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

話說大爺沈伯彥快步追着二爺沈仲彥出了福祿居, 直快到玉藕軒時才趕上了他的腳步。沈伯彥忙上前拍拍他的肩, 輕聲說:“二弟,我們在園子裡走走吧。”

這次, 沈仲彥沒有躲開他的手,只輕輕點了點頭, 兄弟二人便沿着荷花池走着。

不知不覺沿着曲橋走到池中的沁芳亭, 沈仲彥停下了腳步, 雙手握着扶欄呆呆地望向池面。方纔在自己眼中清雅動人的蓮花, 不知怎的忽變得蒼白起來。

沈伯彥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 輕嘆了口氣,說:“都是爲兄不好,未能將實情早日告訴你。”

“如何能怪大哥,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沈仲彥垂下頭去,緩緩說道, “不知從何時起就,我就暗暗喜歡心兒, 喜歡講書給她聽、喜歡看她研墨、抄經書,連她站在那裡不聲不響的模樣我也喜歡。可她似乎只把我當主子, 恭恭謹謹地待我, 也不像旁人一樣同我打鬧頑笑,我不知她的心思, 便時常心神難安、坐臥不寧。”

說到這裡,他擡眼望了望池中粼粼的水面,接着說道:“今日我瞧見她躲在自己的屋子裡在一方石青色的帕子上繡着一對鴛鴦, 我心中才安定下來,知道她心中也是有我的。我滿心歡喜,只等着母親的安排,誰知心兒她、她竟是我的親妹妹!大哥,我日後該如何去當她的哥哥?若是心兒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又該如何待我?”

沈伯彥心中不忍,忙勸解道:“心兒性情最是柔和沉靜,不免令人動心,二弟無需自責。我們是至親骨血,日後自然會以兄長的身份去愛護她。”

沈仲彥有些茫然的轉過頭來望着沈伯彥,終還是搖了搖頭。

沈伯彥見狀,便故作輕鬆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說:“二弟,已是傍晚時分,若是心中煩悶,不如去翠煙閣,你我兄弟二人許久沒有在一起吃酒了。”

沈仲彥仍是悵然若失的樣子,垂頭想了想,半晌才吐出兩個字:“也好。”

沈伯彥見他答應了,稍放下些心來,便帶着沈仲彥往翠煙閣去了。

二人在西側的一個小廳內坐下,遣人備了幾樣小菜,又斟了酒,便對酌了起來。沈仲彥本就心緒不佳,更不想言語,只悶頭飲酒,沈伯彥雖不免寬慰幾句,可也覺得言語蒼白,還不如陪他同飲來的痛快。

不到一個時辰,沈仲彥便爛醉如泥,口齒不清,沈伯彥忙遣人撤了酒菜,端了醒酒湯來給他服了下去。沈伯彥見他雙眼微閉,似乎要睡覺的樣子,忙問:“二弟,我命人扶你回玉藕軒吧。”

沈仲彥搖了搖頭,含糊不清地說:“我不想、回去,今日,我不想回、玉藕軒。”

沈伯彥無法,只得差人將自己的書房收拾妥當了,又找了幾個粗壯的婆子,將他扶到書房去,直安頓他睡下了,纔回房去。

二爺沈仲彥在翠煙閣吃酒大醉的事情沒多久便闔府皆知,大老爺與夫人暗暗嘆息,也無法,只遣了得力的婆子去翠煙閣的書房外面照料着。

玉藕軒的黃鸝、黃鶯和心兒三人得了信,心中暗暗納罕,只草草吃了飯,黃鶯恐翠煙閣的丫鬟摸不清二爺的性子,便索性去了翠煙閣,在書房外面照料着。

二夫人楊氏本就心中疑惑,又聽得二爺竟在翠煙閣吃的大醉,還睡在了翠煙閣,一向不喜人吃酒的大老爺沈青正不僅沒有責怪,還同夫人遣了婆子前去照料。

她不由覺得蹊蹺,將今日的事情前前後後細細思量了起來:二爺沈仲彥今年已經十七歲了,若是在其他府上,身邊早有一兩個開了臉的通房丫鬟收在房內了。只是沈府在此方面規矩甚嚴,須得長輩點頭同意了,才能名正言順的收一個合適的丫鬟放在房內做通房。

今日眼見着大老爺、夫人都點了頭,誰知後面卻忽變了,大老爺竟氣得摔了茶杯,這似乎蹊蹺的很。

楊氏微蹙着眉,仔細想着:大老爺生氣前,廳內本是好好的,是仲彥說要將筆墨丫鬟心兒收入房中時,大老爺才火冒三丈的。在他氣急之前,伯彥也慌慌張張地站起來要阻止仲彥將話講下去,還說:“萬萬不可。”

萬萬不可?楊氏沉思着,不過是個模樣清秀的筆墨丫鬟,收在房中做通房也算是丫鬟的好出路了,還有什麼不可的?除非,楊氏眼睛一亮,除非這個小丫鬟不是尋常的丫鬟。

可她若不是尋常的丫鬟,那她是誰呢?可即便是落魄人家的小姐,被暗中收留在沈府,與仲彥日久生情,仲彥心中有意將她留在房內,日後有了一男半女也就成了半個正經主子,也算是個好歸宿,若是身份還高貴些,索性明媒正娶了過來,能做沈家二奶奶也算是有福氣的了。

楊氏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她輕輕搖了搖手中的團扇,正巧瞧到兒子沈叔彥從外面跑進來,後面緊跟着十一歲的女兒沈玉容,一衆丫鬟婆子們跟在二人身後。

楊氏忙把一對子女攬在懷中,伸手用絲帕拭了拭沈叔彥額頭上的汗,說道:“怎麼滿頭大汗的?可是跑過來的?”

沈叔彥斜了沈玉柔一眼,說:“我不過今日是把她捕到的一隻鳳蝶弄沒了而已,她見到我便向我討要,如今已是傍晚,若是要也要明天才能捕得到,她不肯,直追着我到了母親這裡了。”

沈玉容委屈地撅着小嘴,對楊氏說:“母親,是哥哥最壞,把人家的鳳蝶放飛了,我要他賠我,他還說我不講理,說我這樣凶日後嫁不出去,沒有婆家肯要我。”

楊氏又好氣又好笑,正要訓斥沈叔彥,卻聽沈叔彥說:“反正我是不會娶你這麼不講理的女子的。”

“你是我哥哥,哥哥自然不能娶妹妹了!”沈玉容也回嘴說到。

楊氏見二人口無遮攔,正要佯怒斥責二人,卻不由得一怔,哥哥自然不能娶妹妹,難道?難道心兒是仲彥的妹妹?否則大老爺如何會無故大怒並斥責仲彥“孽障”?

楊氏不由得吃了一驚,她有些呆呆的望着面前的一雙兒女。

沈叔彥見狀,不由得問道:“母親?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楊氏回過神來,說:“母親有些累了,你們先各自回屋去吧。這樣娶不娶、嫁不嫁的話日後可不要再講了。”

沈叔彥點點頭,扯了扯有些不情願的妹妹沈玉容,二人便帶着丫鬟婆子們退了出去。

楊氏見他二人走了,便又思量了起來:若心兒是仲彥的妹妹,那麼今日的事情也便解釋的通了。大夫人陸氏面色蒼白,似乎她之前也是不知情的,今日才猜到事情始末,所以才變了臉色。

她嘴角忽露出一絲冷笑來,心中暗想:陸氏一貫深信大老爺的爲人,沒想到卻出了這樣的事,難怪她臉色難看呢。她常對自己說不要將二老爺約束得太多,哼,若不是我這些年留着心,不光是這兩房姨娘的孩子能保的住,更有狐媚的丫鬟們投懷送抱,這日子如何過得安分?如今我倒要瞧瞧,你陸氏如何認下這個外室生的女兒。

楊氏有些幸災樂禍地笑笑,心中卻又不自覺的猜測這心兒的身份。她忽想到年前在璨臻樓,陸氏細細盤問周泰婆娘心兒的身世,莫非那時陸氏已經起了疑心?周泰是大老爺的親信,若心兒是大老爺與外室生的女兒,大老爺有心讓心兒進入沈府,那找周泰來是最放心不過了。

可她轉念又想:官宦人家的老爺們,偶爾也會被外面的狐狸精蠱惑的五迷三道,偷偷養了外室生了子女倒也不足爲奇,只要在夫人面前服了軟、求了情,這外室和孩子遲早還是入得了府的。不知大老爺爲何卻私下悄悄將這私生女兒帶回沈府,還狠心只讓這心兒做個小丫鬟伺候各位主子,大老爺心中如何捨得?楊氏搖了搖頭,有些想不明白。

她擡眼望向窗外,正巧看到小丫鬟香秀拎了一桶水走在院子中,她忽想到香秀曾在二爺沈仲彥的院子裡伺候過,或許知道些什麼,便遣身邊的丫鬟寶琴去把香秀叫進來。

香秀不知楊氏爲何把自己叫過來問話,小心翼翼地垂手站在楊氏面前。楊氏輕輕抿了口茶,問道:“香秀?你來沈府多久了?”

香秀不妨楊氏這麼問,忙答道:“回夫人話,奴婢來沈府快五年了。”

楊氏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你入府後就被挑去二爺院子裡伺候了?”

“正是,夫人見奴婢還算機靈,才留在了二爺的院子裡。”香秀點點頭,說道。

楊氏又問:“那同你一起挑去二爺院子裡的小丫鬟可是心兒?”

香秀不妨楊氏問及心兒,忙點頭說道:“正是,奴婢與心兒正是被大夫人挑去二爺院子裡伺候的。”

楊氏點點頭,說:“我記得她在二爺院子裡沒多久便被提了筆墨丫鬟。可有此事?”

這話正戳到香秀的痛處,又瞧到楊氏似乎有興致聽她說下去,她便有些憤憤地說:“心兒也算得上是運氣好的,那日有人疑心她私藏二爺的筆墨,大夫人本要發落了她,沒想到大老爺剛巧來福祿居,見她識得幾個字,便才提了她在二爺身邊伺候筆墨,若是大老爺晚來幾步,恐怕心兒她如今還是個外園的粗使丫鬟呢。”

“哦?還有這事?我倒沒有聽說過。”楊氏不由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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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楊氏正式出場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