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消

那胖婆子忽垂下淚來, 說道:“鳴兒姨娘她、她昨夜產下小少爺後便下紅不止, 今個晌午便、便沒了!”

衆人聽了她的話,都如雷擊了般呆在那裡, 穆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起身來, 問道:“你說什麼?鳴兒她好端端的, 怎麼會一下子沒了?”

那婆子忙說道:“鳴兒姨娘生產時本就異常艱難, 生好之後便下紅不止, 誰知道晌午便、便沒了!”

秋露站起身來, 想問那婆子什麼,卻不妨一頭便栽倒下去,心兒瞧到了,忙扶住了她,一旁的丫鬟青柳忙叫道:“大奶奶、大奶奶。”

穆老夫人忙說道:“快、快扶了她躺下來。”

蔣氏也忙說道:“快去請大爺來瞧瞧。” www⊕Tтka n⊕¢Ο

林家的婆子瞧到衆人亂了起來, 便也上前同衆人一道將秋露扶至裡間的榻上躺着,一個瘦些的婆子忙緊緊掐了秋露的人中, 眼中也垂下淚來。

過了不多時,秋露終於緩緩醒了過來, 衆人正鬆了口氣, 便瞧到穆錦言急匆匆走了進來。他瞧到秋露面如金紙躺在榻上,心中不由得又着急又詫異, 忙上前問道:“方纔還好端端的,怎麼一下子臉色這麼難看。”說着便要替她把脈。

秋露瞧到他,眼中滾出淚來, 終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穆老夫人寬慰了她一番,只留了她二人在屋內,仍帶着衆人回到外間,問那兩位婆子道:“鳴兒昨夜爲林家產下小少爺後便出血不止,那如何不來叫了老爺或是大爺去呢?鳴兒是秋露的親妹妹,我們定不會不管她的。”

那瘦些的婆子落下淚來,說道:“世子爺本也想遣人來請穆大人的,可,可……”說到這裡,她不由得吞吞吐吐起來,一旁的胖婆子瞧到了,忙接着說道:“昨夜新得了小少爺,偏生兩位小小姐又發了病,衆人都亂了手腳,便也沒來請穆大人,只是請了常請的大夫來。”

穆老夫人冷眼瞧着她二人,緩緩問道:“昨夜手忙腳亂不來也罷了,那今日鳴兒仍不好,爲何還不肯來?”

那瘦婆子垂下頭不再開口,那胖婆子便說道:“清早本好了些,衆人也便鬆了口氣,可不想到了晌午卻一下子血崩不止。”

穆老夫人垂下淚來,說道:“這可是鳴兒的一條命啊,你們、你們如何不早來告知一聲,即便是救不回鳴兒的命,好歹也能讓她們姐妹見上一面。”

衆人聞言,都忍不住哭了起來,一時屋內只聽得一片抽泣聲。心兒淚眼婆娑地望着對面的兩位婆子,她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不知鳴兒究竟是如何沒的?她孤身一人在林家,即便是拼了命爲林家生下了孩子,可卻丟了自己的性命,連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未能見上一面。想到這裡,心兒愈發痛心起來,只不住落着淚。

待送走了林家的婆子,穆老夫人緩緩坐了下來,說道:“鳴兒嬌憨可愛,倒是和煙紫有些相像,不想這麼好的一個孩子,竟說沒了便沒了。”說着,她又垂下淚來。

蔣氏恐她傷心,便忙勸她說道:“母親,秋露還在裡面,若是聽到母親這番話,恐怕更是難過。”

穆老夫人止了淚,說道:“快進去瞧瞧秋露去。”衆人進了裡間,瞧到秋露正半倚在牀頭,面色悲愴、雙眼紅腫,而穆錦言正握了她的手坐在她身旁。

穆老夫人忍着淚,說道:“秋露,女人生孩子本就兇險,如今鳴兒沒了,你可得好好的。”

秋露聞言又垂下淚來,穆老夫人將她攬在懷中,說道:“孩子,你可得打起精神來,明日祖母陪你去林府,咱們瞧上鳴兒一眼,還有鳴兒那剛出世的孩子,不管怎樣,他都是你的親外甥。”

秋露聞言,忍不住放聲大哭,衆人無不動容,邊拭淚邊寬慰她,方纔還歡聲笑語的仁心堂,只聞得一片哭泣聲。

心兒勸了秋露一番,又伺候着穆老夫人歇下,才別過衆人離了穆府。

她與楊墨上了車後,便再也忍不住,只伏在他肩上哭了起來。楊墨也聽聞了此事,心下也慨嘆了一番,便緊緊擁着她,柔聲勸道:“心兒,人死不能復生,你可萬萬不能傷了身子。”

半晌心兒才止了哭,說道:“鳴兒姐姐本就不願留在林府,嫂嫂也打定了主意,只等着林府忙好了便將她接了出去。可不想鳴兒姐姐卻有了世子爺的骨肉,她萬般無奈才留在了林府。原想着她日後有兒女相伴,日子便不再那麼難過,可不想孩子剛出世,鳴兒姐姐她便撒手去了。”

楊墨擁着她,柔聲說道:“世事難料,誰也不會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心兒搖搖頭,說道:“林家的兩個婆子神色慌張、遮遮掩掩,不知鳴兒姐姐究竟是如何沒的。”

楊墨略一怔,緩緩說道:“向來聽聞各府上免不得有妻妾爭寵,可若是真因此出了人命,倒是少之又少。”

心兒點點頭,說道:“若是真如此,那這人是該有多心狠手辣,才能對鳴兒姐姐下得了手。”

楊墨替她拭了淚,說道:“你一向柔善,卻不知人心險惡。”

心兒望着他,說道:“終究是一條人命,不管是誰,想來日後都會心中難安。”

楊墨點點頭,只輕輕擁着她。

回到楊府,已是傍晚,二人換了衣裳便去給衆人請了安。楊老夫人正在同趙嬤嬤二人說着話,姨娘香蘭正在她身後替她揉着肩。

瞧到二人進來了,香蘭的手不由得一頓,旋即回過神來,上前給二人行了禮。楊墨並不去瞧她,只微微點了點頭,倒是心兒衝她微微笑了笑。

楊老夫人瞧到心兒紅着眼睛,似乎是哭過的樣子,便問道:“怎麼二奶奶今日倒像是哭過了?”

還不等心兒答話,楊墨忙說道:“穆家大奶奶的妹妹沒了,心兒心裡難過,便哭了一路。”說着他疼惜地望了望心兒,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一旁的香蘭瞧到他的眼神中的愛意,又看到他細長的手指極其輕柔地碰了碰她的手,她忙垂下頭攥緊了手中的帕子,不去瞧二人。

楊老夫人聞言倒是吃了一驚,問道:“穆家大奶奶的妹妹?從前倒沒聽二奶奶提到過。”

心兒忙說道:“家嫂的妹妹是林家世子爺的姨娘,昨日生了個小少爺,不想產後卻下紅不止,今日便沒了。”

楊老夫人聽聞不過是一個姨娘,便只點了點頭,說道:“這女人生孩子本就兇險萬分,好歹也爲林家留了後人。”

心兒暗暗嘆了口氣,卻也不願再多言,只輕輕點了點頭。

待他二人走了,楊老夫人輕輕“哼”了一聲,說道:“聽聞穆家大奶奶本就出身卑微,如今瞧來果真如此,她妹妹也不過是林家的一個姨娘而已,只是這姨娘沒了便沒了吧,有什麼大驚小怪,我們這二奶奶卻偏生哭哭啼啼,想來墨兒的心也被她哭軟了。”

一旁的香蘭聞言,不知該怎麼答話,只呆呆站在那裡。趙嬤嬤瞧到了,忙輕輕咳了一聲。

楊老夫人聞聲擡眼望了她一眼,卻瞧到她望香蘭的方向使了個眼色。楊老夫人會意,忙笑了笑,伸手拉了香蘭的手,說道:“香蘭,祖母這話說重了,可你知道,你在祖母心中可不是一般的姨娘,祖母早已將你看成是二爺的妻了。”

香蘭聞言,忙說道:“老夫人萬萬不可這麼說,奴婢知道老夫人疼愛奴婢,能在老夫人與二爺身邊伺候,已是奴婢幾世修來的福氣,奴婢可不敢癡心妄想。”

楊老夫人笑笑,疼愛地說道:“你如今是二爺的姨娘,別再奴婢長奴婢短了,祖母聽着不舒服。你如今也不要多想,只一心伺候好墨兒,只待有了身孕,便沒人能及得上你了。”

香蘭想到楊墨方纔望着心兒的眼神,不由得也有些擔心起來,說道:“香蘭自當好生伺候二爺,只是,老夫人您也瞧到了,二爺他心中恐怕、恐怕只有二奶奶一人了。”

楊老夫人笑笑,說道:“二奶奶雖瞧着溫順,實際上卻是個有主見的,他二人時好時壞,也是常事,相必二人好不了幾日便又要吵了起來。香蘭,你只要記住一心伺候好墨兒便是了。”

香蘭點頭應了,楊老夫人便藉口要歇下了,香蘭便離了仁壽居。

待她走了,楊老夫人便問趙嬤嬤說道:“她那方子可還日日用着?”

趙嬤嬤點點頭,說:“自從圓房那日起,便沒斷過。”

楊老夫人點點頭,說道:“想來不出兩個月應該會有動靜。”

趙嬤嬤忙說道:“老夫人儘管放心。從前這方子也是用過的,錯不了。”

楊老夫人長吁了口氣,她忽想到了什麼,說道:“二奶奶那裡的湯,可還日日送着?”

趙嬤嬤點點頭,說:“也是日日不曾斷過。”

楊老夫人想了想,說道:“自從香蘭去了海棠苑後,這湯都是小丫鬟送去的,若是從前也倒罷了,如今我倒又有些不放心了。日後,還是你親自送一下,瞧着她吃過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