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逃

進了仁壽居, 二人便覺得氣氛似乎有些不對, 楊老夫人皺着眉頭,眼中泛着冷冷的光。

大老爺楊銘與夫人王氏都垂着頭, 不住地嘆氣。

大爺楊煦與嚴氏似乎也剛到,並不知情, 只面面相覷, 暗自琢磨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楊老夫人瞧着衆人都到齊了, 便嘆了口氣, 眼中泛起淚光, 說道:“我一番苦心爲熙兒尋了侯府這樣好的人家,可熙兒卻聽了姨娘的教唆,只當我這個親祖母是不安好心,日日以淚洗面不說,昨夜竟趁着大家都吃了酒, 同姨娘兩個人帶了細軟逃了出去!”

衆人聞言,都大吃一驚, 大奶奶嚴氏忙說道:“熙兒她怎麼會這麼糊塗?能嫁去侯府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她倒好, 竟逃了!這可如何是好?侯府家的聘禮我們已經接下來了, 到時交不出人可怎麼辦?”

心兒不想楊熙終還是逃了出去,心中五味陳雜, 楊熙平素瞧着柔弱可親,倒卻是一個有勇氣的,若是離了這楊府, 倒也清靜,只是不知可有藏身的地方。

楊墨冷眼望向她,只見她低頭不語,面上倒不像大奶奶嚴氏那麼焦急。他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了幾聲,她盼着熙兒不要重蹈覆轍,自然是盼着熙兒逃出去的,說不準,她心中也恨不得逃出這楊府。

他正想着,卻聽到楊老夫人說道:“你不要急,好在婆子們發現的早,夜裡已經派人去追了,諒她們母女二人也走不出這都城!”

心兒聞言,倒是隱隱有些擔心起來,若是逃得掉便也罷了,若是被抓了回來,那日後楊老夫人定會對熙兒嚴加看管,她母女二人定是插翅難逃。

大老爺楊銘嘆了口氣,說道:“都怪我平素對熙兒太過寵溺了。”

楊老夫人冷笑了一聲,說道:“熙兒年紀淺不懂事,難道周姨娘她也不懂事嗎?”

大老爺楊銘聞言,也不敢分辨,只點頭說道:“母親說的是,此事也怪兒子平素太縱了她。”

楊老夫人瞧了他一眼,說道:“你別當我什麼都不知道,若不是你當初聽了周姨娘的一面之詞,也不會急着替熙兒尋了旁的親事,想讓我推掉侯府的這門親事。我不說破,只是在兒孫面前替你留些顏面,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也是你當初縱着她母女二人的緣故。”

楊銘臉上有些訕訕的,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微微點了點頭。

楊老夫人瞧到他的神情,略鬆了眉頭,說道:“好了,過去的事情多說也無益。只是今日我話先說清楚了,熙兒回來後,不許出芍藥居的門半步!你們也不要去瞧她,省得她心中又生出什麼念想來。”

說到這裡,她冷冷的目光便掃向了心兒,心兒明白她這話正是說給自己聽的,便只垂頭不語。

楊老夫人收回目光,接着說道:“至於周姨娘,我看也是不能再留在這府裡興風作浪了,到時我自會安排。”

衆人瞧她凝了霜般的面容,便也不敢多言,只一味順着她說話,恐她又氣了起來。

心兒心神不寧地回到海棠苑來,還未到門口,便見楊墨正抄着手冷冷瞧着自己。她走到他面前,還未開口,卻聽他冷冷說道:“二奶奶心中可是掛念熙兒?”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此時正是寒冬,又連日下着雪,熙兒與姨娘二人不知人在何處,不知可有棲身之處。”

“棲身之處?”楊墨挑起眉望了她一眼,冷冷說道,“二奶奶的意思是不想熙兒回來了?”

心兒望着他,說道:“二爺也知道潘家四爺是什麼樣的人,若是熙兒回來,她這一生便得困在侯府。想來二爺也不忍心瞧着熙兒這樣。”

楊墨瞧着她眼中的擔心,心中卻如火燎般難受,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笑了一聲,說道:“二奶奶倒是感同身受,想來二奶奶在楊府的日子過得也並不順心。”

心兒不妨他這麼說,又瞧到他清冷的目光,她怔了怔,半晌才問道:“二爺何出此言?”

楊墨不去望她,只說道:“這府上,只有二奶奶盼着熙兒不要再回來,想必也只有二奶奶是不喜歡楊家的。”

心兒望着他精緻的側臉,緩緩說道:“我在楊家過得如何與熙兒的事情並無關聯,我是盼着熙兒不要再回來,可並不是我不喜歡楊家,只是不想她嫁去侯府。”

楊墨轉過臉來,望着她的眼睛,說道:“那二奶奶究竟有幾分喜歡楊家?又有幾分喜歡我楊墨?”

心兒聞言一怔,對楊家她並不喜歡,可楊墨呢?自己究竟有幾分喜歡?

二人正這麼呆呆站着,忽聽到有婆子走進來,說道:“二爺、二奶奶,老夫人請你們去芍藥居。”

二人回過神來,都轉身望着那婆子。芍藥居?心兒忽想到熙兒,不由得問道:“可是熙兒有了消息了?”

那婆子笑笑,說道:“正是,大小姐和姨娘被請回來了。”

心兒聞言,只覺得心中忽空了起來,她盼着楊熙能逃出去,心中還爲她能邁出這一步而高興,可不想還未到一日,她母女二人便被抓了回來,日後等待她們的又該是怎樣的日子?

楊墨擡眼瞧着心兒,她定是在爲熙兒惋惜,惋惜熙兒日後便要步她後塵,誤了終身。他鬆了她的手,不再望着她,只對那婆子說:“知道了,你先去吧,我和二奶奶這就過去。”

他望了一眼心兒,想說什麼,卻終還是未開口,只擡腳走了出去。

綠果瞧到他出去了,忙對心兒說道:“小姐,我們要去瞧瞧熙兒小姐嗎?”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說:“今日不見,恐怕日後便再無相見的時候了。”

到了芍藥居,心兒終瞧到了楊熙與周姨娘。她母女二人面對着楊老夫人站在正中央,二人皆一身素淨的襖裙,頭上也只簡單地挽了個髻,或許是忙着趕路的緣由,髮髻略有些鬆散了開來,輕輕垂在腦後。

心兒不忍望向二人,忙低下頭去,卻瞧到二人的裙角早已被雪水浸溼,正一滴滴滲出水來。

楊老夫人瞧着二人,垂下淚來,顫聲說道:“熙兒啊,你怎麼狠心丟下祖母、丟下衆人便走了呢?若是你在外面遇到什麼不測,你叫祖母如何能安心?”

大奶奶嚴氏忙替她撫着背,說道:“祖母,熙兒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您可萬萬不要再傷心了。”

楊老夫人止了淚,說道:“祖母一番苦心,熙兒不領情倒也罷了,卻竟要逃出府去,你究竟、究竟是有多恨楊家?有多恨祖母?”

楊熙擡起頭來,望着她,眼中也泛起淚光,說道:“祖母口口聲聲說是爲了熙兒好,可卻從未問過熙兒是否願意,熙兒曾去求過祖母,可祖母卻不聞不問。祖母,熙兒不願意嫁到侯府去!”

楊老夫人聽她終把心中的話說完,拭了淚,冷冷地望着她,厲聲說道:“熙兒,我看你是糊塗了,自古兒女婚事,哪還輪得到你自己做主?你與潘四爺的日子早已經擇好了,你願意也好,不願也罷,這門親事,早就定了下來!”

楊熙望着她冷冷的目光,渾身泛起絲絲寒意,她忍不住緊緊抓住了周姨娘的手。

楊老夫人瞧到她二人緊攥在一起的手,冷笑了一聲,說道:“周姨娘,你從前是我身邊的人,我瞧着你聰慧懂事,不忍心你離開楊府跟着你爹孃受苦,纔將你給了老爺,可沒想到你卻是豬油蒙了心,竟教唆着熙兒逃了出!”

周姨娘擡眼望了望她,只說道:“既然老夫人已經將我們母女抓了回來,老夫人只管處置便是了,旁的話說來又有何意義呢?”

楊老夫人不妨她這麼說,氣了起來,說道:“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被你乖巧的模樣矇騙了,真是浪費了我的一番苦心。”說着,她不住的咳嗽了起來。

一旁的嚴氏瞧她真氣了起來,忙捧了茶給她,口中說道:“祖母,您消消氣,既然她們母女不思悔改,祖母也無需再同她們費什麼口舌,只命人好生看着便是了。”

楊老夫人長吁了幾口氣,又吃了口茶,才緩緩說道:“既然你們母女二人執意如此,那也休怪我無情了。從今日起,熙兒不許出芍藥居半步,至於周姨娘,即刻攆出府去,從此她是死是活,和我們楊家沒有一點關係!”

衆人原想着她不過會將周姨娘也關了起來,最壞不過送到族裡去,沒想到她竟要將她攆了出去,不由得都吃了一驚。

夫人王氏忙說道:“母親息怒,周姨娘她家裡人早就沒了,她出去無依無靠,可怎麼行?母親看在她曾在您身邊伺候的份上,且饒過她這一次吧。”

楊老夫人厲聲說道:“她不是本就打算逃出去嗎?如今正好遂了她的心。”

一旁的楊熙聞言,忙哀求道:“姨娘她是爲了熙兒才逃出去的,如今熙兒仍在府中,求祖母不要將姨娘一人趕出去。”

楊老夫人擡眼望了她一眼,緩緩說道:“若是想讓我將她留下來,從今日起,你便好生在芍藥居待着,不可尋死覓活,你若是有半點不妥,我便將她攆了出去,祖母我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