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母親請安。”權墨冼拱手見禮。
“母親萬福。”方錦書施了一個福禮。
權大娘雙手虛擡,笑道:“好孩子,快起來。”
廳堂中間放了兩個厚厚的錦墊,方錦書就着芳菲的手跪下去,竭力控制着兩腿的顫抖,跪得穩穩當當。
權墨冼跪在她身邊,心虛地瞄了她一眼。見她沒事,才悄悄收回視線。
兩人規規矩矩地朝權大娘磕了三個頭,一旁的下人端着托盤到了方錦書跟前。方錦書雙手端起茶杯,舉過頭頂,恭敬道:“母親請喝茶。”
這杯兒媳婦茶喝下去,方錦書便正式成爲權家所認可的兒媳婦。
權大娘眉開眼笑地正要接過這杯茶,任穎突地腳步一滑,往前踉蹌了小半步。
她的位置,正挨着權大娘的左邊。這一踉蹌,正好碰到了權大娘左邊的胳膊,讓權大娘的左手,正好撞到了那杯茶上。
茶水飛濺。
“啊!”權大娘條件反射地一聲驚呼,忙縮回被撞到的手。
方錦書的手上,被熱茶濺上了水跡。幸好下人準備的茶水,溫度正好合適,並非滾燙。
“母親,您的手怎麼樣,有沒有被傷着?”方錦書仍舊將那杯茶端得穩穩當當,不慌不忙地問道。
“我沒事,你怎麼樣?”權大娘也擔心着她。
“去換一杯茶。”權墨冼沉聲吩咐,警告地看了任穎一眼。
任穎心頭一凜,忙屈膝道:“是我粗手粗腳,傷了姑母和表嫂。”
“既然知道自己粗手粗腳,往後就不要凡事都往跟前湊。”大喜之日,權墨冼不想追究,但語氣中透出的警告卻不容置疑。
任穎沒有想到,自己只是自謙的說法,引來他這麼一句說教,只覺心頭泛起無限委屈。眼睛一眨,就要掉下來淚來。
權大娘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了,事情都過去了,你也是不小心。”
不小心。
在場的,也只有權大娘相信任穎是真不小心了。
方錦書勾了勾嘴角,跪得穩穩當當。
身子再怎麼不適,她也不會在衆人面前露怯丟醜。想看她的笑話?等下輩子吧!
權璐一疊聲地催促那換茶的丫鬟:“怎地還不來?”
任穎的心思,她看在眼中。
但同權墨冼一樣,她對這個突然出現的表妹,保持着本能的不信任。
權夷庭的脣邊逸出一抹嘲諷的微笑,這個微笑,出現在他這個年紀,顯得十分不協調。
過了片刻,下人便重新呈上一杯茶。
這次,任穎不敢再動手腳,琴語更犯不着在這種事情湊上去找不痛快。
芳菲悄然往前踏了半步,將方錦書端着的茶護在身前。
權大娘喝了茶,拿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大紅封交給方錦書,笑眯眯道:“書丫頭,我頭一回見你時,就是極歡喜的。你嫁進來,就把這裡當做自己家,把自己當成我的女兒。”
“但凡有什麼事,只管跟我說。”權大娘看了一眼權墨冼,道:“黑郎要是敢欺負你,我替你揍他!”
欺負?
權墨冼的脣邊掠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看了方錦書一眼,道:“母親放心,兒子怎敢欺負你的寶貝媳婦。”
方錦書的面頰飛起紅雲,最後停留在耳垂處,久久不散。
“快起來。”權大娘讓下人將方錦書扶起,道:“我們家就這幾個人,你都是認識的。黑郎說了,這個家就交給你來管,千萬不要拘束了。”
在唐州時,因家境貧寒,能供權墨冼讀書已經殊爲不易,權大娘哪裡還使喚的起下人?
權墨冼中了狀元,纔給她買了兩個小丫頭差使。
後來跟林晨霏成了親,前院後宅裡使喚的下人便越來越多。權大娘沒有當過這麼大的家,林晨霏也沒有。
新買來的丫鬟下人缺乏調教,劉管家也不能直接管到後宅來。權墨冼看着不像話,纔去方家求助,司嵐笙遣了劉嬤嬤來梳理了一陣子,才上了軌道。
所以,權大娘從來就沒想過要爭什麼管家之權。
她唯所求,便是這一回,兒子媳婦能和和美美的,千萬不要再出什麼意外。她就一門心思等着抱大孫子,其餘的事情能不管纔是最好。
方錦書也沒有推脫,大方應了。
權家的情況她早就知道,這是她作爲權墨冼妻子的責任和義務。
任穎絞緊了絲帕。
往日,她住在權家還有空子可鑽。沒想到,方錦書纔剛剛嫁過來,就要管家。
在方錦書的手底下,自己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任穎悄悄看了琴語一眼,發現她也在轉着念頭,心裡略有所思。
她們這兩個人,權墨冼既然已經提前交代過了,方錦書便心頭有數。在這當口,對這些眉眼她不予理會。
方錦書示意芳芷上前,她原本端着一個托盤站在後側。
“母親,請恕兒媳手笨,繡了兩個月才得了這麼一幅掛畫。”芳芷走到權大娘跟前,方錦書親手揭開托盤上的紅綢。
托盤上,是一幅繡工精美的觀音大士掛畫。
月白色的錦緞上,觀音大士面容慈悲,左手託着淨瓶,右手拈了一個法訣。眼簾輕輕闔着,眼神裡似悲憫又似饒恕。
栩栩如生。
只能用這個詞,才能形容這幅掛畫的精妙之處。
權大娘發自內心地讚道:“好,實在是好!這是我見過繡得最好的一幅觀音大士像!”
“難得母親喜歡,兒子找個合適的地方掛起來,可好?”
“不用不用,就掛在我臥房裡就行。”
在過往那些艱難的歲月裡,權大娘正是靠着心頭對觀音大士的信念,才熬了過來。
看到這樣好的繡像掛畫,她的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見她如此高興,方錦書和權墨冼相視一笑。權大娘信觀音大士,自然是權墨冼告訴方錦書。
在認親時,新媳婦都會呈上繡品給婆家諸人。方錦書在這上面,用了十分的心思。
嫁進權家是她自己所求,既然嫁了,她就會盡心盡力地,做好這個媳婦。
“母親,若是要用香火供奉,在臥房裡卻不合適。”方錦書笑道:“不若讓兒媳替您在外間揀一處合適的位置,設一個佛龕,去大悲寺裡請一尊觀音像回來供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