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別這麼說，”方錦書斂禮道：“我能幫上忙也是開心的。薇妹妹還小，我總是她的姐姐。”
龐氏的嘴脣翕動了幾下，終是沒說出話來。她記起在方錦書八歲那年，剛剛從柺子手頭逃出來，自己爲了兩個孫女的名聲，要逼她去庵堂的事情。
最終，方錦書仍然是去了，雖然不是三聖庵而是淨衣庵。
那個時候，方錦書也才八歲而已。方錦薇只比她小了半歲，哪裡就小了多少了？她能這樣有擔當和不計前嫌，怎麼不讓龐氏心頭感動。
尤氏再次給方錦書道了謝，方錦薇躲在她後面，低聲道：“謝謝四姐姐。”她的性子本來就有些膽小怕事，昨天突然被衛亦馨責難，嚇得不輕，到今日都還沒緩過神來。
“老夫人，王府上的人在催了。”一名丫鬟進門稟道。
方老夫人這才放開方錦書的手，笑道：“好好去吧，我這個老婆子都沒在王府裡住過，書丫頭可是最能幹了。”
方錦書此去是爲了賠罪，但方家總不能在自己家裡也是這樣的說法。這一點，方穆特意叮囑過她。所以，此時她就算心頭有擔憂，也不能表現出來。
辭別了衆人，方錦書到了二門。
馬車邊站着的，是一名衣着得體宮裝侍女，十七八歲的年紀，一看就是經過長期調教的宮人。她迎上來見禮道：“婢子曉風，奉了郡主的令，前來迎四姑娘去府上做客。”
她態度恭謹，讓扶着方錦書的芳馨、春雨兩人頗有些訝異。姑娘不是去賠罪的嗎，眼下瞧着倒是像去齊王府上做客。
方錦書應了，扶着芳馨的手上了馬車。
不管衛亦馨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到了齊王府上總能看出端倪。
都在京城之中，從方府到齊王府，只走了約莫三刻鐘的功夫。馬車直接駛入了齊王府的垂花門前，方錦書下了車，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景緻，感慨萬千。
這座府邸，在前世是她親手挑的地方，又命匠人修葺。就連後花園裡的圖紙，她都改過三遍，就怕齊王住的不舒坦。
只是這座在圖紙上見過無數次的地方，她在前世卻沒有來過幾次。如今託衛亦馨的福，算得上是故地重遊。
在齊王身上，她耗費了無數心血。沒想到，到了最後卻收穫了猜疑、忌憚，傷得她的心鮮血淋漓。
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太失敗了吧？
以爲對自己的兒子足夠了解，事實卻是那樣殘酷。
不知道，衛亦馨是懷揣着怎樣的心思，在這個府邸之中生活？
方錦書以爲自己能很平靜，但真正置身其中時，卻發現腦中的思緒根本不受控制，如脫繮的野馬一樣奔騰開去。
衛亦馨啊衛亦馨，你究竟意欲何爲？
重活一世，她的目的是爲了保方家平安，最好能還方孰玉一個滿門錦繡。那麼，衛亦馨呢？她的目標是什麼？
方錦書不信，衛亦馨只是單純地想做一個郡主而已。如果真是這樣，對方明明知道將來是齊王登基成爲延平帝，她就是將來的長公主，犯的着如此動作頻頻嗎？
如果真是那樣，衛亦馨不聞不問就可以達到目的。關於衛亦馨的最終目的，方錦書開始重新思量起來。
她掩飾着心底這種複雜的情緒，面上適當地露出好奇的神色，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作爲一名初到王府的官家小姐，方錦書這樣的表現再符合不過。
“四姑娘，請隨婢子來。”曉風引着路，幾人沿着花徑朝裡面走去。
這還是冬日，但齊王府的花園裡生機勃勃，瞧不見任何蕭瑟之意。當然比不過宮裡的御花園，但已是十分難得。
“四姑娘，這是郡主吩咐下來，替你準備的院子。”曉風道：“請四姑娘先安置了，郡主得了閒，就會請你過去說話。”
看着面前小巧精緻的院落，方錦書暗自思忖：衛亦馨這是什麼意思？給她這樣好的住處，是想刻意拉攏方家嗎？
她心頭有數，面上卻惶恐道：“這……這怎麼使得。我是來給郡主賠罪的，並非來享福。曉風姐姐，你是不是帶我走錯地方了？”
曉風仔細看了她面上的神情，笑道：“四姑娘放心好了，婢子不會弄錯。郡主說了，什麼賠不賠罪，既然來了府裡就是她請的客人，四姑娘安心住下。”
方錦書再三推辭，道：“這不行，我想先求見郡主一面，否則怎能安心？”
“這……”曉風面色爲難，道：“這會郡主正在做早課，還有小半個時辰呢。不如，四姑娘您先安置了，郡主下課了婢子再引你過去。”
方錦書搖搖頭，道：“曉風姐姐看何處方便，我去那裡等着便是。郡主的一番好意，我又是來賠罪的，萬萬不敢託大。”
一番對話下來，她將一名初入王府誠惶誠恐小心翼翼的官家小姐，演繹地出神入化。
“好，請四姑娘隨我來。”
離了院子門口，曉風帶着方錦書到了一處遊廊之下，低聲道：“郡主就在裡面，還請四姑娘候着。婢子還要去廚房裡看看，下了早課郡主要用一盞燕窩粥。”
“曉風姐姐儘管去忙，我就在這裡等着郡主。”
遊廊裡雖有瓦片遮頭避雨，但卻擋不住寒風。屋裡都燒着暖洋洋的地龍，屋外卻是寒意凜然。既是遊廊，就沒有落座的地方，更別提一杯熱茶暖身。
屋內外都很安靜，曉風退下後，這裡連別的下人都看不見一個。
站在遊廊裡，方錦書在心頭掠過一抹笑意。若她想的沒錯，衛亦馨這場早課，想必不會這麼快結束。
這個下馬威的配方是如此熟悉，怎能不讓她想笑？
幸好她早有準備，穿得足夠嚴實，身上披的斗篷也能保暖禦寒。芳馨將一個銀質暖手爐放在方錦書手裡握着，她汲取着指尖傳來的暖意。
這次來齊王府，她帶了兩個丫鬟，一個大丫鬟芳馨，和一個小丫鬟春雨。這兩人，一個手指靈活，繡活梳頭手藝好；一個機靈伶俐，擅長打聽消息。
兩人都有一個共同之處，都十分有眼色，不會對方錦書做出的決定產生疑問。