屹聞言轉身細細一瞧,也笑了起來,說道:“阿妹,你來了,幾年未見,都長成大姑娘了,謝大哥可一同來了?”

那嶽明屹口中的阿妹歡快地點了點頭,嬌聲說道:“大哥自然也是一同來了。”

嶽明屹正想多問,忽擡眼瞧到心兒正站在一旁靜靜瞧着自己,忙上前拉了她的手,一指那蝶粉斗篷中的女子,笑着說道:“這便是謝大哥的妹妹聽雁,當年在福建時,我受了傷,虧得謝大哥出手相救,我才撿得一條命。”

心兒暗暗打量着聽雁,只見她十五六的模樣,身量雖不高,卻玲瓏有致,脣紅齒白、眉眼含笑,肌膚白皙,襯着兩頰上的兩抹紅暈,愈發嬌豔動人。心兒一面衝她笑笑,一面說道:“原來是聽雁妹妹,難怪瞧到了便覺得親切。”

聽雁擡眼打量着心兒,半晌才笑笑,說道:“這便是三奶奶了?”

嶽明屹點了點頭,說道:“這便是三奶奶心兒。”

“心兒?”聽雁喃喃說道,“明屹哥哥昏睡時常叫着‘心兒’這名字,原來這便是三奶奶的名字。”

心兒擡眼瞧了眼嶽明屹,他笑笑,衝她眨了眨眼睛,對聽雁說道:“多日昏睡,倒有勞阿妹在一旁照料了。”

聽雁抿着嘴笑了起來,問道:“明屹哥哥的傷如今可好些了?”

嶽明屹笑了笑,忙說道:“早便好了,有勞阿妹還記着了。”

一旁的胡嬤嬤瞧到了,便走到心兒身邊,說道:“小姐,姑爺,該換了衣裳了,夫人還等着呢。”

嶽明屹忙點了點頭,牽了心兒的手,對聽雁說道:“今日纔回來,難免事多,待我從宮中回來,再去找謝大哥說話。”

聽雁瞧着二人牽在一起的手,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明屹哥哥有事,便先忙好了。”

他衝她點了點頭,二人便朝屋內走去。心兒一面替他寬了腰帶,一面問道:“這聽雁妹妹倒未曾聽明屹說起過。”

嶽明屹笑了笑,說道:“我被謝大哥救起後,謝大哥便留我在謝府養傷,阿妹那時不過才十多歲,便也隨着謝大哥常來瞧我,不想幾年未見,倒出落成大姑娘了。”

心兒點了點頭,沒有再開口,胡嬤嬤口中的客人,定是這聽雁沒錯,只是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竟讓胡嬤嬤也留意起來了。

二人換了衣裳,便忙牽了順兒去給夫人秦氏請安。還未走進,便聽到一陣陣笑聲,心兒不由得有些詫異,丫鬟們掀起簾子,心兒便瞧到了那蝶粉的身影,正在坐在秦氏身邊,秦氏正笑盈盈地瞧着她。

心兒擡眼瞧了眼嶽明屹,他似乎並未瞧出什麼不妥,只上前見過衆人。

秦氏慈愛地望着他,又望了心兒一眼,緩緩說道:“你二人都清瘦了不少,這路上風餐露宿,哪裡有在家裡好?”

嶽明屹笑笑,說道:“兒子倒好,早便習慣了這在路上的日子,只是心兒與順兒,一路上倒委實吃了不少苦。”

心兒瞧到衆人都瞧着自己,便忙笑笑,說道:“自從幼時離了西北,便再沒回去過,如今再回去,才覺得路途遙遠。”

順兒早已爬到秦氏懷中,不知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什麼。

秦氏笑了起來,說道:“拿出來給祖母瞧瞧。”

順兒便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把小巧的彎刀來,遞到秦氏手中,秦氏不妨,被他嚇了一跳,忙接過他的彎刀,說道:“這刀如何玩得?”

嶽明屹瞧到了,忙說道:“母親,這刀是郡主送給順兒的,順兒喜歡的很,睡覺時也抱着。”

秦氏瞧着手中的刀,搖了搖頭,說道:“若是這刀身從這刀鞘裡掉了出來可如何是好?”

嶽明屹笑了起來,說道:“母親您放心好了,順兒若想將這刀鞘拿下來,恐怕還需些日子呢。”

秦氏瞧了瞧那刀,又瞧了瞧明屹,終才放下心來,將那刀放在順兒手中,囑咐道:“順兒,你可得當心着些纔好,你若是傷到了,祖母可要心疼了。”

順兒點頭應了,正要將那刀仍揣到懷中,卻不妨一旁的聽雁一把將那彎刀拿了去。順兒不妨,只呆呆望着她,她笑笑,問道:“順兒少爺喜歡這刀子?”

順兒點了點頭,說道:“你還給我!”

聽雁將那彎刀緩緩放在他手中,對秦氏說道:“順兒少爺這性子定是隨了明屹哥哥了。”

秦氏笑着點了點頭,忽想到了什麼,忙對明屹與心兒說道:“你二人才回來,還沒見過聽雁姑娘吧?聽雁是福建謝家的嫡親孫女,和我們嶽府倒也有些淵源。”

嶽明屹不妨她這麼說,問道:“謝大哥救了兒子的命,兒子才與謝大哥相識,不知母親所說的淵源,是何意?”

秦氏笑了起來,望了望一旁的世子夫人陳氏,說道:“世子夫人的一位遠房表妹,正是嫁去了謝家。說來說去,我們同謝家還是姻親呢。”

嶽明屹點了點頭,說道:“這麼說來,倒也是巧了。”

聽雁便也笑了起來,說道:“難怪大哥當初一心救了明屹哥哥下來,原來大哥早便知道我們是親戚。”

秦氏笑了起來,說道:“你這丫頭最是會說話,你大哥也是來了這府上後才知道的。”

衆人聞言,便都笑了起來,心兒擡眼瞧了眼聽雁,只見她執了一方蝶粉的帕子掩着嘴笑着,可那目光卻繞過衆人直落在嶽明屹身上。

心兒不再望着她,只對嶽明屹說道:“三爺還要進宮去,可別誤了時辰。”

嶽明屹衝她點了點頭,便辭了衆人出去了。心兒便命人取了從西北帶回來的新奇物件,一一分給衆人。衆人瞧了倒也稀罕,便都圍着她問長問短,心兒便將西北的見聞講給衆人聽,衆人不常出門,聽着倒也有趣。直到了用過午飯,心兒才又回到返璞軒來。

她瞧着丫鬟們將帶回來的東西收拾妥當了,才叫了胡嬤嬤來,問道:“胡嬤嬤,府中這貴客可是來了多久了?”

胡嬤嬤笑了笑,說道:“也有小半個月了,這兄長住在外園的一處院子裡,這妹妹頗得夫人的喜歡,便留在身邊住着。”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夫人只有姑奶奶一個女兒,一貫也喜歡年紀輕的女孩子,如今這聽雁伶牙俐齒,夫人喜歡留在身邊倒也不足爲奇。”

胡嬤嬤點了點頭,說道:“這倒沒什麼好奇怪的,只是這聽雁小姐自來了,便日日來這返璞軒瞧瞧,如今這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這聽雁小姐日日盼着姑爺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