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生

“可是先王妃留下的那位小世子?”黃鸝問道。

“正是, ”落棋說, “小世子出生便沒見到過生母,一直都由乳母帶着的, 如今三四歲的摸樣,極其聰慧, 那日拜見王妃時, 一板一眼規規矩矩, 一看便知素日王府教導甚嚴。說來也奇, 這世子爺平日除了乳母誰抱都不肯, 如今見了王妃倒是歡喜起來,或許是口中叫了母親,心中也親近了,行了禮後竟徑直跑到王妃身邊。王妃性子柔順,見了小世子如此親近, 心中也歡喜,還抱在懷裡說了好一會兒話呢。我們瞧見王爺面上也帶了笑, 許是心中也高興呢。”

衆人不由得感慨了一番。

半晌,心兒便問道:“那王妃心裡可歡喜?”

落棋望着心兒, 略思量了思量, 說:“成親這日王妃不忍離家,心中難過, 在路上還是哭了的,怕是王爺也看的出來,好在王爺性子溫和, 倒是柔聲勸慰了王妃一番。後面幾日忙着入宮又要見各位宗親,便只見王妃忙着,倒也看不出什麼喜怒來。”

黃鸝忙說道:“心兒,你若是想知道,自己去瞧瞧便是了,今日王妃不也回來了嗎?”

心兒抿嘴一笑,說:“我倒是真的很想去看看王妃呢。”

落棋忙說道:“王妃正在正廳內,我走時大夫人正拉着王妃說話呢,你去看看罷。”

心兒點了點頭,說:“那姐姐們你們先說着話,我去看看便回來。”衆人應了,她便轉身往正廳去了。

剛走到正廳門口,便見廳內衆人簇擁着一襲華服的沈玉柔緩緩走了出來,心兒忙在廊下垂手站着,微微擡頭望向沈玉柔,只見她仍同出嫁那日一般垂着眼睛,臉上瞧不出什麼悲喜,只有紅着的眼眶才隱隱透出幾分無奈來。

心兒心中不忍,便低下頭,隻眼見着沈玉柔那大紅長裙下襬上奪目的金絲刺繡牡丹,隨着她的步伐輕輕舞動,漸漸離了心兒的視線。心兒直到院子裡的人都走了,才緩緩離了正廳。不管這王爺身份如何貴重,待她如何用心,只是他不是她心頭上的那個人,恐怕一時也難走進她的心中,心兒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大小姐沈玉柔的婚事忙好,轉眼便進了十一月。初一這日一早,二爺沈仲彥便從懷中摸出一枚赤金累絲點翠梨花髮釵,趁衆人不在悄悄遞到了心兒手中。

心兒只覺得手中一沉,便見多了一枚做工精緻的赤金髮釵,心兒擡眼便瞧見二爺沈仲彥正微笑着望着自己。

見心兒目光中略有些吃驚,他笑笑,說:“我知今日是你的生辰,想了幾日竟也不知送你什麼好,那日忽見了這枚金釵,想你可能會喜歡,便買了來送與你,賀你生辰。”

心兒輕輕觸摸着釵頭上的幾朵累絲梨花,做工精湛、玲瓏剔透,心中倒有些喜歡,可又恐價值不菲,便又有些猶豫了起來。

沈仲彥見她輕觸着金釵,低頭不語,恐她不喜歡這釵,一時心中有些着急了起來,便柔聲問道:“心兒可還喜歡這釵子?”

心兒擡起頭,對他微微一笑,說:“奴婢只是覺得這釵子做工精細,定然要不少銀子。”

沈仲彥聽出她的擔心,不由得一笑,問:“心兒是恐這釵子貴重不肯收下?”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欲將手中的釵送還到他手中。

沈仲彥接過金釵,說道:“若是心兒喜歡,再多的銀子也使得。”說罷,擡手輕輕將釵子簪在心兒發間。

心兒不妨,只怔怔的望着他,他簪好釵,細細將心兒端詳了一番,笑了笑,說道:“心兒平素鮮少戴寶簪珠,如今簪着這金釵,倒是比以往還要好看些。”

心兒聞言,不禁紅了臉,說道:“二爺又來打趣奴婢了。”說着就要把這釵子取下來。

沈仲彥忙伸手握住她的手,說:“這可是我送你的賀禮,你好歹也要簪着,哪怕過了今日再取下來也不遲。”

心兒忙從他手中抽出了手,他明明是自己的哥哥,怎麼竟還來握自己的手,看他一本正經的摸樣,倒並不似在說笑。

沈仲彥見心兒一聲不響地望着自己,忙收了手。仍帶着笑對心兒說道:“我想今日是你的生辰,理應打扮一番,若是你不喜歡,取下來也好,日後再簪。”

心兒見他恢復了正經神色,心中也鬆了口氣,暗歎他自小常與丫鬟們玩耍,不分彼此你我,如今對自己也一時改不過來,好在他懂了自己的心意,馬上收斂了。想到這裡,她便衝他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說:“既然是二爺送的,那奴婢今日便簪着就是了。”

沈仲彥聽她這麼說,心中更加歡喜,搓着雙手,說:“這樣便是最好了,我已經同黃鸝、黃鶯說好了,今日便在玉藕軒擺上一桌,只管將你們素日交好的幾人都請了來,好好給你慶生。”

也不等心兒說話,他擡腳便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回頭對心兒一笑,說:“記得要等我回來纔好開席。”說罷便轉頭出去了。

心兒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後才轉身進了裡間,想到二爺不僅記得自己的生辰特意準備了賀禮,還囑咐了黃鸝、黃鶯給自己做壽,心中不禁一暖,伸手摸了摸發間的金釵,指尖似乎也有一絲暖意來。

直到傍晚,二爺才從家塾回來,黃鸝、黃鶯早已囑咐廚房在玉藕軒廳中擺了一桌精緻酒菜,又邀了素心、夏晴還有玉藕軒內的小丫鬟彩蝶等幾人入了座,又在外間開了一小桌,專門給馮嬤嬤、王嬤嬤、曲嬤嬤三人備了些酒菜,衆人便吃酒說笑,給心兒慶生。

足熱鬧了一個時辰,大家方把酒菜撤了,只揀了些精緻的點心,拼成幾個攢盒置在炕桌上,衆人便三三兩兩的在一起說話。

彩月、彩明、彩蓮、彩蝶以及兩個去年纔到玉藕軒的小丫鬟巧雲和四喜,因嫌二爺沈仲彥只吃了其他人敬的酒,沒吃她們幾人的酒,正端着酒壺拿着酒盅,圍着他要他吃酒。

黃鸝怕他吃多了,便自告奮勇地要替他吃酒。幾個小丫鬟哪裡肯依,索性將沈仲彥與黃鸝二人團團圍住,二人無法,只得連推帶擋,一時吵吵鬧鬧,熱鬧萬分。

心兒與黃鶯、夏晴、素心幾人也離了席,只坐在榻上說着話。

黃鶯問素心道:“素心,你今日怎麼得空,能出來這麼久?”

素心笑笑,說:“今日特意向夫人告了假,有素雲在,我纔有空出來,若是到了明年,恐怕是難得這麼一聚了。”

“明年如何就沒空出來了?” 夏晴好奇,只問道。

素心神色有些黯淡,說:“明年開春,素雲她娘便要將她贖出去了,她娘早已將她許給了她表哥,出去了怕就是要嫁人了。”

夏晴輕輕用筷子撥拉着攢盒裡的點心,說:“我們那時交好的幾個人,如今是走的走、陪嫁的陪嫁,倒是沒剩幾個了。”

素心點了點頭,說:“正是,落棋她們幾個跟着王妃去了親王府,日後怕是難見了,素雲明年也要嫁人了。”

夏晴放下筷子,黯然地說:“那時還有春雨、冬雪,也常在一起,冬雪嗓子好,高興時還唱個兒時的曲子給我們聽,可如今也鮮少和我們往來了。春雨也變了,整日冷着張臉,對我們幾個吆五喝六的。”

素心有些詫異,問道:“春雨不是大爺的通房丫鬟嗎?還有什麼不順心如意的?”

“哼!”夏晴有些鄙夷的哼了一聲,說,“順心如意?自從大奶奶進了沈府,大爺便再也沒讓她伺候過,她整日費盡心思想只想引得大爺多瞧她一眼,也不知怎的,大爺都對她倒像是沒瞧到一般,她心中有氣,只能撒在其他的丫鬟身上,日子過得倒還不如冬雪。冬雪一心攀高枝,如今見到春雨不受待見了,便轉臉去討好大奶奶了,倒還過得順心些。”

黃鶯流露出些鄙夷來,說:“冬雪不僅僅愛攀附,心眼比旁人還要狠些。”說罷,便扭頭望了望心兒。

心兒旋即便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撫了撫手背,衝她笑笑,忽想到了香秀,便問道:“香秀可還常去找她表姐冬雪去?”

夏晴搖了搖頭,說:“自從香秀去了二夫人的壽禧堂,倒少來翠煙閣了,上次我瞧到她來,倒是找冬雪哭了一陣,怕是壽禧堂的日子也不好過。”

黃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說:“二夫人對下人一向嚴苛,尤其是有些姿色的,更是容不下,香秀年紀雖不大,可長得倒是出挑,怕是二夫人對她留着心。”

說到這裡,她輕嘆了口氣,接着低聲說道:“若不是她和冬雪幾次連同着小廝秦五來害心兒,我們幾個也不會算計着把她送到了壽禧堂。”

夏晴點點頭,說:“換做是誰都是容不下她的。如今她的日子也不好過,那日我還在外園見到那小廝秦五仍糾纏着她,二人拉拉扯扯,倒是被往來的婆子都看在眼裡了,若是被主子們知道了,如何容的下她如此不成體統。”

幾人又說了一番體己話,直到外間的嬤嬤們來催促了,方散了各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