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心兒不妨他這麼說, 忙說道:“二爺何出此言?二爺是心兒的親哥哥, 心兒理當親之近之,如何不願再見到二爺?”

“親哥哥, ”沈仲彥有些苦澀地問道,“難道心兒一早便知道我是你的哥哥?”

心兒望着他, 輕輕點了點頭, 說:“去年三月, 心兒便知道二爺是心兒的同父異母哥哥, 心兒心中歡喜。又想到二爺一向對心兒照料有加, 猜想二爺也知曉此事,不曾想,二爺竟不知情。”

沈仲彥嘆了口氣,說:“原來心兒一早便知道了,只把我當哥哥, 而我卻毫不知情,還一心……”說到這裡, 他說不下去了,忙擡頭望着空中的月亮。

心兒暗暗嘆了口氣, 卻也不知該如何勸解, 便只站在他身旁,靜靜地望着他。

半晌, 他才低下頭,對心兒擠出一絲笑,說:“也罷, 得了一個如此聰慧的妹妹,也好。”

心兒也露出笑靨,輕輕福了個身,說道:“那二哥請受妹妹一拜。”

沈仲彥也雙手交握行了禮,說道:“妹妹也請受哥哥一拜。”

二人相視而笑,從彼此的眼中都感受到了血緣間纔有的溫情。

沈仲彥忽想到了什麼,他垂下頭,輕聲說:“妹妹,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

心兒點點頭,說:“二哥有什麼話,儘管問便是。”

沈仲彥深吸了口氣,說:“那日我瞧到你在繡着一方鴛鴦帕,那帕子的顏色,恐怕不是給女子用。我那時只當你是繡給我的,心裡還暗自歡喜,誤以爲你我有同樣的心思。今日才知你並無此意,我心下也稍許寬慰些,只是心兒這帕子究竟,究竟是繡與何人的?”

心兒不妨他問起鴛鴦帕的事情,不覺兩頰便飛起兩團紅暈來。她輕聲說道:“這帕子是心兒受一位舊友所託,特意繡給他的。不想竟是這帕子無端引出這些紛擾來。”

“心兒這位舊友可是男子?” 沈仲彥仍繼續問道。

心兒望着他,忙垂下頭,輕輕點了點頭。

沈仲彥瞧到她的神情,不由得一怔,她杏眼桃腮、目含秋波,神情間有種從未見到過的嫵媚和羞澀。

他心中忽有些失落,旋即卻鬆了口氣,原來心兒她早已有了意中人,自己從前種種或許從未在她心中留下痕跡,而自己日日夜不能寐暗暗擔心她也同樣鬱鬱寡歡,竟是一廂情願。

心兒見他不言語,不由得也紅了臉,自己終究是閨閣女子,繡鴛鴦帕給一個男子,無論如何也是不妥的。

半晌,沈仲彥纔回過神來,問道:“心兒方纔說這位舊友是一位男子,那他可是心兒的意中人?”

心兒不妨他如此問,呆了呆,只覺得兩頰更燙了,她忙垂下頭,輕聲說:“心兒也不明白。”

“這如何會不明白?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沈仲彥朗聲說道。

心兒轉頭望向池水,輕聲說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心兒明日回到穆府,恐怕日後再難相見,這帕子恐怕也不會交到他手中了。”

沈仲彥也搖了搖頭,說:“心兒日後便是穆家的小姐了,定然不像從前當丫鬟時那般自在了。恐怕連我這個哥哥都難再見到你了。”

心兒轉眼對他笑笑,說:“二哥是心兒的親哥哥,若是到穆府來,心兒定當與哥哥相見。”

他笑笑,說:“那便說好了,若是日後我去穆府拜訪,你定不可學那些大家小姐,躲在屏風後面不出來見我。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心兒抿嘴一笑,說道。

二人相視微微一笑,過往種種似乎都化作了縷縷雲煙,離二人而去。二人靜靜地望着夜色中的池水,都覺得親近了許多。

沈仲彥望着她,說道:“若是心兒真想把這帕子交與這位舊友,爲兄願代你轉交與他。”

心兒擡眼望了望他,終還是搖了搖頭,輕聲說:“二哥的好意心兒明白,只是一來這位舊友或許從未將此事放在心上,早已將當初的囑託忘在身後;二來自古女子便不能與男子私相授受,此事心兒本已行事欠妥,不想再錯下去。”

沈仲彥聽她這麼說,忽對這男子起了興趣,說道:“不知是哪位男子,能讓心兒動了心?”

心兒搖搖頭,說:“都已成往事,他是誰,他是怎樣的人都不重要了,二哥還是不再問了。”

沈仲彥無奈地點點頭,擡頭望着天空,嘆道:“若是老天知道它無意中拆散了多少神仙眷侶,定會心中不安。”

心兒“噗嗤”笑出了聲,說:“二哥越發胡說了,小心老天讓哥哥娶一個兇嫂子入門。”

沈仲彥也笑笑,旋即想到了什麼,從懷中拿出兩本書來,說道:“我見心兒喜歡這兩冊書,便送與你。”

心兒接過書,不由得一驚,說:“這兩本吳大學士的書,甚是難得,二哥竟捨得送與我。”

沈仲彥把書放到心兒手中,說:“送與自己的親妹妹,我什麼都捨得。”

心兒低頭撫摸着這兩本書,輕聲說:“我還記得當初大爺便是拿了這本《梅亭軼事》來換我的。”

沈仲彥笑笑,說:“結果大哥是人財兩空。”

心兒也忍不住笑了,繼續說道:“心兒還記得這本《楓樵雜談》是二爺生辰時得的賀禮。”

“正是,”沈仲彥點點頭,說道,“是嶽三哥出征時割愛送與我的。”說到這裡,他想到了嶽明屹,輕嘆了口氣,說:“也不知他在西北怎麼樣?何時才能再見到他?”

心兒也有些感傷,自己與嶽明屹從此便不會再見了。一時二人都若有所思,只望着池水發呆。直到夜深了,才各自回去。

第二日一早,心兒便早早起來收好了東西,只挽了一個包袱便出了門。胡嬤嬤一早便被大夫人派人支開了,院中空無一人,越發顯得靜謐和冷清了。

心兒按照大老爺昨日說好的,沿着一條僻靜的小路,走到梨香園,又順着角門出了沈府。

走到府外,心兒不由得回頭望着身後的府邸,它沉穩的矗立在晨光中,這厚重的高牆,將自己和沈府隔在了兩邊,從今以後,自己和沈府便不再有任何瓜葛。

心兒忽有些感傷起來,忙咬着脣,轉身朝前走去。走了不多時,便聽到身後一陣馬蹄聲,接着便聽到周泰的聲音響起“心兒姑娘,快上車吧。”

心兒回過頭謝了他,彎身上了車,便見到大老爺沈青正端坐在車內,慈愛地望着自己。心兒笑笑,輕聲叫了聲“父親”,沈青正點點頭,待心兒坐定,馬車便往穆家駛去。

到了穆府,早有人在門外候着,二人便隨着去了正廳與衆人一一相見。見過衆人後,心兒便隨着外祖母穆老夫人、大老爺沈青正去了母親穆梨蘇曾住過的院子——百花塢。

穆府是座小巧的府第,出了正廳沿着一條小路往西南走,穿過一小片玉蘭樹,便瞧到了隱在林後的百花塢。

心兒扶着穆老夫人的手,緩步走進了院子,只見院中已經打掃得乾乾淨淨,一條白石甬路蜿蜒通向院內,兩側種滿了各色花草,有月季、薔薇、丁香、三色堇,開得正豔。

一側的牆壁上鬱鬱蔥蔥長滿了爬山虎,微風吹來,爬山虎葉子便隨風輕擺,隱隱露出牆面上斑駁的青苔。沿着白石甬路朝前走幾步,便見到三間整齊的正房。

門口的小丫鬟見到衆人來了,忙上前福了身。

穆老夫人對這小丫鬟和藹地說:“丫頭,來,見見四小姐。”

那小丫鬟擡眼瞧到心兒,又福了個身,說:“綠果見過四小姐。”

“綠果?”心兒忙上前扶了她,這名字聽起來似乎有些耳熟,她將這小丫鬟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大概十三四歲的模樣,閤中身材,圓臉龐,皮膚雖不白皙,卻也溫潤細膩。細眉細眼,眼睛彎彎自帶幾分笑。

看到這雙眼睛,心兒不由得笑道:“難怪心兒看着眼熟,原來是自小便愛哭鼻子的綠果啊。”說罷,牽過綠果的手,說:“綠果都長這麼大了,如今可還哭鼻子嗎?”

綠果有些難爲情地說道:“幾年不見到四小姐,四小姐倒越發會打趣人了。”

心兒笑笑,說:“今日能見到你,真是高興。”

“日後你二人見的日子多着呢,”穆老夫人笑着說道,“綠果同你一樣,在西北出生,你二人自小便相識,如今你身邊正好缺個丫頭,我看綠果是個伶俐的孩子,就把她留在了百花塢,心兒看可好?”

心兒連連點頭,說:“綠果能在心兒身邊,心兒求之不得呢。”

綠果的眼睛更彎了,忙說:“那綠果這就帶四小姐在這院子四處看看。”心兒點頭答應,二人便牽了手看起院中的花草來。

穆老夫人對沈青正說道:“這院子的模樣,便是梨蘇在時的模樣,老身叫他們什麼都不要動。”

沈青正仔細將這院內的一草一木看在眼裡,似乎要從其中看出梨蘇的影子。半晌,才輕聲說道:“梨蘇她終究還是沒有在院子內架上鞦韆。”

作者有話要說:  心兒終於回到穆府了,正式進入第二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