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人

到了外面, 果然瞧到衆人正等着自己, 他便笑笑,只說道:“這繡坊的繡品倒是不錯, 一時多看了幾眼。”所幸衆人也並未多問,只各自上馬沿着街朝前走去。

敏郡王回頭瞧了瞧那繡坊, 說道:“六哥這位四表妹, 倒是位妙人。”

幸郡王瞧他臉上帶着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忙說道:“八弟, 你可不要動了旁的心思。”

敏郡王衝他笑笑, 問道:“四小姐可許了人家?”

幸郡王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倒是並未有婚約在身。”

敏郡王笑了起來,說道:“那如何不能動心思?”他瞧到幸郡王微微皺着的眉頭,似乎明白了什麼,旋即問道:“莫不是六哥動了心思?”

幸郡王並未答他, 只低頭輕輕撫了撫□□的馬背。

敏郡王拉了拉繮繩,將馬離他近了些, 戲謔地說道:“六哥身邊只有王妃一人,小弟一向不知道六哥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今日才知道, 原來六哥喜歡這般沉靜秀麗之人。”

幸郡王瞧了他一眼,說道:“我可不像八弟, 什麼樣的女子都喜歡。”

敏郡王笑了起來,說道:“這世間的女子是環肥燕瘦、各有妙處,六哥日後便知道了。”

幸郡王輕輕笑了笑, 不再搭話。

敏郡王忽想到了什麼,便對幸郡王說道:“六哥,小弟忽想到一事,有些不明白,爲何方纔提到駙馬爺的事情,你們衆人卻都閉口不言?”

幸郡王望了他一眼,輕嘆了口氣,說道:“你可知這駙馬爺從前是娶過妻的?”

敏郡王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似乎聽說過,只是聽聞這駙馬爺的妻子悍妒,在府裡鬧出了人命,早被休了出去。”

幸郡王望着他,緩緩說道:“你可知這駙馬爺從前娶的妻子是何人?”

敏郡王搖了搖頭。

幸郡王便說道:“這駙馬爺從前娶得正是四表妹合心。”

敏郡王聞言吃了一驚,半晌直搖頭,說道:“六哥的這位合心表妹沉靜溫和,若是說她竟是那般惡毒之人,倒是難以置信。”

幸郡王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不過是以訛傳訛,若不是他將心兒送回穆家,他如何能迎娶淳安,當得了這駙馬爺?”

敏郡王想了一陣,也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說道:“這駙馬爺空有一副好皮囊,卻是有眼無珠之人,這麼聰慧嫺淑的結髮妻子不要,卻一心要攀龍附鳳,旁的不說,單說淳安這跋扈的性子,便夠這駙馬爺消受的了。”

幸郡王沒有再開口,似乎在想着什麼,敏郡王也不再說話,腦中卻仍想着這駙馬爺的事情,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

嶽明屹與沈家兄弟跟在他二人身後,沈仲彥在嶽明屹耳邊促狹地說道:“嶽三哥,今日心兒的繡坊開張,你倒是空着手來的。”

嶽明屹嘴角露出一絲笑來,也壓低聲音調侃他說道:“我可不像你這個親哥哥,連最喜愛的《三色蓮圖》也捨得拿出來。若是讓二奶奶知道了,你可要當心了。”

沈仲彥聽他提到二奶奶,心中有些不痛快起來,有些忿忿地說道:“這畫是我收藏的東西,我願意送誰便送誰,她可是管不着我的。”

嶽明屹不妨他有些氣起來,忙笑道:“對、對,仲彥說得對極了。無論怎麼說,心兒也是你的親妹妹,將畫送給自己的妹妹,也是情理之中。”他瞧到沈仲彥仍有些氣着,便忙說道:“走,我們吃酒去,今日我做東。”

沈仲彥這才笑了起來,忙對衆人說道:“王爺,你們可聽到了?嶽三哥今日做東,請我們吃酒去。”

衆人聞言都笑了起來,敏郡王忙說道:“這可是最好不過了,明屹可是皇兄身邊的大忙人,平日想找他吃酒都難,難得今日他竟搶着要做東,我們自然要去了。”

沈伯彥忽想到了什麼,對沈仲彥說道:“二弟,你又胡鬧了,今日我們還得去楊府賀喜去。”

沈仲彥擺了擺手,說道:“有什麼可賀的?我可不去,他楊墨如今是駙馬爺了,登門去賀喜的人多着呢,也不少我們兄弟。我們還是一道吃酒去吧。”

沈伯彥說不過他,只得辭別了衆人,獨自去了,而沈仲彥則同衆人往一家熱鬧的酒樓去了。

心兒在繡坊忙了半日,便也回到穆府去,到了百花塢內,她纔想到嶽明屹送的那包東西來。她展開緞子一看,原來是兩冊書,她拿起那書瞧到那熟悉的字體,不由得一怔。原來這兩冊書竟是她小時爲草廬書坊抄寫的經書,不知如何竟會在他的手中。

她翻看着手上的經書,望着那小巧稚嫩的字跡,眼淚不由得一滴滴落了下來,她想到了從前在西北時的日子,更想到了她的母親,她還記得當初她伏在炕桌上抄着經書的時候,母親就做在一旁做着針線,繡幾針母親便看看她寫的字,她臉上讚許的笑容就如同那西北的太陽,照得她渾身暖洋洋的。

她小心地撫摸着手中的經書,就如同撫摸着兒時的珍寶一般。她忽然想到了嶽明屹的話,若是他真能帶自己回到西北去瞧瞧,可該多好,她便可以去哪胡楊林裡走一走,去母親墳前陪她說說話。

想到這裡,她心中忽涌上一股從未有過的明晰,無論如何,她都要再回西北去瞧瞧,即便不靠着嶽明屹,她靠自己也要回去瞧瞧去。她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心中忽然踏實了許多,她不再多想,只小心將那兩冊經書收在那紫檀木的匣子裡,擱在櫃上那對笑眯眯的五彩泥人旁。

自從繡坊開張之後,心兒便常去繡坊照料。沒幾日敏郡王便又遣了人來,只說過些日子便是太后娘娘的壽辰,想着娘娘瞧膩了宮中繡品的富貴豔麗,特來這裡訂製了一架山水畫的炕屏。

都城中一些夫人、奶奶們聽聞這鳳來繡坊的物件頗爲巧妙,連郡王爺也都瞧得上眼,竟要送入宮中,便都來瞧新鮮。一時這繡坊便漸漸熱鬧起來,不出幾個月倒在都城內小有名氣。

這繡坊對面不遠處便是一家酒樓,自從心兒常來這繡坊之後,嶽明屹便也成了這酒樓的常客了。他無事便在這酒樓閣樓上一個靠窗的隔間內找個位子坐下,透過窗戶,便正好可以瞧到繡坊的正門,他便一面呷着杯中的清酒,一面望着那繡坊出神。

一日,他正坐在這酒樓上吃酒,忽瞧到有人一面掀了簾子朝他走來,一面說道:“四處找不到你,原來你又尋了一個好去處。”

嶽明屹擡眼瞧到正是敏郡王走了進來,他身後還跟着幸郡王,他忙站起身來對二人行了禮,問道:“兩位王爺如何尋到這裡來了?”

敏郡王一面在他對面坐下,一面說道:“六哥說是找你有些事,我是閒人一個,便跟着來湊熱鬧了。”

嶽明屹一面請二人坐下,一面叫小二添了碗筷酒菜,說道:“既然兩位王爺來了,便要嚐嚐這裡的酒,這酒是這家酒樓自己釀的,名叫‘須盡歡’,清淡爽口,比尋常的酒更好些。”

三人坐定,那小兒便麻利地添了酒菜上來。嶽明屹親自給兩位王爺斟了酒,二人嚐了口,果然清甜爽口,自有一番味道。

三人閒話了一番,嶽明屹便問道:“王爺今日來,可是有什麼事?”

幸郡王正要說話,卻不妨敏郡王站起身來,一面往窗邊走去,一面說道:“你二人知道我素來不染政事,我可不願聽這些,你們且說着,我先瞧瞧這外面的景緻。”他說完,便在靠窗便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饒有興致地望着街道上往來的行人。

幸郡王也不去管他,只壓低了嗓音對嶽明屹說道:“今日見過皇兄,他提到福建那裡並不太平。”

嶽明屹聞言,不由得一怔,半晌才輕聲問道:“可是福建的……”

他話還沒說完,幸郡王便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衝他點了點頭,說道:“正是!”

嶽明屹不由得倒吸了口氣,輕聲說道:“此事事關重大,恐怕聖上不會視而不見。”

幸郡王輕輕點了點頭,說道:“聖上自然不會放任不管。聽說都城內也有官員同福建那裡往來甚密、通風報信,聖上已經在暗中調查此事了。”

嶽明屹有些吃驚,問道:“這都城中竟還有人如此膽大妄爲?”

幸郡王伸出一根手指在酒杯內輕輕沾了沾,在桌上寫了個“寧”字。

嶽明屹望着那字,輕輕皺起了眉頭,說道:“這家不僅僅是世襲的侯爵,還是皇親國戚,如何會做出這樣不知輕重的事,雖說聖上寬柔,可心中卻對此事頗爲介懷,若是龍顏震怒,丟掉爵位是小事,恐怕性命難保。”

幸郡王點了點頭,緩緩說道:“你說得一點沒錯,今日將此事告訴你,一來是你要多加小心,切不可和這家扯上半點關係。二來,想必不用多久,聖上定會派兵去福建,而你定會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