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

沈伯彥聞言一驚, 不由得望向自己的妹妹, 不知何時起,她已經不再是無憂無慮的小女兒摸樣了, 竟已是娉婷少女,身材苗條, 婀娜多姿, 面容秀美, 眉目含情, 她的一顰一笑、眼波流轉都流露出閨閣少女的絲絲情愫。

他一時有些失神, 半晌,才說道:“妹妹的心思哥哥如何不知,你自小待明屹比我與仲彥還要親厚些。只是,方纔這話,萬萬不可在父親、母親面前提及。”

沈玉柔自知失言, 已紅了臉,忙低下頭, 輕聲說道:“玉柔只敢在哥哥面前才這麼說,定不會在父親母親面前吐露心思。”

沈伯彥怕她羞赧, 便又安慰道:“妹妹賢淑大方、心思善良, 何況還有術士說妹妹命格極貴,日後不管是誰能娶妹妹爲妻, 自然是富貴之人。”

沈玉柔輕輕一笑,說道:“虧得哥哥熟讀聖賢書,這術士說的話也能信?”

他見她終於露出一絲笑容, 便也鬆了口氣,說道:“一來聽說這術士算得極準,二來他說的是好寓意,又爲何不信呢?”

沈玉柔瞥了他一眼,說道:“我便是不信。若說女子命格極貴,誰又能比的上當今的皇后娘娘,可聽說皇后娘娘久病不愈,整日只靠湯藥維持,又有什麼富貴福氣可言?”

沈伯彥不妨她說出這樣的話來,吃了一驚,忙說道:“妹妹今日唐突,皇后娘娘豈是你我可以談論的?”

沈玉柔忙垂下頭,輕聲說:“今日不知怎的,一時口不擇言,還望哥哥不要怪罪。”

沈伯彥輕嘆了口氣,柔聲說:“我怎會怪你?只是日後這樣的話可千萬不能講?在孃家還好,若是日後去了婆家,這便是萬萬不可的。”

沈玉柔點了點頭,不再開口,一時兄妹二人無語,只靜靜坐着。窗外的夕陽透過窗櫺撒了進來,摩挲着沈玉柔的裙角。她低下頭,瞧着鞋面上綴着的青玉散發着柔和的光澤,照得整個鞋面都光亮了起來。

半晌,她才轉頭望着沈伯彥,問道:“哥哥應當很快迎娶新嫂子入門了吧?”

沈伯彥笑笑,說:“父親說已經請了嶽夫人當保山,過幾日就上柳府提親。”

沈玉柔莞爾一笑,說:“哥哥眉眼帶笑,心中定是歡喜。”

他笑了笑,柔聲說:“只聽母親說柳家小姐穩重賢良、性格柔淑,與我最合適不過了。父親與柳大人二人同朝爲官,品行相投,這親事倒也算得上是門當戶對。”

沈玉柔見他目光柔情似水,便笑道:“哥哥相貌堂堂,學富五車,又是聖上欽點的庶吉士,前程似錦,想來都城中的女子都願意嫁與哥哥。”

沈伯彥朗聲大笑,說:“妹妹頑笑了,哥哥不求她出身富貴、容貌出衆,只求門當戶對、人品賢淑。”

沈玉柔眼睛一亮,說道:“我倒是與柳大小姐有幾面之緣,她不僅大方親和、溫潤有禮,還相貌出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奇的是,聽說柳夫人身子病弱,弟妹又年幼,她竟一人主持着柳家中饋,幫柳夫人分擔了不少家中事務。”

沈伯彥聽她說完,嘴角的笑容褪去,柔聲說:“我只知她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不曾想她卻如此賢良,已經在柳府主持中饋了。”

沈玉柔點點頭,說道:“新嫂子賢惠,日後便可以幫母親操持沈府中饋,母親也可以歇歇了。”

沈伯彥點點頭,說道:“母親辛勞,若是能爲母親分擔,也便是好的,只是她在柳府本就操勞,若是進門便主持中饋,豈不是更加辛苦?”

沈玉柔聞言,輕輕執了帕子掩着嘴笑道道:“新嫂子還未過門,哥哥就心疼起來了。”

沈伯彥臉上發燙,也笑道:“妹妹打趣我了,我並非此意。”

沈玉柔不說話,只抿着嘴望着他笑,他無法,也只紅着臉笑着不語。

正在這時,窗外似有人影閃過,沈伯彥擡頭問道:“誰在外面?”

外面那人似乎停了停,片刻就瞧到春雨從門口走了進來,嬌笑着說道:“是奴婢,奴婢來給大少爺和大小姐添茶。”

她的聲音嬌媚無比,沈玉柔不由得微微擡眼打量着她,自從她成了大哥房中的通房丫鬟之後,倒是有一陣子沒瞧到了,只見她面容嬌豔、眉目含情,穿着蔥綠的窄身斜襟綾子小襖,隱隱露出胸口一抹桃紅的抹胸,下身是一襲月白長裙,愈發襯得身材妙曼多姿。

沈玉柔心中暗暗贊她嫵媚多情,卻不由得用眼角偷偷瞅了眼沈伯彥。他似乎不爲所動,只靜靜坐着望向窗外,春雨拿起他手邊的茶杯斟茶,他並沒擡眼瞧她,仍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春雨斟好茶,緩緩將茶杯捧至沈伯彥面前,柔聲說:“大少爺,請喝茶。”

他擡眼瞧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擱在桌上吧。”

她捧着茶的手一滯,半晌,才緩緩將那茶杯擱在桌上,慢慢退了出去。

沈玉柔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忽想到從前的秋露,若是秋露在一旁,大哥定然不會這麼冷淡,又想到秋露如今的情形,不由得有些嘆惋,便低下頭抿了一口茶,不再說話。

兄妹二人又坐了一陣子,沈玉柔才從翠煙閣出來。剛進落櫻塢,便見二少爺院子裡的小丫鬟彩蝶正坐着看丫鬟落蕊結絡子,見她回來了,二人忙站起身來。

沈玉柔見到彩蝶,纔想起來沈仲彥要的藥膏和藥丸,心中暗歎二弟竟是如此心急,忽想到大哥沈伯彥講這心兒與旁的丫鬟不同,便又忙叫落墨將那藥膏和藥丸包好了,給彩蝶拿去了。

彩蝶拿了東西,便回到福祿居,給心兒送了過去。

心兒正和黃鸝、黃鶯說着話,臉頰上的傷早已用清水洗淨,只淡淡的塗了一層藥。黃鸝接過彩蝶手中的東西,打開放在鼻下細細一聞,說道:“大小姐的東西果然是好的,聞起來便香氣撲鼻。”

黃鶯也接過來聞了聞,說:“是玫瑰汁子的香氣,比二少爺上次給心兒的那個西域的茉莉祛痕膏還要香些呢。”

心兒聽到茉莉祛痕膏的名字,忽想起那膏子是嶽明屹給二少爺的,不知怎的,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孔便影影綽綽地出現在她的眼前,只是不知何時,他的神情不再是那麼淡漠,而是變得柔和起來。心兒心中正在納悶,忽聽耳邊有人叫她的名字,心兒忙回過神來,瞧到黃鸝正對着她笑。

心兒也忙笑了笑,便聽黃鸝說道:“怕是你今日出府受驚了,叫了你好幾聲你纔回過神來。”

黃鶯也說道:“換作是誰遇到這樣的事,都會嚇得魂飛魄散,心兒算得上是沉穩的了。”

黃鸝憤憤說道:“誰能想到我們院子裡竟會有這麼蛇蠍心腸的人,上次她和冬雪設計用滾茶燙你,我們便該想法子把她攆到外面去,沒料到我們心軟,倒是險些又被她這下三濫的手段毀了心兒的臉。”

黃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看看四下無人,才輕聲說道:“吃一塹,長一智,如今我們便知道了,香秀這個丫頭是不能再留在二少爺身邊了。”

黃鸝點了點頭,望向心兒,心兒想了片刻,也點了點頭,黃鶯便接着說道:“瞧這情形,她定是有心接近二少爺的,若是日後真的入了二少爺的眼,又有秦五那小廝幫襯,還不知會興起什麼風浪來。”

黃鸝點點頭,啐道:“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便打起了主子們的主意,若是她真的當了道,往後我們的日子可就難過了,無論如何也得把她攆了出去”

“這哪是我們幾人能做到的?”黃鶯說道。

黃鸝一跺腳,說:“索性告訴二少爺罷了,二少爺定然會把她攆出去!”

心兒和黃鶯忙拉住了她,黃鶯說道:“不可,若是二少爺知道了,以少爺的性子,定是即刻便攆了出去的,可還有她爹孃在府上,若是鬧起來被大爺大奶奶知道了,這可又不是什麼小事了。”

說到這裡,她擡眼望了心兒一眼,說:“何況,我們本就知道大奶奶對心兒不甚滿意,若是知曉此事因心兒而起,少不得又要將這筆賬算在心兒頭上,心兒好不容易纔從外園回來,可萬萬不能再生事端了。”

心兒也說道:“何況我也只是聽了秦五同那小廝說得話,才猜測是香秀的指使,可若是香秀與秦五都不認,我們也沒法子,可不能無憑無據地鬧起來。”

聽二人說得有理,黃鸝也不再說話,三人一時都靜了下來。

片刻,黃鶯才說道:“過陣子我們就要隨着二少爺挪到玉藕軒去了,日後我們得處處防着些她,等找了機會再把她打發到別的院子去。”

心兒和黃鸝點點頭,說:“也只能這樣了,我們先且防着她些便是。”

三人正說着話,就聽外面傳來二少爺沈仲彥的聲音“你們三人在嘀咕什麼呢?”

三人忙站起身來,黃鶯說道:“二少爺給大奶奶請過安了?”

沈仲彥點點頭,說道:“母親今日似乎心緒不寧,有些懶懶的。”

三人不再多問,只伺候他坐下吃茶。他見心兒臉上的那道痕跡抹了要倒顯得愈發明顯了,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問:“彩蝶回來了嗎?大姐那裡的藥膏可取了回來?怎麼瞧着還不好?”

黃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二少爺也太心急了,膏子是取回來了,可要等心兒的傷結了痂纔好用,此時還不能抹。”

黃鶯知道他對心兒不同於旁人,便忙寬慰到:“心兒這傷並不重,妥善照料着定不會落了疤。”

沈仲彥方放下心來,對心兒說道:“心兒,你可要好生照料着,若是膏子不夠了,我再去向大姐討來給你。那養容丸你可要日日吃着,大姐肌膚白皙勝雪,定與自小吃這養容丸有關。”

心兒笑着說道:“大小姐天生麗質,膚若凝脂,與這養容丸有何干系?”

沈仲彥笑了笑,說道:“你別小瞧了這藥丸,它可都是採自百花的精髓,最養容色了,你且吃了給我們瞧瞧,若是有用,我求母親讓人多做幾丸,你也日日吃着。”

心兒忙說道:“這些大家小姐用的東西,奴婢怎敢隨便用,今日不過是大小姐仁善不怪罪,便給了幾丸罷了,日後萬萬不可。”

黃鶯也忙說道:“心兒好不容易纔回到內園,日後還得低調行事,可不能再被人抓住把柄,惹得大奶奶不高興。”

沈仲彥聽得這話,想到當時自己耍性子,惹得心兒被送到外園去,一時臉上有些訕訕的,垂着頭不說話。

心兒見狀,忙笑着說道:“二少爺今日見到大奶奶,不知奶奶有沒有說起何時挪到玉藕軒去?”

說到玉藕軒,沈仲彥面上的神情才舒緩了些,說:“忘記告訴你們了,母親說玉藕軒已經收拾妥當了,再過五日便是好日子,我們就挪到那邊院子去。”

到了玉藕軒便離大奶奶遠了些,約束的人也就少了,幾人心裡都歡欣起來,一時又說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上了編輯推薦榜單,開心,晚上加更一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