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瘋

心兒一向不喜歡聽戲, 聽了幾曲便尋了個藉口只同綠果在池中找了個清淨的亭子坐了下來。擡眼瞧到綠果仍伸長了脖子望着那戲臺的方向, 便笑笑,說道:“倒是我忘了, 你是個喜歡聽戲的人。”

綠果抿嘴笑笑,說道:“沈家這戲班子可是好的, 唱得真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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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也笑了起來, 說道:“也罷, 你去聽着吧, 這裡清淨, 我只坐坐便回去了。”

綠果搖了搖頭,說道:“留小姐一個人在這裡,若是三爺知道了,綠果可擔待不起。”

心兒“噗嗤”笑了起來,正要說話, 便瞧到姨娘黃鶯一手撫着肚子,緩緩沿着遊廊走了來。心兒回頭對綠果說道:“這下子你去吧, 有人來陪我說話了。”

瞧黃鶯走了來,心兒忙拉她坐了下來, 說道:“兩個月未見姨娘, 姨娘氣色倒愈發好了。”

黃鶯笑笑,說道:“聽聞姑奶奶今日歸寧, 特意過來同姑奶奶說說話。”

心兒衝綠果使了個眼色,綠果會意,便留了二人在亭子內說話, 自己仍忙回去聽戲去了。

心兒瞧了瞧她隆起的肚子,說道:“姨娘一向行事低調,想來這肚子裡的孩兒也是個聽話的。”

黃鶯也垂頭望了望自己的肚子,輕輕撫了撫,說道:“二奶奶脾氣雖大些,卻也不是容不下旁人的人,待我倒算是好的。”

心兒點了點頭,說道:“這樣最好不過了。”

二人又閒聊了幾句,心兒忽想到了二夫人楊氏,便問道:“今日回來,並未瞧到二夫人,可是出了什麼事?”

黃鶯不妨她這麼問,擡眼瞧了瞧四下無人,說道:“此事夫人囑咐了府上衆人不要亂講,姑奶奶不知道倒也在情理中。”

心兒正要細問,卻不妨遊廊盡頭慌慌張張跑來個人,直奔這亭子跑來,這人頭髮散亂,一面跑一面口中不知在嘟囔着什麼。

黃鶯瞧到這人,不禁大驚失色,忙站起身來。心兒也忙站起身來,便瞧到那人已經進了亭子。瞧到那人的一雙桃花眼,心兒不由得一驚,再細細一看,這蓬頭垢面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二夫人楊氏。

楊氏也不瞧心兒,而幾步走到黃鶯面前,癡癡地盯着她的肚子,一動不動。

見她不動,心兒與黃鶯也不敢動,只屏了氣望着她。忽得,她厲聲叫了起來:“春雨你這賤婢,何時有了二老爺的骨肉的?”

心兒被她嚇了一跳,擡眼見她伸手便要來扼住黃鶯的脖子,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說道:“二嬸,她是黃鶯,不是春雨!”

楊氏聽到她說話,停了手,呆呆回過頭來望着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忙離了黃鶯,走到心兒面前,伸手一把拉住心兒的手,說道:“二奶奶,你如何會在沈家,你快回楊府去,老夫人病了,沒人照料,你快回去照料她老夫人家。”

心兒瞧她眼神渙散,只癡癡地望着自己,頭上散亂的頭髮垂了下來,遮住她的半張枯黃的臉,更多了幾分淒涼來。心兒擡眼瞧了瞧黃鶯,黃鶯輕輕點了點頭,卻不敢再言語,雙手只緊緊護在肚子上。

楊氏見心兒不說話,愈發急了起來,一面扯着心兒的手,一面說道:“二奶奶,你帶我走吧,我再不想在這沈府了,我要回去照料母親,二奶奶,楊家的車呢?快帶我回去吧。”

心兒望着她昔日嫵媚的眼睛如今竟乾涸的如從一潭死水一般,心中忽不忍起來,她柔聲對楊氏說道:“二夫人,老夫人已經沒了。”

楊氏聞言,忽緊緊攥了心兒的手,厲聲說道:“你騙人,我知道你是我們楊家算計來的,可你是墨兒的媳婦,你怎麼能說老夫人沒了呢?”她說到這裡,忽想到了什麼,擡眼緊緊盯着心兒,問道:“是不是你毒死了她?是你毒死了老夫人!”

心兒不妨她攥緊了自己的手,想抽出手來,卻如何也抽不出來,一旁的黃鶯見狀,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只大聲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啊!”

楊氏聽到黃鶯的叫聲,想抓了她的手,卻又不願鬆了心兒的手,只惡狠狠地望着黃鶯,大聲喊道:“春雨,你這賤婢,你喊什麼?你再喊,我便毒死你!”

她正說着話,便見有人帶了一衆婆子、丫鬟急急朝這裡走來,黃鶯忙喊道:“快來人啊!”

楊氏回頭瞧到爲首的那人,忽怕了起來,她緊緊抓了心兒的手,說道:“二奶奶,你帶我走吧,我再不想在這沈府了,你帶我回楊家去,你帶我回楊家去吧,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心兒瞧到她驚恐的眼神,也忙望向那人,卻見是一個眼生的婦人。心兒忙問黃鶯道:“這是何人?”

“這人是二老爺屋子裡的姨娘,從前,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鬟。”黃鶯小聲說到。

正說着,那姨娘便走了過來,冷眼瞧了楊氏一眼,又瞧了心兒一眼,忙帶了笑,說道:“是我沒照看好二夫人,讓她跑了出來,驚了姑奶奶,還望姑奶奶恕罪!”

心兒搖了搖頭,瞧了眼身邊瑟瑟發抖地楊氏,又瞧了眼那姨娘,問道:“二嬸這是怎麼了?”

那姨娘嘆了口氣,說道:“二夫人也是想不開的,先是聽說楊家被抄了家,後來楊家老夫人也沒了,二夫人一時受不了,便也瘋癲起來,到了如今,愈發連人都不認了。”

她說罷,冷冷瞧了楊氏一眼,口中說道:“二夫人出來這麼久,肚子也該餓了,我們回去吧。”

楊氏仍緊緊攥了心兒的手,不住地搖着頭,說道:“我不回去,我要回楊家去,我要回楊家去!”

那姨娘冷笑了一聲,說道:“楊家早就沒了,二夫人恐怕是回不去了。”

聽了她的話,楊氏忽呆在了那裡,一動不動,衆人見她又呆在了那裡,便要伸手來拉她,卻不妨她大叫一聲,一手仍攥了心兒,一手忽從懷中拿出一把銅剪子來。衆人瞧到她手中的剪子,都不由得倒吸了口氣。

心兒也有些怕了起來,也不敢亂動,只怕她手一抖傷了自己。一時亭子內外鴉雀無聲,只不遠處那戲臺上的戲子仍在咿咿呀呀地扯着嗓子唱着。

楊氏見大家都立着不動,便執着剪刀指着衆人,厲聲說道:“你們誰想動我一下,我就把她剪碎了!”

有活絡的小丫鬟瞧到這陣勢,忙轉身便跑了出去。楊氏瞧到了,竟露出一絲笑來,說道:“快走,你們都離我遠些!”

衆人瞧她癡癡呆呆的模樣,又瞧到那明晃晃地剪刀,便都往後退了幾步。

楊氏忽將手中的剪子對準了心兒的胸口,說道:“二奶奶,帶我回楊府去!”

心兒渾身一顫,擡眼瞧到楊氏正惡狠狠地望着自己,又瞧着亭子在池中,若是落入水中,後果不堪設想,便忙點了點頭,說道:“好,我這便帶二夫人回楊家去。”

楊氏聽她這麼說,才放下心來,仍攥了心兒的手腕,隨着心兒沿着遊廊朝外走去。那姨娘同婆子們也不敢妄動,只一面小心往後退着,一面四下打量着,想尋了時機將她手中的剪刀奪下來。

心兒帶了楊氏出了遊廊,才略鬆了口氣,這裡四下寬敞,若是想逃,也能逃得掉,她正仍朝前走着,卻不妨楊氏用力一拉她的手,說道:“二奶奶,出府是往這邊走。”

心兒不妨,一個踉蹌便要往後倒去,而楊氏見她倒了,忙伸手卻扶她,可她卻忘了,她手中還執着一把剪子。一旁衆人見狀,忙叫道:“小心!”

正在這時,忽有個高大的身影幾步衝到二人身旁,擡腳一腳將楊氏手中的剪子踢到湖裡,伸手將心兒一把攔腰抱起。

楊氏手腕吃了痛,忙鬆了心兒的手護住了自己的手腕,她忽想到了什麼,忙又要去抓心兒,卻不妨只瞧到一個高大的背影,她正想朝那背影衝過去,便見那姨娘帶了幾個婆子上前便來抓自己。

楊氏怕了起來,想跑,可哪裡跑得過那些粗壯的婆子,還沒幾步便被她們死死擒住了。

心兒擡眼瞧到嶽明屹凝着的眉,忙說道:“並沒有傷到,快放我下來。”

嶽明屹瞧她面色如常,回頭瞧那瘋瘋癲癲的人已被衆人推推搡搡帶遠了,才鬆了口氣,彎腰將她放在地上,問道:“綠果呢?怎麼留了你一人與這瘋婆子在?這瘋子又是何人?”

心兒聽他這麼說,只垂下眼來,輕聲說道:“這人正是沈家二夫人。”

嶽明屹不妨她這麼說,有些不相信地朝遠處那人影望了望,才輕嘆道:“不想竟是沈家二夫人。”

心兒也望着遠處,輕聲說道:“二夫人一心只有楊家,事事聽楊老夫人差遣,可楊老夫人機關算盡,終還是牽連了衆人。”

嶽明屹輕輕點了點頭,回頭便瞧到綠果慌慌張張跑了來,他瞧到她,兩道劍眉又擰在了一起。心兒瞧到了,不覺有些好笑起來,想伸手撫了他的眉頭,卻忽覺得手腕上痛了起來,她低頭一瞧,方纔被楊氏攥着的腕上竟留下了幾條青紫的痕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