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楊熙笑笑, 緩緩說道:“那孩兒是潘家的後人, 自留在了潘家。”

心兒不妨她竟將那纔出生不久的孩兒留在了潘家,心中感慨, 眼淚終還是落了下來。

一旁的周姨娘也笑笑,說道:“本在這裡參解經文, 卻知從前楊家老夫人竟也在這寺裡做法事, 貧尼便與念離上前誦了經, 只求能洗去她生前罪孽。”

心兒不妨楊老夫人竟也在這寺中做了法事, 暗暗吃了一驚, 便又聽周姨娘說道:“方纔瞧到岳家也在這裡做法事,念離一眼便認出了施主,貧尼二人便貿然與施主相見。雖我二人已了斷塵緣,今日一見,只想向施主道聲謝, 若不是施主出面保下念離,她也不能留在佛前了。”

心兒拭了淚, 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今日見到二位, 忽想到從前在楊府的日子來, 只是不想一別幾年,竟會在這裡相見。”

周姨娘笑笑, 說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我二人與施主註定有此一見,以了前緣。”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 喃喃說道:“見到二位,我這心便也放了下來,無論如何,你們母女二人能在一起,終是好的。”

二人笑笑,心兒還想說什麼,卻見二人雙手合十,口中說道:“願佛祖保佑施主一切順遂。”說罷,二人輕輕弓了個身,轉身便走了。

心兒望着她母女二人的背影消失了,才輕輕抓了綠果的手。

綠果也不免有些嘆惋,只輕聲說道:“小姐,那姨娘與熙小姐瞧着倒面色平靜,想來在庵中清修,心也能靜下來。”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轉過身去,卻瞧到一人一襲素服正直直望着自己。她瞧着他那如冠玉般的面龐,不由得一怔,半晌纔回過神來,輕輕衝他福了個身,說道:“駙馬爺。”

楊墨望着她,她一身素衣,頭上只簪了一枚瑩白的簪子,眼角帶着淚,定是剛哭過的模樣。半晌,他才微微點了點頭,輕聲說道:“聽聞岳家三爺成了親,我心中還不明白,你二人明明情投意合,他卻娶了沈家二小姐,今日一見,才明白,原來心兒竟是沈家的二小姐。”

心兒望着他,那曾經滿是笑意的桃花眼中如今滿是難以言說的淒涼。她忙垂下眼,只說道:“從前許多事,不能向駙馬爺說明,還望駙馬爺見諒。”

楊墨輕輕搖了搖頭,喃喃說道:“心兒是沈家二小姐,皇后娘娘的親妹妹,若是祖母泉下有知,不知會做何感想。”

心兒擡眼望着她,緩緩說道:“楊老夫人一早便知道了我的身世,才同駙馬爺的姑母一同算計將我娶入楊家。而駙馬爺卻不知情。”

楊墨不妨她這麼說,怔怔地望着她,半晌才說道:“你是說祖母她爲了依傍沈家,纔將你娶進門?”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不再望着他。

他仍呆呆望着她,眼角忽滲出兩滴淚來,顫聲問道:“你一直都知道?”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我都知道,可即便心裡清楚,卻也逃不出老夫人的算計。”

楊墨望着她,哽聲說道:“我從前只怨念祖母爲了尚長公主纔將將我二人拆散,卻不知你竟也是祖母算了來的!”

心兒不忍,忙垂下頭,卻不妨他忽走到她面前,顫聲問道:“我們成親一年有餘,而你遲遲不見有身孕,這可是、可是祖母……”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說道:“事到如今,再沒什麼可隱瞞的了,駙馬爺可還記得祖母日日送給我的湯?”

楊墨聞言不由得倒吸了口氣,連連後退了兩步,呆呆望着她,半晌才問道:“這湯裡、這湯裡可放了避子藥?”

心兒避開他通紅的眼睛,只輕輕點了點頭。

他忽笑了起來,那笑聲異常淒涼,心兒不由得渾身一顫,擡眼望向他,便見他張嘴笑着,可仍還是有兩行淚從他緊閉着的眼角落了下來。

心兒忽也覺得鼻子一酸,忙低下頭去,便聽他說道:“祖母算計來算計去,卻不想將楊家的前程盡毀,還白白送了她老人家曾孫的性命,也把我這她最疼愛的孫子的一輩子毀了!”

心兒擡眼瞧他面如死灰、肝腸寸斷,不由得也落下淚來,正想寬慰他幾句,便聽到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事情過去這麼久了,如今老夫人也去了,駙馬爺請節哀。”

心兒回過頭去,便瞧到嶽明屹不知何時已站在自己身後。她忙拭了淚,輕聲叫了聲“明屹”。

嶽明屹衝她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道:“我去母親那裡,母親說你出來了,我便來瞧瞧你,今日風大,當心受涼了。”

楊墨擡眼瞧到二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心口愈發痛了起來,他轉過身朝外走去,外面還有“疼愛”他的祖母,正躺在冰冷的棺木裡,絲毫不知她的孫兒已痛徹心扉。而他卻也不知該去怨誰、該去恨誰,只茫然地朝外走着,任憑眼淚一滴滴劃過他那俊美的面頰,直落在地上。

心兒瞧着他一步步走了出去,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嶽明屹伸手將她攬在懷中,輕聲說道:“駙馬爺一直矇在鼓裡,如今知道了,難免傷心。”

心兒靠在他胸口,輕輕點了點頭,眼淚還是落了下來,楊老夫人機關算盡,不知她可願意瞧到楊墨如今的情形,這可是她想要的?

嶽明屹知道此時她不願多言語,便只擁緊了她,想必這便足夠了,

過了幾日,穆府才終沉寂下來,老爺嶽景令帶了一干家人去了族上丁憂,府內靈堂、白幔都撤了下來,才露出幾分原本的顏色來。夫人秦氏因在濟慈寺受了風,咳了起來,嶽明屹忙請了穆錦言來瞧過了,吃了幾劑疏散的方子纔好些。

順兒與幾位兄長和姐姐熟絡了起來,倒也不閒着,隻日日拉了心兒或乳母隨着衆人玩耍。心兒無事,便同幾位奶奶一道陪着秦氏說話,日子倒也安穩。

一日,心兒瞧過了順兒,便仍去秦氏院子裡請安,走進了便瞧到衆人都在,見過衆人後,心兒仍問了秦氏今日可好些。秦氏只說已無大礙了,她忽想到了什麼,問道:“三奶奶,那日聽說你在濟慈寺見到了楊家的人?”

心兒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從前楊家的一位姨娘和小姐,如今在修慧庵當了姑子。”

“楊家的小姐?”秦氏想了想,問道,“可是嫁去寧國侯府那位?”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一旁的世子夫人陳氏嘆道:“聽說這四奶奶才生了小少爺沒多久,便丟下這襁褓中的孩兒當了姑子,這孩子也當真是個可憐的!”

心兒想到楊熙眉眼間不悲不喜的神色,心中也輕輕嘆了口氣,只說道:“當年楊家小姐也是身不得已,才嫁去侯府,如今總算離了那裡,雖苦了孩子,可終究她這心裡能求得些安穩。”

二奶奶王氏也說道:“總歸是楊家老夫人太過狠心,爲了攀附侯爺,連親生孫女也捨得嫁過去。”

秦氏微微皺起眉來,說道:“也罷,不說這些了。只是三奶奶,”她擡眼瞧了瞧心兒,緩緩說道,“你如今既是我們岳家的媳婦,日後還是少同楊家的人往來纔好。”

心兒不妨她這麼說,忙笑着點了點頭,說道:“母親說得極是,媳婦記住了。”

秦氏這才笑笑,伸手拉了她的手,說道:“三奶奶,明屹疼你,衆人都瞧得出,你也要好生待他,切莫傷了他的心。”

心兒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便笑笑,說道:“母親這話,媳婦倒有些不明白了。”

秦氏拍了拍她的手,說道:“不過是順口這麼一說,三奶奶你只一心一意待明屹便是了。”

心兒未擡眼瞧了一旁坐着的幾位奶奶,都垂着頭不言語,心兒便不再多問,只笑着說道:“母親的話,媳婦記住了。”

幾人又陪着王氏說了一番話,才各自起身離了這裡。心兒出來瞧到四奶奶宋氏正等在門口,便上前說道:“一日不見青兒,心裡倒有些想着她了,正想去弟妹那裡瞧瞧青兒了。”

宋氏笑笑,說道:“三嫂肯去,最好不過了。”說着二人便沿着遊廊朝西走去。

心兒見四下無人,便問道:“弟妹,不知母親今日爲何會講出那番話來?可是聽到了什麼?”

宋氏輕輕拉了拉她的手,說道:“三嫂或許還沒到傳言,有人說在濟慈寺瞧到三嫂與、與駙馬爺見面了,還說了話。”

心兒不妨是此事,笑笑,說道:“倒還真有搬弄是非之人,可巧楊家也在濟慈寺做法事,便見了駙馬爺。”

宋氏聽她這麼說,便也鬆了口氣,說道:“我自然相信三嫂所說,可母親聽到了,心裡終究還是不舒服。”

心兒笑笑,說道:“有勞弟妹告訴我此事,否則我還矇在鼓裡。”

二人便一路說着,一路去了四房的院子裡了。

到了傍晚,心兒正在屋內逗順兒玩,便聽到外面傳來嶽明屹的聲音“何時學會了嚼舌根?這話若是被我聽到第二次,絕不會姑息你們!”

心兒聽着他話中夾着的怒氣,吃了一驚,擡眼瞧了眼綠果,綠果會意,便朝外走去。她剛走到外面,便瞧到大步走來的嶽明屹,她忙笑笑,說道:“三爺回來了。”

嶽明屹衝她點了點頭,便仍往裡走去,心兒擡眼瞧到他面色如常,才鬆了口氣,笑着說道:“今日倒是回來得早。”

他笑笑,走到她面前,輕聲說道:“今日無事,便早些回來了。”他正說着,便覺得有人扯着自己的袍子,低頭一看,正是順兒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腳旁,正擡眼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